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這不是君子所為!
事不宜遲。
呂孟昆做事十分地雷厲風行。
當然,關鍵的原因在於駐紮在江對面六合縣的金兵帶來的威懾。
雖說現在已經有風聲說在談和了,但作為被直接威脅的江陰人,又怎麼敢當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即便是大家都有心談和,但說不好金國為了增加籌碼,忽而派小隊兵馬渡河過來將江陰給佔了呢?
佔了大約也沒事,但說不好人家為了震懾朝廷,忽而來個屠殺呢?
屠殺大約也沒有大事,但說不準人家就要拿大家族開刀呢?
呂家是江陰的官宦世家,也是明面上的第一大家族,金兵要拿大家族開刀,還有誰能比呂家更合適呢?
作為呂家的家主,他必須為呂家做好萬全的準備,他必須做好隨時跑路去臨安的準備,當然也要做好在臨安重新崛起的準備,那麼,一個能夠讓呂家在臨安有安身立命的秘方,便十足的珍貴了。
所以,即便是顯得急迫,呂孟昆還是在第二天帶著呂孟孫上門了。
辛稹看著這個頗有威嚴的老年人,心裡笑開了花,表現在外面,自然變成了熱情。
「來來,兩位先生請坐,待小子為二位倒水……」
「小子家貧,雖然沒有茶水,但這水卻是燒開了的,您二位可以放心的喝……」
「這是小子在野外摘的野生李子,那井水冰鎮過的,吃起來咯嘣脆,雖說有些苦澀,但卻是別有一番風味,兩位先生可以試一試……」
看著辛稹忙前忙后,呂孟昆與呂孟孫相視而笑。
「好了好了,辛稹你坐下吧,老夫有事想與你聊一聊。」
呂孟昆道。
辛稹點點頭坐定,半仰著頭看著呂孟昆。
呂孟昆斟酌了一下道:「昨日孟孫將菜譜給我看了,讓家中廚子做了一下,嘗試了一下,也算是不錯,雖說開酒樓不太夠資格,但作為家裡的家常菜還算是不錯的。
所以,老夫今日過來,想要與你求菜譜,當然,這不是無償的,畢竟這也是你的東西嘛,老夫決定斥巨資買下你手中的菜譜,你看如何?」
說著呂孟昆從懷中掏出兩個十兩大小的銀錠放在桌子上,往辛稹的方向推了推。
辛稹的目光在銀錠上掃了一下,心中嗤笑了一聲,但臉上卻是沒有展現出來,而是笑道:「對不住了二位,你們來晚了,菜譜已經有主了。」
呂孟昆霍然站了起來,神色有些憤怒,隨即壓下了火氣,緩緩坐下,但聲音中卻帶著冷意:「哦,怎麼說?」
辛稹微微一笑道:「昨夜我想想了想,現在兵凶戰危,江陰這裡的確不適合居住了,我父親此次應該也會調到別的地方去,有可能下一站便是臨安城了。
我們父子在江南沒有根基,也沒有進項,因而這般清貧,臨安是個好地方,人多錢多,那裡開個酒樓卻是個好出路。
所以啊,我打算留著給我那未來的姨娘,我那姨娘是范家嫡女,她嫁給我父親一定會帶著不少的嫁妝和家人過來。
我辛家這邊雖然窮困,但也不好虧待了她,但我身無長物,唯有一個菜譜還算是值點錢。
而且,這菜譜是生財之道,到時候姨娘帶著人來了,我將菜譜給他們,他們自然有將酒樓開起來的能力。
我那菜譜十分罕見,一定能夠在臨安大放異彩,到時候日進斗金,辛家也能夠因此而崛起。
所以,綜合種種,這菜譜我是不打算賣了,現在為了幾兩銀子把這立家之本給賣了,父親知道了,該罵我是敗家子了。」
呂孟昆瞳孔緊縮,一方面吃驚於辛稹的想法老練,但更多的卻是緊張。
他從呂孟孫那裡得知辛稹實則只有七歲,但接人待物言行舉止都十分的成熟,著實是個少年老成的人物,但這倒是沒有什麼驚奇的地方,有些人天生便沉穩老練,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但這菜譜他卻是勢在必得的。
這辛稹給呂孟孫分析得是對的,呂家雖然身在官場,進項雖然不少,但呂家人也不少,想維持這麼大的一個家族,每日里銅錢如流水一般流出,他作為家主,每日里也是疲於應付,每次到月底,總是要發愁如何養活這一大家子人。
但這開酒樓可算是大買賣,每日資金流水都是現錢,而且利潤也高,如果能夠在臨安開幾家大酒樓,就算是沒有其他的營生,呂家也不至於敗了。
因此他對這菜譜十分的著緊,現在辛稹卻告訴他這菜譜不賣了,這如何了得!
