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開學

七月十二日，深夜，摩西比學院院外區——

輾轉跋涉了將近半月的陳思諾終於站在了他的目的地——摩西比學院！

「老巫婆不愧是老巫婆，怎麼能這麼折騰一個九歲的孩子呢！」他嘟嘟囔囔地抱怨，打算找個離家近點的店先住下，因為已經是這一屆最後一次報名，而且時間也還有三天，所以人數並不算誇張，陳思諾推開店門。

店裡站了倆人。

一個八字鬍小眼睛的中年人，又瘦又高。站在櫃檯后，大概是老闆。

另一個……穿著一身黑衣，不僅破損多處還粘了細小的草木土屑，黑髮鬆鬆散散地紮成一束垂到背心，看身形是個少年。

「哈？這是在幹嘛，拍像影嗎？」陳思諾嘴快，而後腦子跟上趟：「等下！這該不會是什麼不法交易現場吧？」

陸青遙望向來者，一個比還他矮個頭的少年，五官尚具幼態，一頭淡金短髮，眼睛也是見所未見的金色，背著一個有自己兩倍大的包。

「什麼不法交易，你你你，小孩子會不會說話！」老闆看起來氣得不輕，隔了好幾秒才說：「這裡可是摩西比學院的院外區，一言一行都是要遵守校規的！你可不要污人清白！」

陸青遙走向眼前的小孩，幫他提下背包放好，道：「那就這樣吧，辛苦老闆等會兒幫我送上來。」

便拿起鑰匙上了樓，陳思諾望向他逐漸被遮擋的身影，若有所思。轉頭就看見老闆手裡拿著三株靈草眉開眼笑，八字鬍往上一翹一翹。

「奧～我知道了！」陳思諾也跟著笑：「老闆，你怎麼騙小孩子的錢呢？」

老闆一下警覺起來：「什麼騙！說誰呢小鬼？」

「那位小哥哥也是來入學的吧？就剩不到三天，就算住國王的城堡都用不了這麼多如此珍惜的靈草吧？」

陳思諾眨巴眨巴大眼睛，似若無比天真的說：「老闆，校規里不會寫了允許詐騙吧？」

老闆眼神左右一瞟，嘴唇微動。陳思諾卻不等他做出反應，繼續說道：「除非你讓我讓我在這兒白吃白喝三天，我就考慮考慮不告發你啦！」

「……你勒索我？」老闆小眼睛睜得圓圓的，上下打量著陳思諾：「你……你就不怕？」

「老闆可是敲詐在前哦。」陳思諾雙手撐上櫃檯，翻進內側，跳起來夠了把鑰匙。敲敲背包，甩著鑰匙環上樓了。

老闆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認命地癱坐下。拿起那三株靈草，面部幾抽，最終還是露出了一個苦笑。

「好歹實驗材料有了……」老闆把靈草放好，利索收拾煮上宵夜然後出了門。

——

陸青遙開了個空間陣，從一個一片漆黑的小口裡拿出一件相似的乾淨衣物，換下不久前因戰鬥沾滿泥土和木屑的衣服。順手啟陣燒掉，邊燒邊聽樓下老闆和那名不知名少年的交談，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們不會覺得自己聽不到吧……對了，這裡是外界，或許他們真的覺得自己無法聽到？

陸青遙微微點頭，起身在房間里查看了一圈，這裡和他以前的所見一切都大不相同。

所有的器具的形狀都異常工整，或圓或方，還覆了顏色，整體看來很和諧。窗也是規整的形狀，上面蓋了層透明晶體，陸青遙透過晶體看到了外面的水池和花。可以直接推開，也可以固定在上方的帘布遮住。桌上有紙筆，紙非常白，筆嵌在一根被灌輸了靈性力量的羽毛里，筆尖很細但很堅硬。陸青遙試了試，很好用。還有床，既不是被吊在高空也不是貼在地面，是被床鋪四角的木腿支在矮空，可以直接坐上去。

