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二九章 單縣總決（一）
單縣與豐縣之間的一〇一軍本陣。
「報告孫長官！直屬偵察營來報，日軍第108師團北上曹縣途中突然折轉楊庄，現在幾乎是貼著浮龍湖向我進發！」
「楊庄？浮龍湖？小鬼子這是想要幹什麼？」
看著地圖，孫立人立馬標出單縣、張集和龍王廟三點，參謀長常乃超湊了過來。
「孫長官！按理說日軍108師團北上曹縣，突然在楊庄折轉，最有可能配合第八師團拿下單縣才對，畢竟楊庄至單縣可是一片坦途，還有官道銜接，但卑職以為日軍的目的應該是龍王廟！」
「哦？說說看！」
單縣首先排除，對付一個只有幾千人守衛的小城，有第八師團已經足夠，而且現在還是白天，只要苗頭不對，航空兵和坦克部隊隨時可以出動。相比昨日單縣的價值在日軍眼裡已經下降很多，為了區區單縣動用兩個師團，實屬浪費！
那麼就只剩夾擊張集和直取龍王廟了。不過孫立人有些好奇，108師團沿浮龍湖行進，其目的不更應該是會同109師團夾擊張集嗎？怎麼常乃超斷定一定會是龍王廟？
就聽常乃超娓娓道來：「孫長官！張集陣地防禦面太過寬廣，僅憑兩個主力團還不足以確保萬無一失，昨夜日軍失利乃是勞師襲遠，倉促進攻的緣故，但經過數個小時的休整，卑職不信109師團沒有破局的能力。所以，在日軍眼裡張集已是囊中之物，根本無需再耗精力。反倒是龍王廟，日軍五路來攻，為了發揮優勢，必會與我於夜間展開對決，而夜戰也是需要一個切入點的。龍王廟距離單縣13公里，交通便利，卻是繼單縣之後又一處突出部，一旦為日軍所破，則相當於在我軍本陣西南一線開了一道口子。以此為突破口，距離我核心陣地朱集也不過12公里。而且，還能北上沿張溜、劉庄至終興鎮將單縣這個防禦角從我本陣上面徹底切下來。不僅如此，龍王廟緊鄰蔡唐鎮，蔡唐鎮是個凹面，容易為日軍兵鋒所沒，蔡唐鎮一下無異於斷了張集我軍的退路！」
唔！～孫立人陷入沉思，龍王廟這個切入點說到底還是當下這個陣型缺陷所致。我軍本陣是依託單、豐二縣及張集所構成的三角地帶，以水道、公路沿線的重要村鎮為核心據點所構建的，在綜合防禦上面就難免會遇到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兒的地方，這也正是龍王廟最為致命的一點，難怪會吸引日軍注意。幸好參謀長常乃超提前點了出來，不禁讓孫立人另眼相看。儘管他是老蔣當初為了應付一〇一軍從中校越級提拔而來，擔任一〇一軍參謀長這一年多來存在感低微，但單憑剛才那一番分析就知道他並不平庸，看來如果可能的話讓他多歷練歷練，興許有獨當一面的可能，當然這種想法只是一閃而過，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避免這種事情發生。孫立人當即下令：
「電令暫五師師長何基灃，讓他著重重視龍王廟和蔡唐鎮一線防務。再致電柯清才和石培業，告訴他們張集陣地的使命已經完成，找個機會讓他們撤回本陣！」
收到命令之後，兩部立即著手準備，與此同時109師團也同樣收到命令。
自昨夜進攻失利，阿南惟幾就一直找尋破局之法，此刻他正在水坑當中抱著一塊木板做著浮水，活脫一隻泥猴子。師團長身體力行，在榜樣帶動下，兩個中隊的精銳訓練格外賣力。
「閣下！方面軍的最新命令！」
參謀長倉茂周藏前來，阿南惟幾也不好再繼續泡在水裡，兀自出水還不忘提點下屬，「浮力還是不夠，再加兩個水壺！」
「嗨！」
說罷接過電令，一看卻轉而又道：「集合！」
說實話他並不想這麼早發起進攻，武裝泅渡只是奇正配合，在夜幕掩護下才更有成功率，但聽說108師團已經貼著浮龍湖切了過來，他屬實不想分一杯羹給它。再者，這是竹內取竹下的嚴令，就以參·謀本部與陸軍部當下的微妙關係而言，阿南惟幾也不想觸這個霉頭，被扣上不尊號令，破壞內部團結的帽子。所以，他當即下令：
「命令步兵第31旅團立即於正面發起進攻！」
說著轉向倉茂周藏鞠了一躬，誠懇說道：「倉茂君！正面就拜託你了！」
倉茂周藏也是受寵若驚，當即表示，「閣下放心！卑職定與古藤長英旅團長協力為師團長閣下創造機會！」
