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新人首秀

周三早上，易梟七點四十五分就趕到了辦公室，儘管他有踩點的習慣，但作為新人他還是刻意收斂了，想給領導和同事們留下一個好印象。踏進總裁辦，只見一個魁梧的背影正左手提著簸箕，右手持著掃把，一絲不苟地清掃著地面。

易梟趕忙迎上去，趁勢奪過了掃把，道：「楚領導，我來吧。」

楚伯民側臉觀瞧，推讓道：「沒事，這總裁辦的地啊，一直都是我掃的。」

易梟笑了笑：「往後如果我來得早，這種雜活就讓我們年輕人來吧。」說罷，他已經兀自清掃了起來，雖然看著有模有樣，但其實這傢伙在家裡可絕對是個資深懶蟲，家務是從來都不做的。

楚伯民回到自己的案台前，整理出一些失效和作廢的文件資料，疊在一起十張十張地用手撕碎，丟進垃圾桶里。見易梟疑惑不解地瞟了一眼房門右側的碎紙機，楚伯民淡然一笑，解釋道：「這個碎紙機是條狀的，不是那種顆粒型的，效果不好，而且經常卡紙，所以我大部分時候還是選擇手撕，方便些。」

易梟諾諾連聲，羅完一圈，放下掃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這時，陳榆他們也陸續到了辦公室應卯，總裁辦里人丁興旺，變得熱鬧起來。大家紛紛落座，開始忙活起自己手頭的事情，陳榆則開始給易梟布置起了任務。

「小易，一會兒你把這沓文件去分發一下，順便可以去公司各個部門認個門，到大大小小的領導們面前露個臉。」陳榆拍了拍左手邊的一沓紅頭文件，遞過來一張表格，「這是簽收表，文件分發給表上的各部門負責人，然後簽字確認。」

「好！」易梟接過簽收表，快速地瀏覽了一遍。西程集團的組織架構看似職能制又近乎於事業部制，常務副總裁主持日常工作，向總裁彙報工作。營銷中心、生產技術部、財務中心、總裁辦、人力資源部等等一眾部門分列於下，股份公司、西程廣玉和海東西程三個由集團控股的子公司以事業部的形式，設置在組織架構中。文件的派送對象是各個節點部門，簽收人則是這些部門的負責人。在心裡捋完一遍，易梟略有不解，便問道：「榆姐，海東西程的文件怎麼送呢？」

「海東那邊你傳真給他們就可以了，」陳榆撕過來一張便簽，在上面寫了一串數字，遞給易梟，問道，「這是他們的傳真號碼，傳真機你會用的吧？」

「還真不會，要不榆姐你教我一下唄？」易梟有些小尷尬，求援道。

「其實和電話差不多的，你把文件拆散，正面向下按順序放到入紙口，撥通傳真之後讓他們給你一個信號，聽到信號音，就很尖銳那種，按綠色鍵就可以了。」

「好，我試試。」易梟繞到陳榆桌邊，抄起最上面的那份文件，按照陳榆給的葫蘆畫著瓢，一切準備就緒，撥通了海東西程的傳真號碼。

「喂？」一個妖嬈的年輕女子的聲音從另聽筒里傳了出來。

「您好，西程集團總裁辦，有個文件傳真給你們，麻煩給個信號。」

聽筒里一段刺耳的嘯叫聲隨之響起，易梟確認道：「榆姐，這個就是信號吧？」

「對，你按綠色的開始鍵就可以了。」

按下開始鍵，文件就被一張接著一張，有秩序地吞吐起來，直到最後一頁傳完聽到一個長聲的嘀音，易梟再次確認道：「榆姐，這樣應該就完成了吧？」

「嗯，可以了，簽收表海東那欄你寫已傳真，然後把這份文件再裝訂起來，

留著給我們總裁辦好了。」陳榆忙活著手頭的工作並沒有抬頭。

易梟按照指示，把拆散的文件按原來的針孔重新裝訂起來，碼在簽收表下面一起放到楚伯民的手肘邊：「楚領導，麻煩您先簽個字吧。」

楚伯民側過身應允道：「行！」，而後在總裁辦這一欄上籤上了自己的大名。

易梟收起簽收表，回到陳榆桌邊，挽起那一疊文件，在心裡制定出一個粗略的線路圖，道：「榆姐，那我就出去派文件了，有啥事你就打我手機。」

出了總裁辦，易梟便開始在西程集團里四處拜起了碼頭，第一站選的便是人力資源部。易梟歪著腦袋探進門去，見安弘軒正專註地對著電腦顯示器不斷地敲打著鍵盤，他反手輕輕敲了敲房門，道：「安書記，在忙呢？我給您送文件來了。」

