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諸位仙君都無能為力的事，為何那位似和姑娘可以？她不是只是一隻凡妖嗎？」

「或許，似和姑娘的血脈並不簡單。」

「無論如何，此次是她為六界解決了這次危機。」

天柱出事，影響的乃是六界蒼生，自然格外讓人關注。似和為什麼能擋住天柱，如今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乃救世之功，她成了六界英雄。

既是英雄，自應該擁有屬於英雄的待遇和榮光。

此前，大家提起似和，都是用那隻小妖、凡妖指代，輕視不屑之意顯露於前。即便礙著神尊的威懾，諸仙神也並未真的把這隻出身低微的小妖看在眼裡。

可如今再也沒有人會這樣喚她了，哪怕是私底下也不會再有。

似和一直都知道，在天界，無人會看得起她這樣的妖。妖界在六界中的地位並不低，妖力強大的妖王妖皇實力更是強大無比，受無數人尊敬仰慕。

但她出身平凡，天賦普通，沒有身份地位，更沒有強大的法力，宛如一隻螻蟻。

仙人又怎會在意腳下的一隻螻蟻呢？

「神尊樣樣皆好，唯獨眼光不怎麼好，他怎麼會看上那麼一隻低賤的凡妖？」

哪怕只待在神尊府，似和也能猜到外面會有怎樣的傳言。

晏重霽選擇她，只會拉低了他的身份和品味。

沒有人會覺得她與他相配。

即便是提出要與她結契的晏重霽，也只是為了救她，為了還她曾救他的恩情。

當看到天柱傾塌的那一刻，她心中忽然湧起了一股衝動，似乎是要引著她過去。似和起初害怕，可後來她忽然想，如果她衝過去了會怎麼樣？

不知為甚，那一瞬間，她莫名覺得自己應該過去。

漫天仙神都束手無策，憑她一隻法力淺薄的小妖又能如何？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自量力，但似和想，如果她死在了這裡，是不是也算是死得有點價值？

如此，是不是就能配得上晏大哥一點了？

她忽然想要賭一把，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

萬幸的是，她賭贏了。

雖然身體每一處都很疼，尤其是心臟，更像是快要被撕裂成無數碎片一般的劇痛，可她到底沒有死。

「晏大哥，你去休息吧，我已經沒事了。」似和倚在床榻上，笑著對晏重霽道，「服了葯后，我感覺好多了。你別誤會其他人了，是我自己選擇上去的，沒有人逼我。」

她並未昏迷多久，不過一個時辰，便被醫仙救了過來。令人意外的是，她當時傷勢頗重，所有人都以為她或許活不下來了。

似和甚至能感覺到她的自愈能力似乎變得更快了一些。

「為什麼要衝上去？」

晏重霽沒走，而是皺眉問道，他俊美的臉上帶著懾人的寒意。

「……我也是一時情急。」似和垂著頭，輕聲回道，「雖然我只是一隻微不足道的小妖，可是看著大家都在努力，我就想也出一份力。晏大哥，你別生氣，我以後不會了。」

確實不需要再來一次了，這一次便已經足夠讓她在天界站穩腳跟。

屋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晏重霽許久沒有說話，沉默了半晌，他才道：「好好休息。」說完，他站起身出去了，似乎信了她的話。

*

似和為何能擋住天柱？

自混亂平息下來后，歲離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深夜，她獨自來到了天淵深處，望著看似恢復了原樣的天柱。

她在上面感受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獨屬於她本源的氣息。

萬年前，歲離本想用自己的半顆心臟補上天柱的缺口，但卻沒想到中途出了意外，天柱吞下了她整顆心臟。

沒了心臟，導致她本體有缺，她不但修為不得進，身體也逐漸崩潰，加速了她步入死亡的步伐。

可今日，歲離在似和的身上恍惚感受到了她心臟的氣息。只是待她想要進一步確定時，晏重霽卻擋住了她。

思及不久前發生的那一幕，她微微繃緊了下頜。

歲離輕咳了一聲，不由自主的伸手撫了撫自己空蕩蕩的心口，哪怕沒了心臟，可那裡依然有源源不斷的疼痛傳來。

因著今日之事，六界皆議論紛紛，數不清的人想要探尋那隻能擋住天柱的妖。

這其中有好奇、敬佩、關切、感謝……自然也有惡意。

但晏重霽把似和保護的很好，此刻的神尊府守衛更加森嚴，甚至可以說是密不透風。只要有他在，無人敢去神尊府放肆。

歲離也不能。

她想要確認心中的猜想，只能另想其他的辦法。她不能進入神尊府，那便只能讓似和自己出來。

思及此，歲離忽然覺得有點諷刺。

曾幾何時，神尊府的大門永遠為她打開。這天界只有她不想去，沒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出了天淵，歲離沒有直接回天宮，而是隱沒身形到了神尊府附近。

她仰頭看著高大巍峨的府邸，沉吟了片刻，忽地閉上眼睛，手指掐訣、心中默念招引咒。

此咒只能用在與施咒人有血緣關係的親族或者說□□身上，一旦成功，召喚之人無論相隔多遠都能被召回。

無聲無息，他人也難以發現。

只是使用招引咒的反噬也不小，無論是施咒人還是中咒人都會遭受一定的反噬。

如果似和與她沒有關係，那此咒對她無效。

可若是……

正思索間，只聽一聲輕響，一股屬於他人的氣息突兀的出現了。歲離倏然睜開了眼睛，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清秀靈動的小草妖。

