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啟程
秦歷202年的一天,夜晚,玄離神州一隅,一個人形黑影在一座已經進入沉睡的小村莊里時隱時現。
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撕裂夜空,小村被喚醒了,緊接著咒罵聲,哀求聲連成了一片。
不一會兒,一道十丈高的火牆在村外升起,並快速延伸、彎曲如一條巨蟒般對這個垂死掙扎的小村進行了纏繞,整體好似一座火焰墳墓。
火焰迅速蔓延到內部,如同一雙無形的大手在為這座墳墓做最後的填土。待填土完畢,屬於人類的聲音很快消失,僅剩下焚燒和木頭斷裂砸落的聲音。
就在村莊不遠處的一座小型閣樓內,一個身著黑色華麗長袍的男子正站在窗邊,若非時而路過的清風掀起他的衣袍,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座雕像,一動不動。
遠處跳動的火光在月光下顯得暗紅,倒映在男子漆黑的雙眸中,似在灼燒著他的良知和人性。
不一會兒,一個渾身浴血的黑衣蒙面佩刀大漢匆匆走了進來,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血印。
走到黑袍男子身後,單膝跪下,抱拳鄭重地開口:「稟主人,已全部滅口,一個沒留。」。
黑袍男子沒有轉身,他依舊看著火光,月光照在搖曳的火光中,倒映在地面上的影子張牙舞爪,好似群魔亂舞。
「你還漏了一個。」
漏了一個?黑衣大漢一怔,他相信自己的實力和神識,村子里不可能有活口。
黑衣上的鮮血還在流淌,在閣樓地板上攤出一塊血色鏡子,鏡子借著月光,將這裡的一切倒映成血紅。
低頭深思中的黑衣大漢有些焦急。就在這時,他看見了那面鏡子,也看見了鏡子中,自己那黑紅色的蒙面臉。
他明白了。
只見黑衣大漢將身體改為雙膝跪下,伏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拔出佩刀,深吸了一口氣。
「奴才明白,主人……保重!」。
說罷佩刀在自己脖子處一劃,鮮血噴出,與窗外的火紅交相輝映,一同見證著死亡。
黑衣大漢「砰」的一聲伏倒在地上沒了聲息。而黑袍男子這時才轉身,那位哪怕身死也依舊保持跪伏姿態的屬下沒能讓他多看一眼,他雙眼平視前方,抬腿走向門口。
隨著他的走動,身後逐一出現一個個鞋印狀的火焰,火焰在跳動中迅速擴大。
走到門口后,黑袍男子祭出一道符籙,符籙如一滴滴入水面的肥皂水,在黑袍男子面前的空間散開,形成一道圓形鏡面,隨後黑袍男子抬腿跨入其中消失不見,而鏡面也如同一道漣漪般在波動中消失。
黑袍男子走後,留下的火焰連成一片,很快形成滔天之勢,吞噬著閣樓的一切。
衝天的火光如同大地上的一道鮮血淋漓的傷疤,猙獰而刺眼。
秦歷216年,秦帝國玄離神州,鎮陽郡,隆寧縣,崗中山。
一個濃眉大眼的黑衣少年潛伏在叢林後面,彎弓搭箭,屏神凝息,眼眸沒有任何波動,緊緊盯著不遠處正在趕路的一頭梅花鹿。
少年叫周靈均,今年16歲。
他有一個很奇特的天賦,或者說直覺:他能預判到某個物體在接下來一小段時間內的移動方向。
比如此刻,那梅花鹿正往河邊趕去,步伐輕快,顯然是渴了。
但周靈均能感覺到,若是自己一箭射出,梅花鹿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折返的動作。
隨著弓弦的嗡鳴聲響起,一根青色箭矢沿著叢林中枝葉的縫隙衝出,卻不是朝著梅花鹿的正前方,而是直指它身後的一小段距離處。
弓弦聲傳入梅花鹿耳中,它迅速停下腳步,身體本能地改變了方向,卻如同送死般恰好迎上了箭矢。
隨著「噗嗤」的一聲,箭矢扎進了梅花鹿的脖子,梅花鹿用最後的力氣做了掙扎,最終重重倒下。
在這個世界有一個所有人族幾乎都聽過的傳說。
傳說太一天尊飛升前,感應到魔劫將啟,於是以一畫開天合道,修改天地規則,使得人族在築基時有機會被天道賜下道種。
而若是有天賦異稟之人,在築基前,也有機會凝聚道種。
周靈均也聽過這個傳說,每當這種直覺出現,他都會憧憬一番,自己會不會就是那天賦異稟之人。
第二天清晨,崗中村裡,許家祠堂內,周靈均正在上香。
他一頭黑髮,一對如同鍘刀般的濃眉懸在一雙大眼上,給清秀的臉龐平添了幾分威嚴。
