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李霽看了面前小臉發白的小女孩一眼，便面無表情的收回了視線，向嬤嬤招了招手，轉身便朝回走了。

連個招呼也沒打，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的冷漠。

嬤嬤倒是習慣了這位三皇子的冷淡的性子，平日里，只有面對公主時，三皇子身上的冷漠才會消散。

至於其他人，他從來都是視之無物的。倒不是說三皇子看不起其他人，只是他性子極其孤僻古怪，便是面對陛下，他也沒有如常人畏懼恭敬。

所以見三皇子只掃了陸思和一眼，便轉身就走了，嬤嬤也並不覺得奇怪。未免這位陸姑娘多想，嬤嬤便親自領著人，溫和的道：「陸姑娘請吧，公主殿下正等您過去。」

聽到這話，陸思和發白的臉色才回暖了一些。她小幅度的點點頭，抱緊了自己懷裡的小包裹，跟在了嬤嬤身後。

前方，李霽「接」到人後本欲立刻回去找歲歲，不過快走了幾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勉強又慢下了腳步。

其實他年紀小，身量不夠，便是走得再快，速度也有限。可後面的陸思和腿更短，自然走得更慢。

而且她今日打扮的很是華麗，身上珠釵佩環不少，再加上還要護著自己的寶貝，如此一來，陸思和走得更慢了。

李霽停了幾次，結果距離也沒減多少，他臉色就更冷了。

他轉頭，冷冷地看著正小心走路的陸思和，眉心擰緊，眼底的不耐煩幾欲化為實質。

陸思和心思敏感，立刻便感受到了他已盛滿不耐煩的視線，反射性的縮了縮脖子，忙貼緊了旁邊的嬤嬤。那膽怯的小模樣，猶如一隻驚弓之鳥。

見此，李霽眼裡的不耐更重。

想到不久前，歲歲竟然想要親自來接陸思和，李霽的目光便更加冷了。

比鵪鶉的膽子還要小，也無甚出奇之處，他不明白歲歲為何會這麼在意這個陸思和？難道就因為陸思和是與她有血緣關係的表妹？

可是論起親近，他們是兄妹，理應更親近才對。

【快】

他張了張嘴，無聲的吐出了一個字。

跟著的嬤嬤是陸皇后特意尋來的，動一些唇語，所以才被調到了李霽身邊。是以，此刻即便李霽沒有發出聲音，但僅憑口型，嬤嬤也讀懂了他的意思。

她伺候了李霽一段日子，已對他有了幾分了解，知道這位主是不耐煩了。別看這位小主子在公主殿下和皇後娘娘面前安靜乖順，但脾性很是乖僻。

因此未免李霽發作，嬤嬤忙蹲下身對陸思和道：「陸姑娘，路遠，不如奴婢抱您走吧？如此，也好早點回去見公主殿下。」

陸思和年紀雖小，平日里也是錦衣玉食，但其實還是挺獨立的。她三歲后，便不要嬤嬤們抱著走了。

每日去向長輩請安，她也都自己走著去的。

若是往常，她自然拒了嬤嬤。可是……她也想早點去見公主表姐，而且……她也想離可怕的三皇子遠一點。

想到此，陸思和乖巧的點了頭。

嬤嬤鬆了口氣，忙笑著把她抱了起來。由她抱著，這速度果然就快了不少。見此，李霽臉上的冷漠果然散去了幾分。

他冷淡的轉過身，加快速度，如風一般朝歲離所在走去。

皇子皇女讀書之後，便要搬出母妃的宮殿，自己獨立生活。比如皇子便進皇子所，皇女便進公主所。

只如今，宮中只有歲離一位公主，陸皇后也不可能放心讓女兒獨自住公主所，所以便把幾個孩子安排在了一處。

歲離與李霽都住進了皇子所的一處三進院子，這裡離上書房更近，方便他們上下學。

作為伴讀，陸思和與另一個伴讀陸豐自也跟著住了進來。

他們明日才會正式進學，不過今日便要都住進來。陸豐已經到了，陸思和因在家收拾東西耗了一些時間，來得最晚。

歲離本是要親自去接她的，只是剛這般說，李霽便先她一步站了起來，看著她，無聲地道：【我去】。

想到這次下凡的目的之一，歲離只思索了片刻便同意了。

李霽去接陸思和也好，兩人這一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如此一來，感情自然水到渠成，自是極好。

