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本該努力備戰期末,卻沒個好心情
蘇世橫和朱笑總以為其他新教師的職業生涯很順利,就他們自己在沉淪,其實這是他們的臆測,畢竟他們身在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新教師接觸得少,就算其他新教師有什麼不堪回首的遭遇,他們也很難了解到。不過了不了解都無所謂,反正他們自己的日子就是不好過,無端責難的領導,自殘惹禍的學生,不講情理的家長,開學以來,他們就沒過過幾天開心的工作日。積累的怨恨和失望終究要爆發,而成年人的爆發大都是沉默無聲的,他們越來越看得開了,既然對評優選先、爭名奪利沒興趣,那又何必折磨自己?每天都沒心沒肺一點,裝裝傻,充充愣,輕鬆又快樂。
雖說他們看開了,知道每天過得開心比什麼都重要,但對於全年級統考這件事,他們還是做不到寵辱偕忘,月考來臨前夕,他們依然會擔憂,會焦慮,如果考試結果又像第一次月考那樣,那他們又得丟人現眼了。唯一的挽救方法,是像第二次月考前那樣,向勞模學習,搶佔時間給學生複習,查漏補缺,然而,他們終歸沒有當勞模的潛質,上一次學勞模只是為了找回自尊,這一次他們不想做自己討厭的事了。因此,他們擱下了焦慮和擔憂,做好了再次丟臉的準備,選擇了順其自然,他們就上好自己的正課和早晚自習,其他時間不佔一分一秒。
不出所料,第三次月考,他們任教班級的成績都下降了,學科平均分又被章老師和閔老師拉開了差距,不過這一次他們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知道月考成績時也不像第一次那麼驚慌失措了。其實比出成績更可怕的,是開成績分析會,會上,領導和同事要當著他們的面分析他們班的成績,無疑會讓他倆無地自容。開會前一晚,二人互相鼓勵,一個說「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另一個說「只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第二天,他們前後腳進了會議室,到座位坐下后就低下了頭,一聲不吭,他們就像兩個罪犯,任由領導和同事對他們進行善意的「教育」和「建議」。
兩個小時之後,成績分析會結束了,當領導和同事們散去,蘇世橫和朱笑瞬間恢復了朝氣。
蘇世橫微笑道:「果然,只要臉皮厚起來,挨罵也就那麼回事。」
朱笑笑道:「別說臉皮厚,難聽,要說心理素質好。」
「對,心理素質好。」蘇世橫笑道:「我們當真成長太多了。」
「這不得感謝宜中?是它培養了我們。」朱笑明顯又說著反話。
「是啊,真是謝謝它咯,把我們培養成了這幅鬼樣子。唉,不管它了,月考算是平安度過了,接下來是期末考試,希望也能平安度過。」
「你肯定沒問題,做好心理準備唄,最壞的結果就和剛才一樣,開個會,挨次罵,悶著頭不說話就行了,會總要結束的,你有編製,學生考得再差,他們也不能炒了你。我就有點難了,沒有編製,如果學生考不好,我可能就得捲鋪蓋走人了。」
朱笑的話給了蘇世橫充分的安全感,蘇世橫笑了笑說:「你應該也沒問題,初中部的男教師才幾個啊,他們捨不得你的,況且你還當了班主任,如果你走了,他們找誰接你的班?我覺得沒幾個願意當班主任。」
蘇世橫的話也給了朱笑一點安全感,朱笑說:「那倒是,我還有點利用價值。」
「剛才穆校和匡主任不是說,讓我們最後一個月勤奮些嘛,說什麼期末是十校聯考,關乎宜中的名聲,讓我們別給學校拖後腿。」
「誰都不想拖後腿,但我實力不夠啊。」
蘇世橫壞笑道:「你實力不夠嗎?我看不是噢,期中考你可是進步神速。為了學校的名聲,你得拿出應付期中考的實力來,抓緊時間給學生複習啊。」
朱笑白眼道:「你說得好聽,那你願意拿出應付期中考的實力嗎?又去搶課間占晚三?我才不幹嘞。」
「是啊,我也不願意再當一次勞模了。」
「所以咯,還是順其自然吧,那才符合我們的性格。」
「但這次是十校聯考,也不能太順其自然吧,還是得勤奮點。」
「嗯,稍微勤奮點我還做得到。但願最後這個月少點破事,沒有奇葩領導和奇葩學生來搞我心態,我才好安心備考。」
蘇世橫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我們得做好心理準備啊,前幾個月的經歷教會了我,意外和驚嚇隨時都會出現。」
「確實,畢竟冬天到了……」
「下一句是不是:冰冷的氣氛已經渲染起來了?」
朱笑笑道:「你這文人騷客,可別亂說,我害怕。」
「別怕,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我倆一起的。」
一語成讖,最後這個月他們真又遇到了糟心事。
先說蘇世橫。一天晚上,夏老師忽然召集初中部的英語教師到初一年級辦公室開會,她說:「市教科院昨天發的通知,要舉行中考英語解讀比賽,分析英語學科的中考政策和命題要求,全市初中學校的英語教研組都得參與,有兩周準備時間,兩周後去市教科院統一參加答辯。」時間緊,任務重,蘇世橫本不想參賽,一來他本性淡泊,不在意多大獎項;二來期末考試在即,他怕參加比賽會耽誤給學生複習。然而,他自知是宜中英語組的一份子,其他人都願意出力,他置身事外也說不過去,於是在夏老師分配任務的時候,他接受了,只是接受得有點冷漠,其他人都看出他不情願了。