殊不知正面施壓費力不討好，不能有效轉移視線為奇兵創造機會是他的責任；用力過猛，損失慘重還是他的錯。阿南惟幾沒有找上古藤長英卻選擇了他倉茂周藏，目的就是必要的時候能夠拉他出來頂缸！但你當倉茂周藏傻嗎？不！他也需要一個機會！竹內取竹以參謀長的身份指揮大兵團作戰，可以想見此戰若成，下一步就是軍司·令官，而他這個師團參謀長也想要再進一步，積累實戰指揮經驗很有必要！
兩人各懷心思，只苦了處於尷尬位置的31旅團旅團長古藤長英。不過古藤長英也很雞賊，很快就將主動權讓渡給了倉茂周藏。
「倉茂君！你看我們從何處發起進攻為好？」
左邊907，右邊908團，同為主力團，儘管武器配置相當，但戰鬥風格卻是截然迥異。907團中規中矩，908團卻是大開大合。
「唔！～」
考慮片刻，倉茂周藏最終選定了907團。他知道阿南惟幾泅渡方向也正在左邊，按理說聲東擊西應該選擇右邊的908團才對。可倉茂周藏認為，908團雷場較多，陣型變化莫測，變數較多。而907團只有一處大型雷場，其餘幾公里的防禦面處處需要堤防，在皇軍重壓之下注意力又豈會放在別處？人的注意力在高度集中的情況下視域只有25°，相較而言反倒更為安全！
有道理！但跟古藤長英無關，他只負責執行。
……
「索幾給給！」
轟！轟！轟！～炮聲一響，阿南惟幾著實嚇了一跳，因為這距離他泅渡的位置實在是太近了，臉色一沉本有意怪罪，但隨著游哨被引向主陣地也就明白了，不禁投向讚許的目光，坐等戰事愈演愈烈！
與昨夜的摸黑盲打不同，白天的日軍炮群目的明確，且在炮火的掩護下步兵的推進速度超乎想象。加之我軍正在準備撤退事宜，炮火、兵力後置，一時竟讓日軍死死壓制。
「喂？老柯！要不要我帶兵去幫你？」
907團的防線岌岌可危，石培業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可柯清才卻拒絕了。
「算了吧！守好你那一畝三分地就行！可別讓小鬼子聲東擊西給偷了去！」
兩部的情況都差不多，正面都只留了一個營，虛有其表，一打起來立馬露餡兒。日軍見狀就像打了雞血，突得更狠了。這可不行，柯清才心一橫，立馬下令：「把炮兵給老子調回來，轟他狗·日·的！……都給老子狠狠的打，不用吝惜彈藥，也省得搬弄！」
營級火炮多為迫擊炮，不僅行動方便，火力還猛，在柯清才下令解放戰力之後才好不容易頂住這波進攻，卻也讓日軍探明了底細，剛退下來倉茂周藏就催促著再次發起進攻。
「倉茂君！我們只負責正面牽制，沒必要這麼拼吧？」
古藤長英搞不懂，如果想拼的話也就沒必要搞什麼奇兵，泅渡偷襲了。可倉茂周藏卻道：「古藤閣下難道還不明白嗎？僅僅是突破張集陣地就行了嗎？不！更要把這兩個主力團留下！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你想，一〇一軍一共八個主力步兵團，決戰之前若是折損兩個是什麼概念？你也看到了，支那軍明顯力有不逮，這正是個機會！」
「咕嘟！」
說實話他心動了，一方面是軍功的巨大誘惑，另一方面也是攝於倉茂周藏的身份。師團參謀長，就是師團長都不敢惹，更別說他一個小小的旅團長了。只略微有些遲疑，倉茂周藏立馬就道：「你還等什麼？」
媽的！幹了！
就算不為戰功也不能惡了參謀長。
古藤長英一聲令下，31旅團再次壓了上來，火炮壓制也隨即而至。這回是實在頂不住了，沒辦法，柯清才只能召回即將撤離的另一個營。
「團長！這樣的話咱可就被小鬼子拖住了，還是向石團長求援吧，哪怕是些炮火支援也行啊！」
「廢什麼話！日軍來勢洶洶，再有保留，誰也跑不掉！」
確實！一旦907團被突破，908團也跑不了，現在唯有先行擋住日軍，穩固陣地才有機會。柯清才在召回一個營的同時已提請了航空兵支援，還有蘇煜的機步一團也將負責接應。
有了這股生力軍，31旅團的進攻再次被打退。
「倉茂君！現在怎麼辦？」
古藤長英此刻已是騎虎難下，本來只是佯攻牽制，卻變成了強攻，致使所部傷亡慘重，但他現在不能輕言放棄，否則之前的付出就前功盡棄了，但硬來的話損失又讓他難以承受，一時陷入彷徨。
相比之下倉茂周藏就果決多了。
「好辦！從雷區穿行！」
「納尼？」古藤長英一臉驚詫的看著倉茂周藏，神情中流出那麼一絲驚悚，暗道：不會讓我趟雷吧？
「想什麼呢？用火炮清理出一條通道就好！」儘管人命至賤，但還沒到讓士兵趟雷的地步。
呼！～倉茂周藏如是說，古藤長英這才放下心來卻又開始懷疑。
「能行嗎？」
見他仍在猶豫，倉茂周藏側耳似在傾聽。「你聽！師團長那邊好像已經得手，再耽擱下去可就晚了！」
