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三零章 單縣總決（二）

「我？」

常乃超不明所以，孫立人點頭說道：「沒錯！眼下何基灃已不再適合擔任暫五師師長一職了，我打算讓你接替指揮。」

這是要外放啊！不錯！豫皖蘇魯戰區不缺戰將，但缺高級軍官，眼下又一死一傷，無人可用的孫立人不得不將主意打到常乃超身上。其對108師團意圖的精準研判足以證明其能力不錯，放到前線積累實戰經驗可當大用。

受到孫立人的肯定，常乃超表現的異常興奮，比老蔣越級提拔時還要激動，當即表示，「請孫長官放心，卑職定會死守張溜！」

「嗯！」

孫立人點著頭，他果然沒有看錯！對於上官的信任，一般人肯定會發一通豪言壯語，說什麼奪不回龍王廟誓不罷休之類的，可常乃超卻很務實，一句死守張溜不光表明決心，還暗含配合之道。

日軍拿下龍王廟之後只有兩條路可選，一是北上沿張溜、劉庄至終興鎮，把單縣這塊防禦犄角給切下來。另一條則是繼續深入，威脅我防禦核心朱集鎮。至於南面的蔡唐鎮，雖是毗鄰，此時也只有一個主力團駐守，但有從張集退下來的柯清才和石培業兩部，蔡唐鎮成為整條防線實力最強的一個支點，日軍斷不會硬碰硬。

這樣孫立人便不用立即填補龍王廟這處漏洞，在一南一北的鉗制下，日軍想要繼續深入，那就讓他來吧，只是別忘了關門打狗就行！只是張溜有常乃超坐鎮，蔡唐鎮的三個團又該派個誰？他看了看旁邊的副官徐憲守，身份足夠，能力也沒問題，但就怕初來乍到壓不住那三個驕兵悍將，想了想還是算了。

「任命907團團長柯清才為蔡唐鎮前線總指·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柯清才是打仗最穩的一個，而眼下蔡唐鎮最需要的就是一個穩字。只有讓日軍覺得張溜和蔡唐鎮都無從下手，日軍才會瞄準朱集鎮。

孫立人是想誘敵深入，但你當日軍看不出來嗎？所以，108師團在拿下龍王廟之後沒有等來我軍的激烈反撲就見好就收了，師團長谷口源治郎在等方面軍的進一步指示。

傍晚時分，竹內取竹會同第二十三師團從徐州出發一路北上終於抵達了河口鎮，他的前指所在，之所以設在這裡是為了裝出一副攻略豐縣的樣子。

「閣下！按照您的命令第109師團已經突破張集陣地，可惜沒能殲滅支那軍的那兩個主力團，讓他們撤往了蔡唐鎮。倒是108師團出其不意，一舉拿下了龍王廟，重創了暫五師。閣下！是不是以此為突破口集三個師團之力直搗孫立人的大本營朱集鎮？」

「不！」竹內取竹抬手說道：「龍王廟只能作為殺手鐧，此時還不能暴露意圖。命令第八師團越過單縣攻打終興鎮，108師團分出一部進攻張溜，能打通這條線最好，打不通就持續對北部進行施壓，我倒要看他孫立人究竟還有多少兵力可供防守？再令109師團對蔡唐鎮進行牽制！」

竹內取竹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通過不斷施壓、刺激，迫使孫立人拆兵增援，如此整個防禦就會出現漏洞，等到時機成熟皇軍便可快速突進一劍封喉，那時孫立人就連反應的機會都沒！

「那豐縣呢？」

豐縣、單縣，一東一西，西面安排好了，東面又該如何聯動？

唔！～竹內取竹想了想，說道：「豐縣這裡讓第二師團安井藤治師團長佯攻豐縣，然後繞道沿白衣河向西南方向進攻！第二十三師團則從現在開始向大沙河荒灘進發！」

白衣河發源於單豐邊境，流經王溝、常店等鎮，在豐縣東北角注入復新河匯入微山湖，沿白衣河方向進攻，終點正是孫立人所在的朱集鎮。

而大沙河荒灘則是清咸豐年間黃河於安徽蟠龍集決堤衝擊而成，此地一到秋冬風起就黃沙漫天，夏季卻也茅草茂盛，只不過是只長茅草不長糧，甚是荒蕪，能夠最大程度避開閑雜人等，起到隱蔽作用。多數人以為沙坳不利於機械化行軍，但實施上只是對戰車部隊有影響，並非寸步難行。而從大沙河荒灘距離一〇一軍三角形的本陣周寨也才只有15公里，荒灘地形也還不到一半。看來這才是殺招所在，不過能否奏效還得看西線的進展如何！