蘇世橫是第一次參加中考解讀比賽,執教初中英語也才幾個月,雖然夏老師給他分配了具體任務,並且做了說明,但他還是不好入手。余梅的教學經驗倒是豐富,以前也參加過高考英語的解讀比賽,但她執教初中和蘇世橫一樣是頭一遭,也沒有任何中考經驗。因此,二人都去向章老師取經,章老師和他們在同一個辦公室,交流起來很方便。原本夏老師在教初三,對今年的中考政策和命題肯定更清楚,但由於初三年級辦公室在另一棟樓,和初一年級相隔較遠,蘇世橫和余梅就只去找過夏老師一次。
一旦蘇世橫決定要做一件事,那麼他就會變得特別認真,盡全力把那件事做好,這是他一個閃光點。在章老師和夏老師的指引下,他讀完了一整本初中英語教學大綱,學習完了前三年在中考英語解讀大賽獲得一等獎的作品,他也沒有拖延症,一心想要早點完成任務,然後專心準備期末考試。為此,他連續四個晚上奮戰到了半夜十二點,終於完成了他負責那部分的演講稿和幻燈片。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正常,沒有什麼糟心事發生。
然而,就在蘇世橫完成任務的第二天,夏老師突然在初中英語組的qq群里說,「剛接到了上級通知,為了不耽誤各學校備戰期末考試,中考解讀比賽延期舉行,答辯時間改到下學期開學第一周。大家可以專心備考了,分配的任務不用著急完成。」看到這一條消息,蘇世橫頓時火冒三丈,連續四天,他把全部心思放在了中考解讀上,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務,結果一句比賽延期舉行就把他打發了,他又有一種被戲耍的感覺,這幾天,自己沒能休息好不說,學生的複習也沒關注到,。
蘇世橫壓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在qq群里質問起來,「為什麼突然延期?他們既然知道這個比賽會影響我們備考,那幹嘛不直接安排在下學期舉行?噢,我天天熬夜寫講稿,做課件,一切都準備好了,然後只跟我來一句延期,他們把我當猴耍嗎?有意思?」初中英語組一共有七位老師,只有蘇世橫一個人早早完成了解讀任務,他耗費的心力最多,結果卻是這樣,他怎麼能不氣憤呢。
同樣生氣的還有餘梅和章老師,她們也被分配了中考解讀任務,雖然不如蘇世橫完成得那麼快,但也已經耗了不少心力。不過,她們選擇了默默接受現實,沒有在群里跟夏老師這位教研組長發牢騷,或許是因為年紀大了,她們變得沉穩了,不再像年輕的蘇世橫,性烈如火,敢愛敢恨,有什麼就說什麼了。
說完蘇世橫,再來說朱笑。一次查寢,朱笑班上一個學生因為寢室地板太滑摔傷了腿,他把那個學生送到了醫務室,醫師檢查之後說學生沒有大礙,並對學生的傷腿做了簡單處理。學校的醫務室相對簡陋,沒有專業設備,保險起見,醫師讓朱笑帶學生去一趟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朱笑還沒有查完寢,他是一班之長,不能為了一個學生就不管其他四、五十個學生,於是他打電話通知了傷腿學生的家長,讓家長來學校一趟,帶孩子去醫院,這本來是理所應當的。
可令朱笑沒想到的是,電話里和和氣氣的家長,見面時竟變得蠻不講理。或許是因為太愛自己的孩子了,愛到失去了理智,那個家長一見到朱笑就質問:「為什麼不直接送孩子去醫院,如果我孩子傷得太嚴重,耽誤了治療,以後走不了路,你負得起責任嗎?」
而今是期末衝刺階段,朱笑既要處理班級事務,又要給學生查漏補缺,深夜還要查寢,可以說累得不成人樣。學生出了意外,受了傷,他第一時間就把學生送到了醫務室,他覺得自己已經很負責任了,結果這個家長非但不感謝他,一張口還責怪起他來,這怎能不令他生氣?當班主任以來,他遇到了太多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早就積累了一肚子的怨氣,這一回他懶得給家長留情面。他冷笑道:「呵呵,你的孩子重要,其他人的孩子就不重要了嗎?我要是送你孩子去了醫院,其他孩子出了事,你來處理嗎?你負得起責任嗎?」
家長也冒了火,「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負責任的老師。」
朱笑毫不退讓,「你又是什麼態度?我就這個態度,怎麼了?你去舉報我吧。」
一旁的學生看不下去了,他先對自己家長說:「媽,你別找朱老師麻煩,他很關心我們的,他知道我摔了就馬上把我送去醫務室了,醫生給我檢查過,說沒事,現在我的腿只是有點疼。」學生又對朱老師說:「朱老師,不好意思,我媽關心我過頭了,說話太沖。」
這個時候,朱笑和家長都意識到了,不應該當著孩子的面吵架。
朱笑做了一次深呼吸,平息了怒火,說:「行了,別跟我吵了,你快帶孩子去醫院做檢查,免得真耽誤了。」
家長也消了氣,「行,給朱老師添麻煩了,我們先走了。」
到了周五晚上,蘇世橫和朱笑照例聚了一餐,並且分享了各自的經歷。唉,二人真是哭笑不得,最後一個月依然擁有不了一份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