安弘軒略微側了側臉，焦點卻並未完全從顯示器上脫離，良久才回過神來，道：「小易啊，這麼快就適應環境，進入工作狀態啦！」

易梟嘿嘿一笑，道：「職場菜鳥嘛，肯定得從打雜跑腿做起。」

安弘軒也微微一笑，回道：「萬丈高樓平地起，我看好你呦，加油！」

待安弘軒在表上籤了字，易梟便退了出來，順道拐進了財務部，前腳才剛踏進財務部的門洞，就聽到相民朗聲招呼道：「兄弟，來啦！有啥指示？」

「我哪能有什麼指示呀，就是來您這兒串個門。」易梟臉上堆著笑，掃了一眼財務部里一水的美婦人，快步跺到相民的辦公桌前，把簽收表疊在一份文件上，一起遞到相民手裡，道，「順便有個文件給您送過來，需要相經理簽字畫押。」

相民接過文件，從表中找出財務部那一欄，在末尾簽了字，遞了回來，莞爾道：「這種跑腿的事怎麼還要你親自做，讓他們誰跑一下不就好了嘛。」

接過相民遞迴來的表格，易梟顯得有些尷尬，低聲道：「新人嘛，從基礎做起。我爭取配合好榆姐，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頓了一頓，又接著道，「您看我這表上要跑的部門也不少，沒什麼事兒我就繼續去跑我的碼頭了？」

相民呵呵一笑，起身道：「那好，兄弟，你慢點兒！」

易梟又來到了對面的研發中心。坐在班桌后的是集團總工程師季武森，左手打著厚厚的石膏，行動甚是不便。易梟貼心地幫他按住簽收表，方便他單手作業。季武森一面回以認可的微笑，一面用右手筆走龍蛇地簽了字。

在二樓逛完一圈，易梟上三樓給副總裁徐騰發送了文件，然後便下到了一樓的西程廣玉，只有一個派發對象，就是慕名已久的西程首席青年才俊——施士豪。

易梟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揣度著這個在西程口耳相傳的傳奇人物究竟是何等的天賦異稟。進了大門，左手邊是一排獨立辦公室，易梟篤定大領導都坐獨立辦公室，而且越大的領導，辦公室藏得越深，於是他放開步子只管往裡走就是。

有間辦公室的門突然開了，出來一個光頭大漢，他雖未見過卻也有所耳聞，此人當是日方派駐的副總井上先生。匆忙相遇，有心招呼，奈何不會日語，正尋思著從旁邊掖過，井上卻十分隨和地對他頷首微笑，易梟趕緊微微上揚嘴角，露出八顆白牙。擦肩而過，心裡甚是溫暖，覺著西程的每一個人都是這麼親切友善。

最里那間，果然是總經理的辦公室，易梟輕敲房門，侍立於外，等待回應。

「進！」房門裡發出了一個簡明扼要的指令。

易梟面帶微笑，快步到來到施士豪的辦公桌前，非常禮貌地用雙手將簽收表和文件一併遞給對方，道：「施總，有份文件需要您簽收一下。」

易梟端詳著這位華尚光自鳴得意的高徒。施士豪戴一副金邊眼鏡，理一個寸頭短髮，側一張灰褐色的鵝蛋臉，青春期遺留下的坑窪痘痕星羅密布。易梟有心想和他寒暄幾句，可對方始終只給一張側臉，焦點始終投在顯示器上，不曾移開。

施士豪伸出右手從易梟的手裡抽走了那疊紙張，迅速翻看了一遍，把簽收表擺在面上，摁到桌案，在西程廣玉的那一欄里簽上了自己的大名，又將簽收表拋了回來。簽收表在空氣的浮力作用下，飄飄蕩蕩，最終落在易梟面前的桌案上。

易梟趕緊拾起簽收表，覺得自己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轉身悻悻而去。

穿過馬路，易梟來到了股份公司的辦公大樓，在這裡易梟需要派發剩餘的幾份文件。股份公司的一樓大部分都用作了食堂，側面是計劃結算科，隸屬於營銷中心，用了銀行櫃檯式的窗口布局，裡面坐著三個女人，易梟都不認識，便埋頭直接上了二樓。二樓一整層都是營銷中心的，設置了許多工位，但大都空著，應該是屬於外出跑業務的銷售人員的。營銷中心主任叫丁安鴻，是一個四十左右的女人，為人親切隨和，行事幹練，給易梟留下了不錯的印象。而她旁邊那個叫韓成義的年輕男人，雖然擔任副職，但言語間給人一種很婆媽的感覺。

上到三樓，易梟找到了股份公司董事長的辦公室，他又確認了一遍簽收表的姓名，以免開口出錯，顯得唐突。「塗彥雪」，分明是一個女人的名字，讓他的心中滋生出了一份猜度和疑惑，於是便先揣在心裡，準備回去以後再向陳榆求教。

