第1章 奔跑的少年
埃米-亞當斯在十二歲那年踏上了艾諾山的最高峰,他在那兒的高塔目睹了環繞著霜日帝國的環形湖泊——霜日之湖。
湖的另一邊,是人類曾經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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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米小時候被父母遺棄在艾諾鎮的教堂門口,同他弟弟妹妹一起,被教堂的凱文神父收養。
他和世間的大多數人一樣平平無奇,七歲時進入教會學校,十二歲在一個滿月之夜遺精,早上醒來后還舉著濕噠噠的內褲衝到凱文神父房間,嘴裡叫嚷著說這是自然女神的饋贈。
也是在十二歲那年,埃米遺精後幾個月。他聽一位周遊各地的吟遊詩人說,在艾諾山的最高峰上能望見廣袤的霜日之湖和湖上整齊排列的漁船。自出生以來,埃米從未見過湖泊,也從未見過船隻。關於水,他的記憶里只有教堂外一條半身高的小河。
「你問我霜日之湖比這條河大多少?」吟遊詩人面色古怪的看著埃米,指著小河不屑的說,「這頂多就算條溪!至於大多少嘛……」
他摘來一片樹葉放在埃米手心,得意洋洋道:「在霜日之湖裡,你們教堂就像這片樹葉一樣渺小。」
埃米瞪大了眼睛,嘴裡支支吾吾還想問些什麼,憋了半天,臉都憋紅了,愣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吟遊詩人看著他震驚的表情,滿意的點點頭,隨手拋去樹葉就走了。埃米小心翼翼捧住半空中的樹葉,彷彿那就是霜日之湖上的漁船。
聽了吟遊詩人話,埃米好幾夜都不能入睡。他想象自己坐上教堂那樣大的漁船,在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霜日之湖上馳騁。可那終究是他沒見過的景象,任他如何絞盡腦汁,漁船到夢裡都變成了小溪上漂泊的樹葉,自己是樹葉上的螞蟻。
他整日整夜的想著湖和漁船,連年幼的弟弟妹妹都不怎麼管了。有一天,德洛麗絲修女路過他們房間,聽到兩個孩子在「埃米埃米」的叫著,推開門卻不見他的身影。
安頓好兩個孩子,德洛麗絲修女在教堂外的小溪找到埃米。他正蹲在溪邊,身旁堆滿小山高的樹葉。他將樹葉一片一片放到水面,水面也跟著激起陣陣漣漪,溪中的「船隊」整齊有序,慢悠悠的順著河水漂流。
「埃米?」德洛麗絲修女輕聲喚道,「你在做什麼?」
埃米正彎腰將一艘船放入溪中,聽見修女的聲音,差點一個趔趄栽進水中,幸好被修女及時拉住。
埃米半身還懸在空中,轉頭看見來者,驚呼:「德洛麗絲!」
「注意你的措辭,埃米,叫我德洛麗絲修女。」
埃米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自顧自的指著小溪和他布置的船隊,學著吟遊詩人的口氣說:「德洛麗絲,你知道嗎!像我們教堂那麼大的船在霜日之湖裡,就跟一片樹葉一樣!」
「哦?是嗎,」修女裝作驚訝的樣子,她面露微笑,拉過埃米摟在懷裡,寵溺的問:「你見過霜日之湖嗎?」
「沒有。」埃米搖搖頭。
她在埃米額頭上親吻,隨後伸了個懶腰,躺在草地上閉起眼睛。
「玩累了記得叫我。」
「好!」埃米在修女白凈的臉頰上輕嘬一口,歡快地跑回溪邊,繼續布置他的浩大船隊。
那段日子,埃米在鎮里四處向人打聽霜日之湖的事。打聽對象涵蓋極廣,上至患有老年痴獃、不會說幾句話的老人,下至牙牙學語、同樣不會說幾句話的小孩。
還有許多中年人,雖沒見過霜日之湖,但總能夸夸其談幾句。埃米分辨不出他們話中的真假,唯一能確定的事是,想要看最美的霜日之湖,唯有到艾諾山的最高峰上。
有天早晨,埃米靈光一閃,帶著塊石頭一般硬的黑麵包和水壺上路了。
天空的東邊是黃澄澄的朝霞,西邊的流雲和山脈還未被初升的太陽照亮。呼吸著早晨才有的清涼空氣,埃米一出教堂就開始狂奔。
養牛場的老約翰沖他打招呼,他不理;街邊的狗沒見過這種小孩,沖他狂嚷,他也不理。換做平時,他是一定要和狗分出個高下的。
他花了十分鐘衝出小鎮,周圍人變得稀少。他沒有停下腳步,眼中只有西邊的遠山。又狂奔了十來分鐘,埃米停在泥巴小道旁氣喘吁吁。他抬起頭看向西邊,艾諾山看起來和剛出教堂時一樣遠。
他這才意識到,目的地比自己想象中要遠。
「這是一場持久戰……」,他撇了撇嘴。再次起跑時放慢了腳步。
埃米連續跑了數個小時,在下午三時抵達了艾諾山的山腳。
上山的路口有許多身穿鎧甲的士兵把守——環繞著霜日帝國的綿長山脈上都有重兵把守,這是常識,也是常人難以見到霜日之湖的原因。
要躲開這些士兵,好路是走不通了。他沿著山腳朝旁路進發,跑了數公里后停下。這裡沒有士兵巡邏,但山路異常陡峭,成年人爬起來都會很困難。埃米二話不說,靠著山上的樹木和一些頑石做支點,攀起了接近四十五度角的艾諾山。
一路上,他避開數道哨崗,來到了艾諾山最高峰的西面山脊,太陽也從早上的東方晃到了西方。
「嘿嘿,」埃米咧嘴笑道,「我追上了太陽!」
在他的視野中,夕陽被一座高塔擋住了——那是艾諾山的主哨。
湖和漁船就在眼前了,埃米心想,是時候衝刺了!
他開始狂奔,毫不在意是否會被高塔中的士兵發現。
他跑的很快,甚至比早上剛出門時還要快,某些時刻,他甚至感覺自己要飛起來了。
目的地接近,埃米越過最後幾米陡坡,像百米衝刺一樣衝到高塔下,同時也迎來一道道警惕而詫異的目光。
陽光實實在在的撲到埃米臉上,不像清晨時的清冷,也不如正午時那般炙熱。夕陽捲起微風,如溫暖的棉被將埃米輕輕裹住。
遠處的山下如吟遊詩人所說,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廣袤的水,水面上泛著金色的波光,粼粼閃閃,像是灑滿了金粉。夕陽又好似將這溫潤的水也捲起,同微風一起擁向埃米。
原來這就是霜日之湖。
奔跑了一天、精神抖擻了一天的埃米忽然感受到了倦意。他緩緩跪倒在地,雙手耷拉在兩旁,陷入了眼前的景觀。
湖面上沒有一艘漁船,但有沒有都不重要了。他親眼見到了霜日之湖——夕陽下的霜日之湖。
他一定是艾諾鎮第一個親眼見到霜日之湖的小孩,他想著,不禁咧嘴大笑。
也是第一個闖入邊境被抓住的人。
被抓時,埃米的石頭麵包同來時一樣,水壺裡的水也分毫未少。
高塔的士兵們全部聚集到他身邊,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些士兵平日里承擔著監視霜日之湖的責任,在高塔上待了數年之久。每天面對著一幫大老爺們,日復一日的看著西邊的霜日之湖,他們的生活枯燥無比。
埃米的闖入成了打破枯燥生活的一簇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