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安家姐弟(下)
安瑾瑜側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安瑾琛,朱唇輕啟:「本宮身居後宮,尚未祝賀你晉遷之喜。來!本宮敬丞相一杯。」言罷端起酒盞,半掩嬌容,痛快地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
安瑾琛聽了「本宮」及「丞相」二字方才覺得安瑾瑜當真不再是待字閨中的瑜兒姐姐,而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彼此之間的姐弟情分也悄無聲息地變成了君臣之義,他苦笑,端著酒盞起身道:「臣謝皇後娘娘。」隨即仰頭將杯中酒飲盡。
大戶人家的家宴其實就是笙歌燕舞下掩著的明爭暗鬥,長房和二房針鋒相對,夫人們唇槍舌劍,子女們互相攀比,看似其樂融融,實則心機重重,多年來安瑾琛對此也算是習以為常,只是素來覺得無趣,隨便找了個借口便離席了。他信步走到梅園,伸手拂開枝丫,沿著小徑一路走一路觀賞,宮粉梅、硃砂梅、紅梅、綠萼梅、玉蝶梅……美不勝收,他身著一襲暗紅色緙金祥雲錦袍,外罩玄色毛氈,靜靜地立在梅林中,從遠處看去恰似一幅絕美的畫。
「阿琛。」
安瑾琛轉過頭去,一眼便瞧見了銀白色月光下的女子。他朝她走了幾步,低聲問:「阿姐,你怎麼也出來了?」
安瑾瑜抬起頭,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言語凌厲地問:「那日你為何要闖禁門?」
安瑾琛淡淡道:「為了救……」
「啪!」不等安瑾琛說完,安瑾瑜的巴掌已經落在了他的臉上。安瑾瑜怒道:「我知道,你是去救那個小雜種了。你可知你這種魯莽的行為差點毀了你的仕途,毀了我們安家?!」
安瑾琛的左臉火辣辣的疼,但他不置一詞,不想辯解也不想道歉。
「你不知道我在明宜殿門口跪了多久才使皇帝平息怒火。」安瑾瑜突然抱住安瑾琛,靠在他的懷裡低聲啜泣:「阿琛,我求你別再做傻事了,為了我也為了安家。」
安瑾琛扶上她的肩膀,看著那雙哭紅了的眼睛認真道:「阿姐別哭了,是弟弟錯了,下次再也不會了。」安瑾琛生平最見不得的就是安瑾瑜掉眼淚,每次她一掉眼淚他就只能繳械投降,即便她出嫁了,他也最怕看見她哭泣。
安瑾瑜擦乾了眼淚,用一種命令的口吻說道:「今後你不許去金陵台!」
安瑾琛忍不住反駁道:「如今賀蘭嬿已死,你的仇恨也該放下了,況且她只是個女孩兒,將來你生了兒子,對他也不會有什麼威脅。為何你的眼裡就容不下她呢?」
安瑾瑜咬牙切齒道:「她乃純陽之體,自古純陽之體的人多是帝王命,留著她始終是個禍患。而且她確系皇帝親生骨肉,是我派人造謠才使皇帝誤信此女乃他人骨肉,本以為皇帝會下令處死這個雜種,沒想到他冷澤宇竟對賀蘭嬿寬容至此,竟給了那小東西一條生路。可如果有一天謊言被揭穿了,而她又活著,那麼該死的便是我了。」
安瑾琛沉默不語,他看著眼前這個權欲熏心、手段狠毒的女人,他這才想起瑜兒姐姐出嫁那日便已死了。
「阿琛,你莫要怪姐姐心狠,我不能失去皇后之位,安家也不能失去皇后之位,一旦沒有了權利就像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旁人宰割。」
安瑾琛知道她在後宮的鬥爭並不比前朝少,甚至比前朝更加激烈,他輕嘆一口氣道:「如今我已是丞相,即便你不是皇后,安家也斷不會任人欺辱。阿姐,你肩負的太多了……你太累了。」
「不!阿琛,這還不夠……」
「阿姐,我們各退一步,從今而後我再不做逾矩之事,時時以安家利益為首,只求你高抬貴手,留那孩子一條生路。」安瑾琛自知無法勸服面前這個瘋狂的女人,卻還是寄希望於那一點姐弟情分。
「阿姐答應你,阿姐不再加害於她,任她自生自滅,但是你也不許再去金陵台!」
安瑾琛猶豫片刻,點頭答應。
姐弟倆並肩還席,家宴已經接近尾聲,虞夫人和楚夫人暗中的言語之爭已經結束,安錦芊、安瑾琪也已經完成了表演的任務,新春賀辭也已道完,隨後眾人又草草寒暄了幾句。
丑時一到便有女官請皇后回宮,安家眾人簇擁著安瑾瑜上了轎輦,而後立在門口目送她的轎輦遠去。
安瑾琛沉默地立在人群之中,他知道即便安瑾瑜不再像安瑾瑜,安瑾琛也依然將她當做心中敬愛的長姐,賣力地為她效勞,畢竟他安瑾琛這條命都是安家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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