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水牢夜談
次日夜裡,宋嬤嬤手執紅燭幽幽地走進水牢,安瑾琛正遭受著與昨日同樣的酷刑,那些小蟲密密匝匝地爬在安瑾琛的雙腿上,舊的傷口還未結痂,新的傷口又開始冒血,由於一天一夜未進米水,安瑾琛比昨日更加虛弱,哀嚎的聲音雖然小了但卻顯得更為凄慘。
宋嬤嬤興緻勃勃地看著面前的表演,笑著舉起手中的紅燭湊近安瑾琛的臉,那素日里溫婉如玉的謙謙公子如今蓬頭垢面、狼狽不堪,迎著燭光可以看見他的額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如凝脂玉般白凈的臉上多了好幾塊顯眼的烏青,毫無血色的下唇上有一排清晰可見的牙齒印,這大概是他忍痛時死咬住下唇的結果。
「你看著紅燭,照的亮嗎?」宋嬤嬤明知他疼得說不了話卻還是自顧自地問道。「這是他在大婚前日送我的,他說讓我好生保管,日後我們成親時也要點喜燭的。」她突然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看著眼前痛不欲生的安瑾琛,近似癲狂地大笑了起來,可笑著笑著卻變成了悲悲戚戚的嗚咽,空蕩蕩的水牢里迴響著嗚咽聲,聽起來十分瘮人。
宋嬤嬤哭了片刻然後面無表情地拿著紅燭走出了水牢。
小蟲吸飽了血已經退回水裡,安瑾琛像死屍一樣耷拉下腦袋,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過了沒多久,他忽然感到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袖,他低著頭勉強睜開眼睛,面前站著的竟是——冷曦月!安瑾琛努力打起精神,費力地拉扯著自己的嘴角,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虛弱地開口道:「你怎麼來了?」其實他心裡最想見的就是她,只要她還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他便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但此時他最不想見的也是她,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狼狽從而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廢人。
冷曦月的手裡拿著一支白蠟燭,仰起頭問他:「哥哥為什麼會被關到這裡?」
安瑾琛吃驚地望著她,宣銘和紫玉都曾說這孩子不會說話,可如今她卻如此連貫地問出了這一整句話,顯然她是故意裝作不會說話。
冷曦月很聰明,一下便看出安瑾琛臉上的驚訝與疑惑,她解釋道:「嬤嬤說禍從口出,所以一直讓我裝小啞巴,那日在淑妃宮門口我對你說了話,回去以後還被嬤嬤打手心了呢!」
安瑾琛回想起那日的情形,她確實是對他說了「淑妃」二字。安瑾琛暗暗想:原來這一切都是宋嬤嬤教給她的生存之道。宋嬤嬤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她會在自己受罪時殘忍地大笑,但她也會用自己的智慧保護月兒。
「哥哥是好哥哥,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
「因為...因為我犯錯了。」
「哥哥也是被嬤嬤罰了嗎?」
「嗯?哥哥不是被嬤嬤罰的。」
「可我就是跟著嬤嬤進來的。」
安瑾琛終於明白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了,這丫頭十有八九是晚上睡不著出來瞎溜達,剛好看見宋嬤嬤出門,於是便一路跟了過來。既然這樣她一定知道這裡的大致方位,於是安瑾琛開口問道:「這裡離金陵台遠嗎?」
冷曦月的右手抵著下巴,細細地思考了一會兒,答道:「不遠,我是跟著嬤嬤走樓梯下來的。」
安瑾琛從她的話語中捕捉到幾個信息:離金陵台不遠?走樓梯下來?莫非這水牢正巧在金陵台的下方?
「哥哥餓嗎?」冷曦月說話間從懷裡取出一個包好了的饅頭。
安瑾琛還沒張口,肚子倒是先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冷曦月見他的手腳都被鐐銬固定住,於是掰下一小塊饅頭,踮起腳尖餵給他,安瑾琛極為配合地低下頭去接,他正在咀嚼時,冷曦月的手突然撫上他的嘴唇,她的指腹在下唇上來回摩挲,有些不忍地問道:「疼嗎?」
這一句突如其來的關心使安瑾琛紅了眼眶,他強忍住淚水,費力地扯出一個微笑,違心地說道:「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