陸青遙盯了白白的床鋪兩秒。

他坐了上去。

他跳了起來，一連後退幾步。

這是什麼？陸青遙詫異地睜大眼睛，覺得自己剛才差點陷進去！

怎麼這麼邪性！陸青遙繞著床轉了幾圈仔細探查：難道……是什麼奇怪妖獸靈植的胃，還是舌頭做成的？

正思索著，門鈴響了。陸青遙打開門，是那位少年。

「你好……有什麼要幫忙的嗎？」陸青遙思索著問道。比如關於那詭異的床鋪什麼的。

「沒什麼，就是想認識一下，以後好有個照應。」陳思諾在心裡補上後半句，免得你這種好人老被人坑。

陸青遙覺得很有道理，點點頭：「請進。」

「我叫陳思諾。」陳思諾笑了兩聲，而後無比激動的說道：「你叫什麼名字？是從哪兒來的啊？我是從妖林那邊來的，妖林你知道嗎？就是有很多妖獸的那個妖林……」

陳思諾不帶歇的說了一大串，最後道：「我一連趕了半個月的路，這麼久沒和人說話，可憋死我了！」

「我是陸青遙，從……靈谷來的，」陸青遙笑笑，回答了他最初的問題，「妖林邊緣嗎……那兒好像很危險吧？」

「還好還好，倒是你！靈谷不是因為臨近深淵，靈性世代都很微弱嗎？」陳思諾偏了偏頭打量陸青遙，在他形式獨特的黑衣上徘徊一圈：「但我感覺你很強啊？」

陸青遙心中一愣，不動聲色微笑道：「極個別罷了。」

「這樣嗎，我能不能問問你那些靈草是哪兒來的？」

「家裡帶的。」大概算是實話吧，陸青遙淡淡回答。

「哦～」陳思諾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你好像會說很多種語言啊？」

「都是無聊從書上學的。」

「好厲害啊……」

「……」

——

陸青遙和陳思諾坐在房間里你一言我一語聊，門鈴又響起，陸青遙去開門，不出所料是鬍子一翹一翹的老闆——早前他向陸青遙自我介紹過，名為費免。費免老闆手中空無一物，側過身，三個半人高的機械「蛋」排成一列從他身後溜進房間。一個端著一碗簡單的湯麵和甜點，另外兩個手裡托著高高一摞大大小小的盒子，是先前陸青遙囑託他幫忙買的日常衣物。

「哇！這是什麼？」陳思諾從他身後探出頭來。

陸青遙同樣頗為好奇地仔細打量機械蛋：都有三雙手，底部有十字形的小滑輪，頭姑且有兩個發光的小燈嵌在窟窿里表示眼睛。三隻機械「蛋」的圓肚上分別寫著：錢、財、寶的萬衡文字。寫著寶的那隻左眼沒亮，也不知是裡面的小燈是沒安還是壞了。

「您是？」陸青遙問，但他其實已經猜出個七八了——這種奇特文字在多年以前，原是萬衡、靈谷、天台的共用語，加之這種神奇的機械技術。

費免注意到他的視線，自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捻了捻鬍子笑道：「我是天台人，就愛鼓搗這些小玩意兒……不成氣候。」

果然，雲下之城，工匠之都——天台，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去看看……陸青遙旋即想到了那座浮空之城的位置，心中失笑嘆惋：大概不可能吧。

「很厲害，對我們這些外人來說，已經是不可思議的事了。」陸青遙真情實意地讚歎。

費免老闆愉快地收下讚美離開了，無視了某個身後某個可惡小鬼：為什麼宵夜只有一份的的嚷嚷。走到樓梯時突然覺得哪裡不對，他剛才穿的和進店時穿的是一件衣服嗎？

費免搖搖頭，他明明是空手啊，我在想什麼……再說如果帶了換洗衣物，有什麼必要如此急切地換買新的，摩西比學院又不限制學生穿衣自由。

——

這邊，陸青遙把甜點分給要回房間的陳思諾，獨自一人解決完「午夜飯」后，拆開包裝盒。檢查了一下購置的衣物，一共四五套，都很輕便，質量不錯，風格不明顯，他很喜歡。

而後他封住房間，再次打開空間陣——只是入口比方才大了很多——略一低頭，鑽了進去。

裡面依舊一片漆黑，不大，約百來平米。角落裡堆著兩堆靈草，中間散落著一摞摞大小厚薄不一的書，另一邊掛著一排衣物，都是淡色，都綉著大量的結扣裝飾。除此之外，有些繪著奇怪的圖案，有些寫著字，繁瑣又誇張，看得陸青遙太陽穴抽痛。他把它們一件件取下來，全部燒掉，又把新的衣物一件件掛上，轉身出了漆黑空間。

——

陸青遙半猜半摸索著用未曾見過的儀器洗完澡，換上新衣，再一次嘗試坐到床上。

然後什麼也沒發生——是床鋪太軟了才給了他要陷進去的錯覺，他好奇的用靈性溝通了一番，知道了構成材料是植物纖維，只是做工非常精細。

「太誇張了。」陸青遙躺進柔軟的大床，克服下陷錯覺帶來的不安感，呼吸幾口窗外溢進來的花草清香，一切都變得安靜下來。

他才察覺自己已經太困太累，似乎已經很久沒休息過了。

過於柔軟的床鋪帶來的眩暈感，連同疲憊的身體一起拉他進入夢鄉。

「等等！」他猛然坐起來，「還有一件事！」

他起身坐到床對面的書桌上拿起紙筆，邊思索邊在上面飛速塗寫。

玄靈的術法不能再用。

他回憶自己看過的每一本書，聽過的每一句話。將自己腦海內所有來自靈玄派的術法集合到一起，把名字和對應效果用摩西比通用語記下來，然後開陣扔進了空間。決定回頭把好用的挑出來，試試能不能自創個類似的。