龍王廟，在收到竹內取竹的命令之後108師團的谷口源治郎中將就派步兵第104旅團前去攻打張溜，與此同時第八師團也越過單縣向終興鎮進發。

張溜！作為一個二線陣地，相較龍王廟主陣地而言略顯簡陋，而且他們屬於敗退，即便905團團長許源已從昏迷中醒來，但低落的士氣還是讓人提不起丁點兒信心。好在軍長孫立人派了參謀長常乃超前來主持大局，常乃超到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加固工事。可日軍沒給他們預留多少時間，日頭剛沉就對張溜發起進攻。

我軍雖只905團一個團，但其建制與日軍一個聯隊不相上下，再加上師屬部分輔助兵種，僅104旅團還不足以對我形成包圍，只能暴力破拆。而104旅團的佐伯文郎少將也確實很暴力！

「轟！轟！轟！～」

12門大口徑重炮在步兵聯隊還未完全就緒就迫不及待的發起怒嚎了，我軍卻只能躲在戰壕里，隨著炮火的節奏不由自主的聳著身。憋屈！這是許源從未有過的感覺！

「常長官！咱們打吧！」

許源的意思是不能光挨炸，起碼也得對轟一陣，否則士氣將會更加低落，可常乃超就是不許。

「不行！再等等！此時不宜暴露我軍實力！」

許源知道這是常乃超在示敵以弱，而這個法子也確實奏效了。

「閣下！張溜潰兵至今沒有任何反應，看來在龍王廟受創不輕吶！這真是天助閣下得此功勛！」

哪裡都不缺溜須拍馬之人，當然不是誰都有谷口源治郎那般定力，面對如此誘惑佐伯文郎的膽子也大了起來，當即下令：

「命令第52聯隊即刻發起進攻，105聯隊側面迂迴，炮兵部隊繼續實施炮擊，我要將火線壓到200米以內！」

200米，一個優秀的士兵只需一分鐘就能殺入陣地，雖然有誤炸的風險，但與收益相比簡直不值一提，看來旅團長閣下是打算一鼓作氣了。而這個任務交到他52聯隊手上，井山三大佐異常興奮，當即綁上決死帶，凜然說道：

「請閣下放心，我52聯隊就是用命趟，用牙咬也一定把支那軍的防線打穿！」

說著就率隊發起了進攻，距離還遠率先進攻的第1大隊正肆無忌憚的快速逼近，哪怕有炮彈時不時的落在身邊也絲毫不影響其速度。

「常長官！這回咱打吧！再不打可就晚了！」

之前見不著人，打了也只是壯勢罷了，現在則不同，再不打小鬼子可就乘勢突進來了，但常乃超仍舊不許。

「再等等！傳令下去，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開火！」

常乃超之所以還如此鎮定源於對己方火力的充分信任。終於，當日軍炮火向後延伸之時，常乃超當機立斷。

「照明彈！給老子開火！」

「噗！噗！噗！～」

數發照明彈升空，整個戰場宛若白晝，讓正在進攻的日軍無所遁形，不過也無所謂了，陣地就在眼前，衝進去就是勝利。然而，迎接他們的卻是我軍無與倫比的自動火力，日軍成排成排的倒下，即便有人衝進去也撐不過三秒就被打成篩子，硬生生的擋下52聯隊的進攻。

「八嘎壓路！決死隊給我上！再上一個大隊，我就不信攻不進去！」

井山三迫了，佐伯文郎也給予足夠支持，急命105聯隊加把力。儘管只是迂迴側擊，但畢竟是主戰聯隊，105聯隊發起狠來也是很恐怖的。只可惜常乃超早就料到他們會來這一招，只是沒想到日軍會派一個聯隊過來。