只是讓她意外的是，前一次李霽與陸思和之間可以算是不歡而散，兩人之間鬧得不太愉快。

結果現在，李霽竟主動去接陸思和。如此看來，怕是她上次看錯眼了。

果然這便是前世的情緣吧。

即便轉世了，但兩人之間依然相互吸引。

是以，歲離沒有提出與李霽一起去，而是與陸豐一起坐在正堂等他們。陸豐是四人中年紀最大的，今年十歲，早已進了學。

聽說他極其聰慧，有過目不忘之能，雖才十歲，但已讀了四書。

陸豐是家中嫡長子，下面還有弟妹，不僅才貌雙全，性子還很是穩重沉靜，所以才被陸皇后選為了李霽的伴讀。

陸皇后選陸豐，其實主要是為了照顧歲離三個。如此，陸豐便很合適。

歲離本就不是真正的小孩兒，與陸豐聊了一會兒，倒是對他挺滿意。別看陸豐才十歲，但果真如陸皇后所說，非常穩重可靠。

他除了外表還是小孩模樣，言談心智幾乎可以媲美成人了。

所以兩人聊得倒是挺愉快。

「陸表叔還讓人教了你習武？」歲離來了點興趣，「我聽母后說，你現在可以拉開四石弓？很厲害啊。」

便是成年人，也不一定能拉開四石弓，更何況陸豐只有十歲，已經稱得上是天生神力了。

聞言，陸豐臉上卻並無驕矜，只恭謙的回道：「謝公主誇讚，只是不過才四石弓而已，實不敢稱厲害。世間之大，比豐厲害的人實在太多。大哥在八歲時，便能拉開四石弓了。不但如此，還獨自獵了鹿。」

陸豐口中的大哥，便是陸思和的親兄長，也是歲離的親表哥。如今不到十七，卻已經在軍中嶄露頭角，據說是位極為厲害的小將，已經立下不少軍功了，是陸家新一代的領頭羊。

歲離看得出來陸豐是真這樣認為的，並不是故作謙虛，對他的印象便更好了一些。

小小年紀便能不驕不躁，屬實難得，未來可期。

因著對陸豐印象不錯，見他小大人的模樣，歲離便起了點逗弄的心思，笑著道：「豐表哥無需妄自菲薄，以你的年紀，有如此成就已是極為厲害了。我聽說，你還過了童試。如此，當稱得上是文武雙全的天驕。上書房也有騎射課，到時，豐表哥教我射箭吧？我很期待。」

許是從未被人這般直白的誇讚過，陸豐雋秀的臉上染上了紅意，耳根紅透道：「……公主過譽了，若你需要，豐自然全力以赴。」

那一聲聲豐表哥，讓陸豐進宮后緊張忐忑的心緩和了不少，也讓他臉上的溫度升高了不少。

公主乃金枝玉葉，他只是陸家旁支，如何擔得起她一聲表哥？按照陸豐所接受的教育，他本應糾正這一點的，然聽著那聲軟糯嬌甜的豐表哥，陸豐竟是捨不得說出口了。

公主的聲音……真好聽。

她也無傳說中的半分驕橫，雖氣質高貴優雅，但性子極好。

「既如此，那我們便說定了。」歲離笑著朝他眨了眨眼道，「只是到時候，豐表哥可莫要嫌棄我是個病秧子。」

她這一世的身體，若是不用仙術，莫說四石的弓，怕是連最小的弓也拉不開吧。

「公主乃天潢貴胄，自有上天庇……」

陸豐此時也想到了這位新安公主的身體情況。他雖是第一次進宮，可新安公主的體弱早已傳遍了京城，他自也也有所耳聞。

在進宮之前，父母更是千叮嚀萬囑咐，尤其是點明了公主體弱這一點。他雖然是三皇子的伴讀，但三皇子與新安公主走得近，是以，他與公主接觸的機會不少。

此刻，聽到公主說自己是病秧子，哪怕這是事實，陸豐也覺得刺耳。他想說公主會有上天庇佑，定會逢凶化吉，只可惜話未說完，重重的腳步聲便忽而傳來，打斷了他的話。

「三哥，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思和呢？」

腳步聲正是李霽發出的。

接到陸思和后，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往回跑。路上，他其實已經後悔出來了。他根本不需要在意一個陸思和，反正從裡到外，歲歲都與他最親。

李霽後來幾乎是跑著回來的，平日里至少花一炷香的時間，硬生生被他減少了一半。

然而他還未靠近，便看到了歲歲與陸豐在說話。歲歲誇了陸豐，歲歲還對陸豐笑了……意識到這一點，李霽心裡控制不住的生出了焦灼和嫉妒。

他猛然加重了腳步，故意打斷了陸豐的話，飛一般的衝到了歲歲面前，擋在了兩人中間。

【我回來了】

李霽走到歲離身邊，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他握得很緊，力道挺大，姿態甚至有些霸道，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什麼。

至於歲離問陸思和，李霽當做沒聽到。他只是抓住歲離的手，用一種親密的姿態展露在陸豐面前。

無聲的表明著什麼。

歲離沒發現李霽的異樣，只覺得李霽似乎有些著急，倒是陸豐敏銳的察覺到了三皇子對他的敵意。這讓他有些疑惑和擔憂，三皇子怎會對他有敵意？難道是他不小心惹怒了他？

他畢竟是三皇子的伴讀，若是三皇子對他有偏見，自然不是好事。

恰好這時，嬤嬤抱著陸思和終於到了。

「公主表姐！」

一見到歲離，陸思和大大的眼睛就亮了起來，立刻從嬤嬤懷裡下來，興奮又激動地奔向了歲離。看那模樣，應是想要擁抱。

李霽眸光一閃，立刻冷著臉擋在了歲離前面。

見到這張可怕的冷臉，陸思和興奮的腦袋終於清醒了一些，緊急剎車。只是她跑得比較快，想要剎車來不及，重心不穩，慣性朝前沖。眼看著表要倒在李霽身上，卻不想李霽拉著歲離便迅速朝旁邊一閃，避開了她。