他禮貌地敲了敲董事長的辦公室房門，裡面人的作出了許可的應答。易梟不徐不疾地走到辦公桌前，快速打量了一遍女人。這個女人五十歲上下，單純用漂亮來評價有些不妥，她衣著華麗，膚質紅潤，渾身散發著成功女性的優雅氣質。

易梟略顯緊張，開口道：「塗董，您好，總裁辦發放文件，麻煩您簽收一下。」

女人簽了名，收了文件，微笑著關心道：「你是新來的吧？」

易梟拘謹地答道：「是的，塗董，我叫小易，昨天剛來的。」易梟侍立片刻，女人沒有下文，準備知趣地往外退，道：「塗董，那您先忙，我繼續去送文件了。」

見女人點頭稱好，易梟便徐徐撤出，前往最後一站物資科。物資科位於股份公司辦公大樓西側一棟坐西向東的二層排樓里。科長金英潔，已經五十多歲了，屬於阿姨級的人物，為人熱情，收下文件后竟還和易梟拉起了家長里短。

回到總裁辦，易梟見楚領導不在，便咬著陳榆的耳朵，輕聲道出了方才的疑問：「榆姐，我問你個事兒唄，塗彥雪董事長是不是華總的……」

「對，她是老闆娘。」陳榆轉過臉，以為他出了紕漏，問道，「怎麼了？」

「哦，股份公司隸屬於集團對吧？華總，塗董，你不覺得有點彆扭嗎？」

「嗯，是有一點，不過呢，這些事情還輪不到我們來操心。」

「小易回來了嗎？」陳寧嘹亮的聲音和颯爽的魅影同時進入了總裁辦。

「在，這兒呢！」易梟高舉右手，猶如學生搶答老師的提問一般。

「這是你的胸牌，剛做好我就給你拿過來了，不戴胸牌被華老大看到了，是要扣工資的。」陳寧一手支在孫向雲的桌面上，曲身將胸牌從屏風上遞了過來。

易梟忙接過來，發現上面還有一張便簽，上面寫了一串8位數字。

「這是我的QQ號碼，你加我一下，安書記說有一份文件讓你幫忙看一下，給我們參考一下。」陳寧補充到，頓了一頓笑著說，「明天早上能發給我嗎？」

易梟隨手打開QQ發出了好友申請：「加你了，你回頭通過下。」，既然在安弘軒面前誇下了海口，現在也就不好推辭，道，「我先看看哈，盡量早點給你。」

趁著手頭沒什麼工作，易梟打開了陳寧發來的文件，粗略瀏覽了一遍。覺得條理有些紊亂，內容是關於質量安全管理的，大意是說銷售和生產的質量安全管理的決策問題需要由徐豐賢、葉敬芬和丁安鴻三人見一致才能決策通過。

任務比自己預想的要簡單許多，易梟迅速調整了框架，開始行文：

1、成立質量安全管理委員會，成員有徐豐賢、萬敬芬和丁安鴻三人；

2、該委員會負責銷售和生產的質量安全決策，由徐豐賢主持工作；

3、委員會實行一票否決制。

經過一番潤色，一個完整的行政文件也就成稿了，他正準備用QQ給陳寧發回去，但小心思一轉，便又作罷，把寫好的文件扣了下來。接下來的時間，易梟沒什麼工作任務，只是驀然地觀賞著總裁辦里熙熙攘攘的人流，而他們大多不會關注自己這個不起眼的小人物，進而有些惆悵，感慨自己何時能夠鴻鵠高飛。只好拿出陳榆給的文件資料又翻看起來，繼續努力融入西程的工作環境。

臨近下班時，楚伯民親自給易梟布置了一項他意想不到的任務。

「小易啊，海東招行的人到我們公司來考察，現在人已經到了，小相計劃明天安排他們到溪口玩一下，由你負責陪同，我讓徐誠堅師傅開車和你一起。」

易梟先是一怔，轉而心頭一熱，但仔細一想，自己實在沒什麼客戶接待的經驗，有些發憷。再一轉念有尋思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道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就是了，便一口應了下來：「好的，楚領導，那我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楚伯民察覺到了他微妙的表情變化，便囑咐道：「你畢竟是應屆生，缺乏經驗，所以我讓老徐和你一起，他做事穩重，遇到問題你可以多聽聽他的意見。」

「行，有老同志搭班，那我就不慌了。」易梟一塊石頭落地，心裡樂開了花。

「明天早上，相民會在賓館先陪海東招行的客人吃完早餐。你先到公司，我讓老徐開一輛黑色桑塔納2000在樓下等你。八點一刻你們從公司出發，到賓館從相民手上接過客人，然後去溪口。」楚伯民把工作安排得很細緻。

易梟逐一記下，不敢有絲毫怠慢，心中滿懷期待，準備迎接新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