呂孟昆心中快速地轉動,呂孟孫卻先急了:「誒誒!辛稹,你怎麼能這樣!咱們明明說好的,說今天來談談的,怎麼這才過去了一夜,你怎麼就變卦了呢,所謂人無信不立,你這出爾反爾的,其實君子所為!」
呂孟昆並沒有組織族弟,而是靜觀其變,看辛稹如何應對,也給自己留下一下思索的時間。
卻見辛稹臉上有些羞愧,半低著頭道:「夫子批評得對……」
呂孟孫臉上露出微笑。
「……唉,這事情的確是小子孟浪了,但事關家族未來,也關乎孝順大道,姨娘雖然還沒有進門,但作為子女的,也該以孝順為先,這麼重要的東西,還是得等姨娘進門之後再來做決定。
要不這樣吧,兩位先生,等我姨娘進門了,小子將菜譜給到姨娘,到時候您二位找我姨娘,我姨娘若是願意給你們,我舉雙手贊成,您二位覺得如何?」
當然不怎麼樣了!
先不說到時候那范采萍願不願意給,就說願意給,那大家族裡出來的女子,眼界尤其是你這小子能比的,一個能夠撐起幾個大酒樓的菜譜,具體價值如何,她難道還能夠不知道,到時候那菜譜估計得給天價才能夠拿到,那可就吃大虧了!
再說,現在兵凶戰危的,在江陰多呆一天都平添諸多危險,金兵隨時可以南下,等金兵渡了江,到時候跑不跑得掉都另說,誰有時間等到那時候?
呂孟孫又氣又急,正待罵人,呂孟昆卻是止住了他。
呂孟昆笑了笑道:「聽說辛稹世兄在北面也是大家族,果然不假啊,小小的年紀,竟然如此老練,這一手抬價的功夫,就算是做慣了生意的商賈,都未必比得上啊,厲害厲害!」
辛稹臉色茫然,似乎聽不懂呂孟昆的話。
呂孟昆搖頭笑道:「你也不必如此,今日老夫既然來了,便也做好了挨一刀的準備,只是沒有想到世兄你這般了得,真是後生可畏啊。
不過,咱們還是不要打啞謎了,世兄,你的能力老夫已經見識了,也承認你有這個資格了,接下來,世兄便開個價吧,其他的便無謂多說了。」
辛稹臉上有些羞澀:「先生您過譽了……」
呂孟昆:「……」
我這話是在稱讚你么?
你難道聽不出來我是在罵你姦猾么?
「……家父一直教導稹,人無信不立,自然也要以孝當先,信孝兩難全的時候,還是要以天下人為先,畢竟孝順只是小家,但信義卻是為了大家,所謂拔一毛利天下,吾輩當扒光一身汗毛以利天下。
所以,即便是要對不起未來的姨娘,這菜譜今日也要賣給呂家,但孝順畢竟是關於國本,這菜譜不能留給姨娘,但總得給姨娘多一些錢財,這樣姨娘也是可以理解以及原諒小子了,您說是吧?」
呂孟孫不無鄙視看著辛稹。
好傢夥,想要賣高價都有種種說辭。
果然是姦猾無比啊。
呂孟昆哈哈笑了起來。
說真的,他是第一次見到這般有趣的小孩,這話一套一套的,即便是囤積居奇抬高價格,可這說辭還真的是讓人沒有那般討厭,若是他們一來,這辛稹便坐地起價,那嘴臉可就難看了。
呂家是大家族,歷來講究吃香,即便是盤剝百姓,也要披上一件好看的外衣,這辛稹已經有了一些這般味道了,倒是讓他覺得是同類人了。
「好好!辛稹世兄果然是個趣人,想來令尊更是一個趣人了,怪不得能夠蒙陛下青睞,有意思啊,好,那辛稹世兄,請出價吧。」
被這般誇讚,辛稹臉頰都有些紅了,顫顫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
呂孟孫頓時怒了:「什麼,你竟然要一百貫!」
辛稹卻是羞澀低聲道:「夫子想錯了,這是一千貫。」
呂孟昆兄弟兩個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