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甘
「這裡有一個很棘手的兇案,事涉租界,上面催得很急。江湖救急,這事要是請不來你爹出山,我可就晚節不保,甚至連局長這個位置都不保了,要革職插查辦的……」
果然!我爹也學了祖傳的那些東西!而且看這架勢,以前多半幫助警方辦過很多案子!
我頓時激動起來:用祖傳絕學,幫巡捕打擊犯罪,做大英雄,這些古書里的故事就在我身邊?
還不等我開口,我爹便又破口大罵了起來:「查慶春!我告訴你,你今天找誰來都沒用!說了不幫就是不幫!」
我到了嘴邊的話就這樣被噎了回去。雖然還是不知道我家這老頭子,到底是吃了什麼牌子的火藥,鬧成這樣都不肯出山,但以我的經驗——
他一犯起牛脾氣,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難道就放棄這案子?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我心癢難耐,可不想學我爹,一身的本事卻沒地方施展,便對查慶春說道:
「這樣,查慶春,我爹這邊不用想了,你勸不住我也勸不住。剛好渡魂師的手藝我也會,要不我替他……」
我話音未落,我爹一巴掌便拍在桌子上,怒吼道:「反了你了!就你那點三腳貓的工夫,也想拿出去丟人現眼?給我滾回去睡覺!」
說著,他站起身來就要拉我回屋。
查慶春卻是陡然出手,一把將我爹摁回在躺椅上。
我心頭一驚,之前我爸掄著菜刀比劃半天,都沒見他還手!這會兒怎麼就?
查慶春回頭看著我,抹了抹下巴,問了一句:
「大侄子,你家那些本事你到底會多少,給個明白話。」
看他這反應,我也知道人命關天這種事情馬虎不得,便道:
「祖上的書,家裡有的我都背熟學會了。雖然論經驗肯定還是比不上我爹,但應該也能幫上一些忙。」
「都會了?」查慶春仔細打量著我,腳尖有節奏地敲打著地面,似是在思索著什麼。
我爹見他有些心動,冷哼了一聲:「你會個屁!你最多就是看著玩!」
「我就是會怎麼了!這些書我從記事起就抱著啃,甚至用裡面提到的作案手法在你眼皮底下偷書看!時至今日,我現在偷十次書你最多只能抓住我七次!
從宋人的《洗冤錄》,前清的《逐寇離間通章》甚至洋人的什麼《福爾摩斯》,這些書都我沒少看。
一條髮絲,雙方可能會出現的漏洞,我全都門清,而你現在居然還說我只是看著玩?」
我很是不服地說道。
「小子,你可別太狂。」我爹冷冷道:「說破天你也無非就是偷拿了幾本祖上傳下來的舊書看著玩。
想當年我還穿開襠褲的時候,你爺爺就天天帶著我去逛墳頭跑現場,高強度訓練。時至今日我一把年紀了,都不敢說我吃透了多少多少祖上的手藝!」
言罷,他便轉臉望向了查慶春:「老查,你也別病急亂投醫,就他這半吊子水平,案子查錯了,你麻煩更大!你要不信,我就當你面考考他!讓你看看他斤兩!」
我爹言辭懇懇,聽他那麼一說,查慶春回頭看我的眼神里,登時便多出來了那麼幾分懷疑的味道。
在我的心裡,一個聲音在咆哮:
龍瑾書啊龍瑾書,你就這麼想一輩子活在你爸的編排里嗎?再這麼軟弱下去,你活該就是個孬種!
終於,我還是注視著我爹的眼睛,鼓起勇氣,挺胸抬頭從查慶春身邊站了出來:「但考無妨!」
「咱龍家的渡魂手藝分兩部分,一曰內經,二曰外道。來,臭小子,你先來講講,這都是啥。」
祖上傳下來那些古書,我全都翻過至少十遍以上,早就倒背如流。這種最基礎的問題,豈能難倒我?
「這可不是正式的考驗!如果連這種問題都回答不上來,那我連考你的必要都沒有了。」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原封不動將古籍上的文字背了出來:
「所謂內經,集魯班書、茅山術、崑崙道、南疆蠱等七七四十九家法訣之大成,通陰陽,絕靈脈之術也;所謂外道,集西陣,東遁,南法,北符等九九八十一……」
我爹似是完全沒有等我背完的耐心,冷冷地打斷了我:「玄牝乖離陰八門。」
我皺了皺眉,費力地沉思了半秒鐘,咬了咬牙,接上了後半句:「坤乾道牡封九宮!」
靠,這就開始讓我背那該死的八門遁甲!還好我以前知道那破書很重要,就算看不懂也還是硬著頭皮背下來了!
我爹:「ullanonsifan……」(一寸祭血三分命)
我略微猶豫了大概零點幾秒,而後大聲脫口而出:
「……Finchecevitacesperanca!」(一分慾念三寸血)
而後,我也回以一個冷笑。我就知道你個陰損玩意兒要用波斯語寫就的《西域邪經》原稿說事,早準備好了!
我看到我爹的眉頭正在惡狠狠地抽搐。
他頓了一頓,似是猶豫了一下。
然後,他便開始用儘可能快的語速以梵語碎碎念道:「百八苦行無我慮、三千業果無我憂、但由……」
聽到這個,我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怨門三咒!
我的眼睛快速搜索著附近他剛剛接觸過的東西,便見他手邊的桌子上,有一攤用茶水畫出來的符咒。
這老傢伙,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畫了符咒陰我!
一咒卻足,二咒忘言,三咒盲目,是為怨門三咒。
說白了,這是一個讓人不能行走,不能說話,不能看到東西的惡毒法門!
咒語的效果視畫符的用品而定,若用黑狗血來畫,能讓人永久成為瘸子!啞巴!瞎子!
就算用茶水畫符,效用很弱,也足夠讓我暫時殘疾,至少半個月才恢復!
這是鐵了心不讓我去啊!
我登時惱怒起來,拿起一塊抹布撕成兩半,一半扔在他面前,搞亂那符咒;另一半掄圓了膀子,惡狠狠拍在他臉上!
符咒這才算是被我破解。
短短的片刻,我卻嚇出了滿頭的冷汗,大口喘息著。
但是,這次考核卻是我贏了!我咧嘴笑了起來。
我爹默不作聲拿掉那抹布,沉默了一陣,卻忽然暴怒道:
「你這小子,什麼陰毒招數都敢學,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查慶春卻是拽著我的手,一把將我護在身後,朝著門外那倆人喊道:「小王小李!給我把這老東西按住,掩護我!」
我楞了一下:「嗯?你們要幹嘛?」
不過一秒鐘后……
沒有一絲絲防備,絲毫不給人反應過來的時間……
查慶春拉著我便衝出門外。他健步如飛,絲毫看不出已經五十多年紀。
就這樣,他把我塞進了一輛黑色轎車的後座,自己則鑽進了駕駛的位置,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汽車前風擋的雨刷,迅速掃走雨幕。
這可是我第一次坐汽車。
以前給幾個洋人買辦家裡渡魂時,我也是見過汽車,卻沒有坐過。
真一上來,簡直太新鮮了。
我心說這下是爽了,等回來的時候,還不知道老爹要怎麼收拾我呢……
這麼想著,查慶春卻是將一個檔案袋扔到了我懷裡:「你先看看卷宗吧。這案子……可是複雜得很!」
「複雜?怎麼個複雜法?」
「因為是被害人,自己來報的案!」查慶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