她的心驀然沉了沉。

「君上？」似和怔了一下，她看著面前的歲離，又看了一眼周圍，驚訝疑惑地瞪大了眼睛，有些慌亂不安，「我、我怎會在這裡？」

「……我是在做夢嗎？」

否則，正在屋裡休息的她為何會忽然出現在這裡？甚至還看到了那位於她而言遙不可及的女君。

「你沒有做夢，是本君召你來的。」

歲離很快便回過神來，沒有遲疑，直接道。

似和愣了愣。

「本君召你來，是為了確認一件事。」歲離深深看了似和一眼，話音剛落，纖白如玉的手忽地探向了似和心臟所在的位置。

她的速度太快，似和根本反應不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隻漂亮到極致的手掌抵在了她的心口。

「唔……好疼……」

下一瞬，似和只覺一股血氣湧出，心臟劇痛。

歲離的臉色卻是更加冷了下去。

「歲離，你想幹什麼？！」只是不及她深想，一道熟悉的冷喝倏忽響起，與此同時一陣巨力襲來，歲離霎時被這股巨力推開，猛然後退了數米遠才堪堪站定。

她悶哼一聲，咽下了喉間的腥甜，面無表情的看向來人。

是晏重霽。

自然也只會是他。

從神尊府拿人，歲離就沒有想過這點小手段真的能瞞過他，所以此刻她也沒有多少驚訝。看見晏重霽緊張的扶住似和搖晃的身體，她用盡全力站穩了身子。

「你對她做了什麼？」他抬眸看向她，目光中是不加掩飾的冷意，「堂堂天君，難道連一隻妖也容不下嗎？」

他以為她要傷害他捧在手心、放在心尖的那隻小妖，所以怒不可遏。歲離甚至想，如果剛才她的手刺進了那小妖的胸膛，想來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殺了她，為其報仇吧。

歲離當然可以解釋，但已經沒有必要了。

她心中的猜測成真，那便意味著不久之後，她與似和或許都得死。其他人都以為天柱已經恢復了原樣，但剛才去天淵檢查過的歲離知道，天柱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最遲不超過半月，天柱將徹底崩塌。

屆時如果沒有新的天柱立下，天地崩裂，六界都將毀於一旦，沒有生靈能活下來。

或許億萬年後，天地會重開，誕生一個新的世界。

但她是等不到了，奇異的是，當明白這個事實時，她的心中似乎並無多少難過。

「晏大哥，我沒事的。」似和忙解釋道，「君上沒有對我做什麼，你別誤會。」

歲離確實並未對她做什麼，心臟的疼痛只是一閃而過，彷彿是她的錯覺。

晏重霽沒有說話，只目光沉沉的看著歲離。看她笑靨如花，根本認為自己的行為有錯。

「君上若是因為解契一事生怒，那便沖本尊來。我們雖已解契，」說到此，他語氣微頓，「但依然是同門師兄妹，這一點，即便本尊暫時沒了記憶，也永遠不會改變。」

「我會如曾經的重霽神尊，此一生都輔佐你。你為君，我為臣，這六界只會有君上的聲音。」

歲離臉上的笑到底還是淡了下去。

恍然間，她彷彿回到了很多年前。

其實起初，他們的關係還沒有那麼淡漠。哪怕她已成天君，可在晏重霽的面前，她依然還是崑崙上無憂無慮的小師妹。

他是她的大師兄，是她心中最親近的人，她理所當然的認為他們會一直那般好，那般親近。

她不認為他們的關係會因為身份的改變而改變。

可歲離沒有想到，她的大師兄推開了她。

那時，面前這人也曾這般嚴肅的對她說：「阿離，天界不能有兩個聲音。」

她雖為君，卻非六界最強；他雖為臣，卻站在了力量的巔峰。

主弱臣強，於社稷無利。

於是從此以後，六界最強大的重霽神尊深居簡出，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也與她漸行漸遠。

直至後來，即便他們同居天界，卻是千年也難得一見。

待到歲離恍然回首，有時甚至會以為昆崙山的那段時光，不過是她的一場她編造而來的幻夢。

但其實想要讓她坐穩這個位置，明明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只要他們成為真正的夫妻。

可從一開始，他的心中便從未有過這個選擇。

他們雖結為了夫妻，可於他而言，不過是權宜之計。這一萬年來，他都在努力淡化這層多餘的關係。

所以她的大師兄啊，沒有變。

哪怕他失去了那萬年的記憶，也沒有變。

他似乎處處為她考慮，助她上青雲，卻又寸寸推開她，時時提醒著她，他們之間的關係——

是同門，是手足，是君臣。

他不愛她。

所以他有沒有曾經的記憶，其實也沒有那麼重要。

「神尊認為本君想做什麼？」不等晏重霽回答，歲離又笑了，聲音淡如水，「殺了這隻妖嗎？那你便錯了，本君若想要一個人的命，自然會光明正大的去要！」

便如若有一日，她必須要取回自己的東西，那她自會親手去拿！

沒有人能阻她。

她的大師兄……也不能！

他們相對而立，隔著數米的距離，在沉沉的夜色下，零星的仙燈飄然而過，灑下了幾縷微弱的光芒，映亮了他們同樣冷然的眸。

恍若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