何止是晚了，簡直就要完了！傷亡這麼大，還拿不到首功，不知道師團長阿南惟幾會不會殺了他？僅兩個中隊武裝泅渡，若是能站穩腳跟還則罷了，那是他牽製得力，如果還是讓趕下水，猜猜他會怎麼死？
所以，顧不得也不敢去求證，就按參謀長說的辦，前面炮火開道，雷場的地雷不斷被殉爆，失去應有的作用，硬生生的被開闢出一條通道。身後的日軍如潮水一般湧來，若是被打通關可就全完了，可偏偏907團這處雷場極大，除了重機槍以及那最後一道薄得如紙的防線，雷區內的日軍可以說是勢不可擋！
「媽的！」
日軍這一手著實令人出乎意料，恨得柯清才牙痒痒，而禍不單行。
「團長！不好了！我們側翼發現日軍蹤跡！」
「什麼？」
柯清才立馬想見是日軍渡過黃河故道了，他早該想到兩百米的寬度怎麼也攔不住鬼子的，只是沒想到日軍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安然渡河。不用說，必然是精心配置的精銳，人數雖少卻也肯定棘手。他最先想得不是怎麼把這些偷·渡客重新趕下水，而是908團的石培業。
「通知石團長，讓他908團立即撤出陣地，朝蔡唐鎮撤退！」
現在他滿腦子想得都是能走一個是一個，一旦被鬼子纏住，就算戰損比再高他們也是輸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正當他打算殊死一搏之時，航空兵及時殺到。數架P—40飛鯊攜凝固汽油彈立時阻住日軍攻勢，並交織起一張巨大羅網，陷入其中鬼子慘叫連連，死傷慘重。古藤長英彷彿一下子被抽去精氣神一般，瞬間攤在地上，恍惚道：
「完了！全完了！」
P—40飛鯊才只是個開始，後面的HS—123才最是麻煩。有著空中壓制，不光是正面的31旅團，就是側面的阿南惟幾也不敢輕易冒頭，趁此機會，柯清才大手一揮。
「撤！」
他們也沒想到竟能全身而退，這一仗如果放在傍晚之後那就另當別論了。誠然有108師團的介入，孫立人豈敢讓他們孤懸於外？即便108師團壓根就是沖著龍王廟去的，也是一樣，只苦了阿南惟幾直落得雞飛蛋打的局面。
自昨夜開始第31旅團就一直擔任主攻，經此一戰算是徹底殘了，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卻只得到一處價值不大的陣地，阿南惟幾欲哭無淚。要不是決戰的號角即將響起，阿南惟幾非得把自作主張的倆貨撇肢了不可！
……
單縣，朱集鎮，孫立人指揮部！
「孫長官！柯清才、石培業來報，兩部在航空兵的掩護下均已擺脫日軍，從張集成功撤出，正向蔡唐鎮退卻！」
「好！」
兩團能夠成功撤下來，孫立人大感欣慰，可還不等揪著的心舒緩片刻就有噩耗傳來。
「軍長！不好了！」副官徐憲守跌跌撞撞跑來。「報告軍長！龍王廟……龍王廟失守了！」
「什麼？他何基灃是幹什麼吃得？老子專門下令讓他多加堤防，他就是這麼敷衍老子的嗎？媽的！他人呢？老子要槍斃他！」
龍王廟之重，如果是被人偷襲，在目前我軍兵力短缺的情況下還情有可原，可孫立人一再強調，還是丟了，甚至沒給他挽回的餘地，敗得徹底，也難怪孫立人動了殺心！徐憲守急忙替何基灃開脫道：
「軍長！何師長到一線視察防務，突遭日軍炮襲，身受重傷，副師長竇成當場陣亡，905團團長許源陷入昏迷，整個指揮系統幾乎停擺。日軍108師團趁機大舉壓進，不要命似得瘋狂向我湧來，我軍一時難以招架。最後，要不是何師長強忍著劇痛指揮部隊撤到二線的張溜，此刻我905團怕是在劫難逃了！」
好嘛！這是讓小鬼子一·炮連窩端了，孫立人聽了更是氣憤，身為指揮官連點兒防範意識都沒有，師長、副師長、主力團團長扎一堆，可真有你的。把軍官條例當屁放更該嚴懲，但副師長竇成陣亡，大家都陷入悲傷之中，孫立人也不好再陣前斬將！唉！初戰就損兵折將，出師不利啊！
孫立人眉頭緊鎖，面色無比凝重，常乃超試探性的問道：「孫長官！咱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他抿了抿嘴唇，說實話他先前沒有一點兒頭緒，龍王廟一失，防守缺口太大，一時難以補齊，但看到常乃超，他又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這就要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