事先的準備只是讓日軍迂迴戰術沒能達到預期效果，常乃超深知拖得越久對我軍越是不利，更何況他還需要在正面挖個坑，兩側千萬不能提前崩！於是下令：

「炮兵！把兩翼的鬼子給老子砸下去！不要吝惜彈藥！」

得嘞！早已按耐不住的炮兵部隊將怒火一股腦的全都撒在105聯隊身上。這下悲摧了，炮火可不同於槍彈，密集覆蓋之下叫個沒處躲，聯隊長小池信太郎大佐見狀只能下令撤退。

105聯隊一撤，旅團長佐伯文郎也萌生退意，剛才那鋪天蓋地的反擊著實嚇他一跳，終究是託大了，一〇一軍畢竟是一〇一軍，哪怕是一個團的炮火配置規格也不弱於他一個旅團。佐伯文郎想從長計議，可關鍵時刻卻是52聯隊率先打開了局面。

井山三的決死隊確實厲害，在步兵掩護下只要衝進戰壕，一聲「板載」立時化作一團血霧，連帶著周圍十好幾米內的我軍士兵也是死傷慘重，活脫脫的一枚枚人肉炸彈。這又是肉彈攻勢，又是人海戰術，正面壓力之大已是岌岌可危。這種情況下，原本打算撤退的小池信太郎又突然改了主意，指揮部隊向52聯隊靠攏，企圖用源源不斷的輸入兵力以求擴大戰果。日軍炮兵也沒閑著，不斷對可疑目標進行炮火壓制。

這正合常乃超的心意，一聲令下：「撤！放鬼子進村！」

是的！你沒看錯，常乃超命令中路大開，井山三大喜過望，當即指揮部隊殺向村子，小池信太郎也急著想分一杯羹，對負責的側翼沒有絲毫留戀，主要還是他不想再吃炮彈了。

不吃炮彈那就吃槍子兒吧，你人多陣地戰打不過你，可到了巷戰就不同了，那是比誰的槍快誰的彈密！而且隨著日軍進村之後炮兵明顯受到制約，這正是常乃超算計之內的，而我軍自動武器乃是巷戰利器，配合游擊戰術讓進村的鬼子吃盡苦頭，別說攻佔這處核心陣地了，再晚一陣怕是走不出這個村子。

沒錯！也虧得井山三當機立斷，不然常乃超就打算直接斷他後路了，那時候看他頭鐵是能擋得住槍林彈雨還是無懼連天炮火。即便如此，經此一戰104旅團也損失近三成，而先前好不容易打下的陣地又不得不拱手相讓，可謂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此時佐伯文郎已沒有先前的自信和勇度了，撤退之後，除了抓緊休整舔著傷口，便是在等第八師團的動作，此時第八師團也成功拿下終興鎮。

朱集鎮，孫立人指揮部。

「孫長官！最新戰報，入夜之後日軍第八、108、109師團先後對我終興鎮、張溜、蔡唐鎮發起進攻，蔡唐鎮還好，907、908團撤下來之後，兩軍旗鼓相當，日軍並未佔到便宜，可張溜和終興鎮方面情況就不容樂觀了。108師團僅派了一個旅團，張溜陣地就幾度易手，好在參謀長臨危不懼，終又將敵殺退，但終興鎮卻抵不住第八師團的猛攻，被日軍拿下，所幸人員大多成功退至二線的王雙樓和趙李庄！」

「好大的手筆啊！」

開打就是三個師團，孫立人不禁感慨小鬼子兵力還真是富餘，但副官徐憲守卻無比擔心。

「長官！終興鎮一下，日軍便可夾擊張溜，是不是派坦克部隊過去殺一殺日軍銳氣？」

唔！～孫立人眉頭一緊，擺手說道：「坦克部隊是我們的殺手鐧，不能輕動，更何況東面還沒反應，再等等！」

正說著東線就開打了，同樣是炮兵開道，先炸了再說。不過沒多久，114師副師長孟憲周就看出端倪。

「不對勁啊！不對勁！」

「怎麼了孟副師？」

679團的團長謝步青疑惑不解。

孟憲周搖頭說道：「小鬼子光打雷不下雨，你不覺得奇怪嗎？」

呼！～謝步青頓時放鬆下來，他還當是什麼事兒，小鬼子只開炮不派兵這不好嗎？

呵呵！謝步青還是舊軍人的那套想法，只追求短暫的安逸，可孟憲周不一樣，他已經是副師了，必須抓緊時間積攢戰功，說不定還能遇到如五十七軍重組那般好事把這個「副」字去掉。所以，他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對第二師團舉動生疑便是這種目的催使下的一種敏銳直覺。