而後他給自己施了個特殊的封印陣，封在集中起來的記憶上，防止自己回頭一個不注意，順手就拍出來。

而這個陣的特殊之處在於，他並沒有忘記相關的記憶，但只有當他清醒的意識到「使用靈玄的術法會被其感知到時」才能調動。

不錯，陸青遙感受了一下，滿意的微笑。放好筆和剩餘的紙，躺回床上，終於真正進入夢鄉。

——

兩日轉瞬即逝，陸青遙和陳思諾按照費免老闆的吩咐把鑰匙放在特定的地方，相鄰的地方還有好幾把鑰匙，而費免本人就像昨晚招呼過的：有事出去，不在店裡。

陸青遙摸了摸看店的小財的頭，和它作別，如同入住時那樣，一身輕飄地離開，在他背後，陳思諾拿出幾張錢幣用鑰匙壓在櫃檯上，緊跟上去。

登記的地方人山人海，一共有二十多道登記口，每一道都被人群圍得密不透風。

好在每個登記處的上空，都有一個巨大精美的渾天儀，可以從其轉動的間隙間看見中心的摩西比學院校徽，是一個大鬍子老頭的人像。不同顏色正對應著不同系別。

陸青遙和陳思諾作別，根據校徽的提示很快找到陣法系的登記處，本想著站在人群之外等待就好，卻被突然涌至到人流裹挾到人群中心，被夾著推過來擠過去，個子太矮，頭都冒不出。好半天才抓住放鬆的間隙，猛然下蹲——一個小小的淡金色陣法同時在他腳下和幾百米外的空地上亮起。

下一瞬陸青遙出現在人群中心。

「……」

陸青遙尷尬地扶額——又搞錯方向了，他明明是想傳到外圍去的！

但是，為什麼這中心有這麼大一片空地？難道中間有屏障攔截？忽然，陸青遙周身被淡淡的紅光包裹，他思索著抬頭，看到了正前方懸於高空的渾天儀，中心的校徽上沒有大鬍子老頭，而是銘刻了一條條校規——這是它的背面，意味著他此時站在摩西比學院院內。

下一瞬，他的疑問便得到解答——眼前白光一閃，他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封閉房間——是定點傳送的陣法。

陸青遙環顧四周，沒有多餘裝飾的灰白房間，房間中心有一套簡潔的書桌椅，一名二十齣頭的年輕男子坐在椅子上略帶驚訝的望向自己，心下瞭然，自己這是：被直接傳送到登記處來了。

「……名字？」年輕老師點點筆，拿出報表開始登記。

「陸青遙。」

「年齡。」

「十二。」

「哪兒來的?」

「靈谷。」

「靈谷啊……」年輕男子點了點筆：「最後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來我們摩西比學院呢?」

「我想認識一些真正的同齡人，交些朋友。」

「你這理由也太敷衍了。」他抱怨，但手上卻沒停：「靈穀人也不少啊。」

陸青遙不做反應，問道：「那老師，我現在應該怎麼出去?」

「出去?」年輕老師哼了一聲，「你在這給我站著，一天天凈是你們這些亂跑、插隊『的人，沒有規矩，滑頭滑腦。」

最後蓋棺定論：「不肯在外面等就給我在這罰站，站到最後。」

陸青遙頗感新奇，點點頭，心想：這就算正式入學了吧？

——

不知過了多久，再沒有新的學生進來，反而是陸青遙旁邊有紅光亮起，而後出現了一位高挑，身材極好的紅棕捲髮女子。

「下班了，牧虛老師。」她走過去笑著說，而後發現屋內還有個人，指了指陸青遙：「這是？」

「下班了？終於……我都忙的一眼時間沒看。」聽到已經下班的牧虛老師，瞬間漏了氣般癱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回答：「進了學校傳進來的，讓他罰站陪陪我。」

西西莉不知想到了什麼，笑容更盛：「我那邊也有一個這麼進來的。雙系，都是特殊系，才九歲，不得了。」

雙系……陸青遙在心中默念，九歲？不會是陳思諾吧。

牧虛感嘆了句：「雙特殊系，那確實不得。」

「誒，過來。」他朝陸青遙揮揮手，一邊站起，一邊把椅子拉開：「腿麻嗎？」

陸青遙走到桌前，如實作答：「並不。」

牧虛一噎，又哐當一下坐下了，扔給陸青遙一個硬硬的東西。

陸青遙接住一看，是半個巴掌大的透明晶體卡片，上面有一串由數字和摩西比通用語組成的無意義編碼，還有自己的基本信息。

「可以了，站在那兒，出去就是臨時宿舍了。」牧虛指向房間另一個角落，是一個今天被使用了很多次的定向傳送陣法。他開始思考晚上溜出學院，是吃燒烤還是炸串。

「老師。」

「啥事？」或者麻辣串串也不錯。

陸青遙抬眼：「我也是雙系。」這事很難長久瞞下去，不如一開始就坦誠布公，輕鬆一點。

牧虛笑容逐漸凝固，他看見腦袋裡鮮紅油潤的小吃都變成了雪白的報表向他飛來。

西西莉也正色，走到陸青遙旁邊，捏住他的手腕。一股靈性從西西莉指間流出，連通他體內兩副截然不同的靈脈。之中的靈性力量在外力催動下，同時沿著各自脈絡緩緩流轉。

西西莉望向虛老師，緩慢地點點頭：「真是，而且他是天生的陣法系。」

天生的陣法系……陸青遙又在心中複述了一遍，微微皺了皺眉。

虛老師只覺兩眼一黑，這下好，今日怕不是還要熬大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