沒了阻擋，陸思和直接朝前撲倒。殿中立時驚呼一片，好險陸豐反應及時，險險拉住了陸思和的衣裳，勉強穩住了。

好在他力氣不小，否則兩人怕是要一起摔。現在也是都嚇了一跳。

「沒事吧？」

歲離也驚了一下，忙從李霽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跑到陸思和與陸豐身邊，「有沒有傷到哪裡？」

尤其是陸思和，歲離直接按住她的肩膀，上下檢查著她的身體。見她只是受了驚嚇，這才放下心來。

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有多麼關心陸思和。

「公主表姐……你別擔心，我沒事。」陸思和本來是被嚇白了臉，但現在因為歲離的靠近，小臉卻是紅通通的，哪裡還記得害怕。

「那就好，以後不要跑太快知道嗎？」歲離不放心的提醒了一句，「有什麼事，慢慢說，不著急的。」

說完，她又看向陸豐。

不用她問，陸豐便搖頭回道：「公主無需擔心，豐無礙。公主不用……」

話沒說完，一個熟悉的人影又走到了他們中間。陸豐看向歲離的視線被擋住，對上了一張冷冰冰的俊臉。

說起來，不僅新安公主長得美若天仙，這位三皇子的容貌也是極其出色的，那張俊顏幾乎稱得上完美。

明明是極為好看的，然而此時瞧著，卻讓人沒有半分欣賞的心思，只下意識想要遠離。

陸豐也確實本能地朝後退了退。

他習武天分不算最好，但對於危險的敏銳度卻極高。這一刻，他竟然不受控制的覺得面前這位比他還矮一個頭的三皇子非常危險。

那是他在練武時，面對山中猛獸也沒有的危險。

所以他下意識後退了。

只是退了兩步，他又忽然反應過來——三皇子長在冷宮，根本無人教導。況且才七歲，比他足足小了三歲，他為何會懼？

思及此，陸豐硬生生頓住了腳步。

此刻李霽卻已經收回了視線，並又抓住了歲離的手，那張臉比剛才還要冰冷了幾分。

手上的溫度讓歲離的心思從陸思和身上移開，轉向了拉著她手的人。

「三哥，怎麼了？」

歲離也想起了剛才李霽的動作——他竟然避開了陸思和，任由她朝地上摔，這讓歲離委實有點意外。

她還以為李霽會接住陸思和，結果他避得那般快，像是把人當成了洪水猛獸。歲離想到狐王所說的「得償所願」，大師兄的執念是似和，所以李霽應該親近陸思和才對，結果李霽反倒是與她很親近。

為何會這樣？

難道是因為她的介入嗎？

歲離不瞎，她也看出來了陸思和對李霽的懼怕，如此一來，「得償所願」還能成功嗎？

若這般下去，大師兄還能順利歸位嗎？

論起來，李霽剛才的行為定然是不好的。只是歲離沒有當場提出來，而是想著等私下再問。

【我餓了】

李霽張嘴，無聲地道。

他說得很慢，是以，歲離也看懂了。

不是才吃了點心嗎，怎麼餓了？歲離雖疑惑，不過看到面前人比之陸豐要矮不少的個頭和清瘦的身體，便也沒多問，直接讓宮人傳膳。

她知道李霽在冷宮受了很多苦，經常餓肚子，更沒吃過什麼好東西。她特意讓人調查過，據說李霽曾經還吞過餿飯。

因此自把李霽接到坤寧宮后，便再沒餓著他一頓。

「時間確實不早了，既如此，我們先用膳吧。」其實現在還沒到用晚膳的時間，不過是歲離不想讓陸豐與陸思和對李霽生出不滿，所以才這般解釋了一句，「明日便要開始進學了，今日我們四個便好好聚一聚，往後相互扶持，爭取順利在上書房結業。」

她說這話，其實主要是為了李霽。

她註定是要早走一步的，她走了，陸皇后與陸家怕是不會多管李霽。李霽與陸家並無什麼關係，如今陸豐做了他的伴讀，自然是他們培養感情的好機會。

況且還有陸思和……

陸思和乃陸家嫡幼女，在家極為受寵，若李霽往後想要與其在一起，自是要過了陸家那一關。

陸豐便可為他助力。

而且如今兩人之間的僵硬的關係，必須要改善。

歲離早一開始便想好了這一切，哪怕她來了人間，可到底只是個局外人。這一點，她從一開始便明白。

李霽不知她所想，他只是想要讓她只看著他一個人而已。見她當真把心思放到了自己身上，李霽唇角僵硬的上翹了些許。

他知道這種心思是無理的，不能為外人知，可他就想這樣做。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生出這種心思。

李霽只知道他討厭歲歲關注別人，討厭她看著其他人，所以他討厭陸思和，討厭陸豐。

歲歲是他一個人的。

【我的】

他垂著眸子，無聲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