事實上他的直覺是對的，話音剛落城外的漢·皇祖陵就爆發激烈交火。

「怎麼回事？」

作為外圍陣地，那裡只有我軍一個連，就算日軍有意翦除也不該鬧出這麼大動靜啊！

情況不明，孟憲周招手，「放幾個照明彈試試！」

「噗！噗！噗！～」

照明彈升空的剎那，就是遠在城裡的孟憲周透過望遠鏡也能清晰看到白衣河對岸人頭攢動。

「媽的！小鬼子果然沒安好心！」

沒有派兵不是格外開恩，而是要暗度陳倉！他立馬招來通訊員。

「給我接軍·部！」

「沒必要吧？」謝步青仍不以為然，輕佻說道：「孟副師！依卑職看這不過是日軍迂迴側擊的慣用伎倆，沒必要驚動軍·部吧！」

「你懂什麼？」孟憲周瞅了他一眼，目光對視的瞬間謝步青趕緊閉嘴，而孟憲周說起他的經驗之談。

「若是要迂迴側擊東門豈不是更便利？又何必沿著白衣河行進？日軍顯然是要沿著白衣河直襲朱集鎮！若是指揮部被偷了，豐縣守不守又有什麼用呢？」

聽罷，謝步青臉色慘白，不過孟憲周可沒空理他，心下一橫，決然說道：

「沒有識破還則罷了，既然發現了那就絕對不能讓小鬼子從容進擊！傳令下去不惜一切代價予以阻擊！」

679團主動出擊，一開始著實嚇了安井藤治（第二師團師團長）一跳，但很快就發現只是虛驚一場。且不說他們僅一個團，光是隔著白衣河，679團的阻擊效果就十分有限，不過這一鬧倒是給孫立人提了個醒。其實就算沒有這一出，孫立人也早有安排，在白衣河源頭還有郝成龍114師的兩個團，只是能否完全擋住第二師團就不好說了。所以，徐憲守的擔憂始終沒有減弱過半分，此刻又轉到第二師團身上了。

「孫長官！第二師團是要一擊斃命直插我軍心臟啊！不過其孤軍冒進卻又給我軍以一舉圍殲的機會！您來看，白衣河與北面的太行堤河幾乎平行，而兩河平均距離只有五公里，這麼狹小的空間，若是我軍機械化部隊發起進攻，第二師團必敗無疑！」

沒錯！當初跟戰區長官陸維之所以將決戰之地定在單豐沛一線就是看重這裡河道密布，戰略上能抵十萬兵的優勢，可眼下還不是出動坦克部隊的最佳時機，孫立人有他的顧慮所在。

就見他眉頭擰成一團，強壓下寵寵欲動的心，不甘的說道：「日軍的底牌應該是那個全機械化的第二十三師團，二十三師團未動我坦克部隊如何敢動？」

徐憲守知道這是兵對兵，將對將，要在戰略上保持威懾，不能說錯，但有些時候屬實不合時宜。不禁勸道：「長官！日軍在兵力上擁有絕對優勢，若是我軍不能迅速扭轉這種劣勢，拖得越久對我軍越發不利。我知道您一直不敢動用坦克部隊是為了剋制日軍二十三師團，但您有沒有想過二十三師團之所以蟄伏至今又何嘗不是忌憚我軍的坦克部隊？日軍能等得起，也能耗得起，可我軍等不了，缺乏外援，要安然度過今夜唯有坦克部隊有扭轉乾坤的能力。卑職聽說日軍坦克質量平平，就是我軍步兵也能抵擋一陣，加之尚有戰略縱深可供周旋，即便讓二十三師團鑽了空子，一時也無法決定勝負！」

嘶！～看著眼前的副官，孫立人頓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興奮的拍著徐憲守，笑著說道：「哈哈！你說的沒錯！之前是我故步自封了，沒必要拿我們的優勢抵消日軍的劣勢。不就是個二十三師團嘛，給他來個引蛇出洞，倒要看他沉不沉得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