在他上香的同時,身後站著一個面孔線條分明的中年男人,他是周靈均的舅舅,許梁。
「阿靈,你已經到了離開的時候,有些事情我便說給你聽吧。」
待周靈均上完香,許梁領著周靈均離開,邊走邊說道。
阿靈是周靈均的小名。聽舅舅說是他母親取的,寓意心有靈犀。
「你從小就懂事,這些事你也沒問過我,但我知道你其實一直藏在心裡,這也使得你不愛多說話。」
「在你兩歲的時候,你娘將你送來我這裡玩耍,可誰知道啊,這一玩耍便是14年過去了。」說到這裡,許梁語氣唏噓,瞳孔微微擴大,似陷入了回憶中。
「我和你舅娘知道這個消息還是官府送來撫恤金的時候。按照官府的說法,你父親在抵抗虛空流匪肆虐的時候犧牲,而周家村遭到了屠村。」這時兩人已經走到了屋外,一對母子牽著兩匹大黃馬在外面等候。
兩人分別是周靈均的表弟許飛和舅娘李香薇。
許飛與周靈均同齡,不過小了幾個月,只是臉上稚氣未脫,使得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少年。
「這個消息我也不知道真假,但是阿靈……」
許梁轉頭一臉鄭重地看著周靈均,臉上的線條在這一刻似乎凌厲了起來:「你要記住,不論你今後從何處離開,又到何處去,你一定要心中有數。」。
「我記住了,舅舅。」周靈均同樣鄭重點頭,將這句話牢記在心裡。
就在這時,李香薇走過來,將一個行囊遞給他:「阿靈啊,入府令你可要收好,將來就算修不了仙也能讓學府給你安排個差事。還有一些盤纏,都在裡面了。」。
入府令周靈均知曉,這是他父親犧牲后,官府發放的撫恤中的一部分。如果靈根不合格可以憑此讓學府安排一個穩定差事。
周靈均接過行囊,行囊在手中有些沉重,一如舅舅與舅娘的養育之恩。
而許梁似乎想到了什麼,轉身進屋內拿出一把六尺長的漆黑大弓和一個箭囊遞給周靈均:「這個你拿著,好歹是你的一項武藝。」。
周靈均點頭,接過後背在背上。
李香薇見此似乎也想起了什麼,也回屋將一個墊在餐桌桌腳下的一本黑色封面的無字書拿出來,重新放了一塊石塊墊回去后拿著書來到周靈均面前,笑著開口。
「這個你也拿去吧,也不知道什麼材料做的,這麼多年了水火不侵刀槍不入的,搞不好是什麼仙家寶貝。」。
周靈均怔了一下,這本書他有印象,一直處於墊桌腳的地位,不過他不好拒絕便接了過來,塞進胸口。
然而一旁的許飛頓時埋怨起來,一臉委屈地喊道:「娘,我呢?孩兒我呢?」。
「你餓不死就行了。」李香薇瞪了他一眼,轉頭看向周靈均,臉上卻沒有擔憂,只是不停地囑咐著。
「阿靈,你們這一去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你性子穩重,在外面照看下你弟弟,別讓他闖禍了。」。
「侄兒明白。」周靈均笑著點頭。
「好了,讓他們趕緊走吧,別耽擱了時辰。」許梁開口催促起來,「你們到了縣城去找大伯,我已經書信知會過他。阿飛,你記得如果進不了學府就去你大伯那尋個差事。」
周靈均和許飛背上行囊騎上了大黃馬,向舅舅和舅娘道了別,便一夾馬腹,隨著兩聲唏律律的叫聲,兩道身影在塵土中遠去。
見兩人走遠,許梁激動地攬著妻子,彷彿有一股憋了許久的情緒在頃刻間被釋放出來。
「這下清靜了,咱們這些年也攢了不少積蓄,再過幾年就夠我們搬去黎塘神州,到時候尋個小島快活餘生。」。
李香薇嗔了丈夫一眼,但沒有反駁,淺笑著點頭。
周靈均和許飛一路疾馳,到了崗中山山口后,卻停了下來。
許飛見狀也停了下來:「怎麼了哥?」。
周靈均沒有說話,轉身望著崗中村,這個位置正好能看到崗中村全貌。
崗中村建立在崗中山山腳,一旁流淌著一條小河。流水潺潺中帶著故鄉的聲音,向即將離開的兩人不停道別。
此刻剛剛過了飯點,村子里沒有什麼炊煙升起。山中的鳥鳴自天亮起便不曾停歇,一如這片世界的生靈,自誕生起就在前行。
突然一聲瓷器破裂的聲音傳來,隨後便是一陣女人的責罵,緊接著有人以臀為鼓,以嗓為瑟,一時間,鼓瑟齊鳴,拍打聲和哭喊聲交織在一起,即興演奏了一曲讓左鄰右舍喜聞樂見的《母慈子孝》。
周靈均笑了起來,將這幅有聲畫卷蝕刻在心裡,永恆存留。隨後招呼許飛一聲,繼續趕路。
「小飛,走了。」
「哥,等咱倆入了學府,學了那高等法術,到時候你我合力,天下無敵!」
「嗯……」
「哥,我們要將家族發揚光大,建立世家門閥,橫掃魔族,天下無敵!」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