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識字?」陸知杭聽到這話,挑了挑眉,這該不會是哪個罪臣亦或者家道中落的小公子吧?看這小少年淚眼朦朧的模樣,陸知杭心想,不然買回去當個書童也成,正巧他缺個書童,他娘應該不會太過苛責他鋪張浪費的。
「牙子,這位多少兩?」陸知杭把少年扶了起來,也不嫌棄他身上灰撲撲的。
牙人瞥見陸知杭選的人,剛開始還樂呵呵的,細看之下又面露難色,道:「陸公子,那小孩被人定了,不如咱換一個吧?」
「賣身契給了?銀子給了?」陸知杭反問。
「呃……還未曾。」牙人被噎了一句,搖頭道。
「那賣給我有何不可?他多少兩銀子。」陸知杭面上似乎有些不解,敏銳的察覺到,在說道被人定了時,身旁的少年瑟縮了一下。
「這小子本該是賣六兩銀子,不如這樣,公子若是願意,多給我一兩銀子,這事我就替你辦了。」牙人絞盡腦汁想了想,左右都是要得罪一邊的,乾脆舍了給陸知杭,多賺上一兩銀子。
聽到要多給一兩銀子才肯把自個賣了,少年心下一顫,抓著陸知杭的手又緊了緊,唯有如此,他才會稍稍安心些。
陸知杭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頂,拿出錢袋子數了數,遞給牙人,正色道:「這裡邊是七兩銀子,你稱上一稱,沒問題就先把賣身契給我,咱們銀貨兩訖。」
那牙人見到銀子,立馬喜形於色,樂呵呵的拿起就往後槽牙咬了一口,費了會勁確認銀子的重量,也不多耽擱就給了賣身契,臨走還給陸知杭多說了幾句好話,看來還想再繼續做他的生意。
買好了奴僕,陸知杭也沒多逗留,捧著那本中庸就在路上看了起來,任由少年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攥住他的衣角,見他無動於衷,便大著膽子靠近些許。
「公子可是在看中庸?」少年走了一會有些累了,而陸知杭雖有注意避讓行人,但出了牙行后卻像是沒看見他一般,到底年歲不大,生性好動,憋不住就主動搭話。
「嗯,你讀過?」陸知杭把書合上,遠遠的就看到了豆腐鋪的招牌。
「四書五經都讀過。」少年點了點頭,說到這裡的時候還挺了挺胸膛,一副求人誇獎的模樣。
陸知杭有些失笑,問道:「既然識字,可會寫自己的姓名?」
「我……」少年囁了囁嘴唇,注視著陸知杭那張俊美的臉,試探性的說道:「我以後就是公子的奴僕,您重新為我賜一個名字吧。」
陸知杭明白少年並不想和自己推心置腹,他也沒介懷,暗暗猜測他是罪臣之後的可能性大一些,沉吟道:「既如此,就叫你陸昭吧。」
「陸昭?」陸昭念叨了一句自己的新名字,滿懷期盼的看著陸知杭,展顏道:「不知公子因何為我取名昭?」
「正巧翻到中庸十九章,入眼就是這字,隨口取的,莫在意。」陸知杭拍了拍陸昭的頭頂,輕笑道。
聞言,少年有些許低落,不消片刻又為自己的新名字喜悅,跟在陸知杭身後,一起走進了豆腐鋪,雙眼好奇的流連在冒著熱氣的豆腐上,鼻尖陣陣豆香,幾個月沒吃飽飯的肚子登時咕咕直叫。
張氏正忙活著店內的堂食,見到陸知杭從牙行回來了,鬆了口氣,想著終於有個人能來搭把手了,就見著她兒子身後跟著的不是個瘦弱不堪的小少年是什麼?
張氏趁著忙碌的空隙,對經過的陸知杭納悶道:「知杭,你這怎麼領個孩子回來?」
陸知杭聞言,老臉一紅,輕聲歉意道:「娘,這小孩說自個識字,就買了回來做書童,平日也能幫您搭把手……」
「原來是這麼回事,那你叫他快去洗漱乾淨了,到前堂幫我端菜送飯去。」聽到是書童,張氏就沒了責怪的心。
陸知杭倒是沒想到張氏這般勤儉的人竟然沒叨叨幾句,點了點頭,帶著陸昭就進了裡屋讓他自個燒水去了,約莫兩刻鐘,洗乾淨換了身衣裳的少年乖巧地站立在他面前。
陸知杭上下打量了會,驚覺對方長得不僅細皮嫩肉,還貌若好女,不由笑道:「你這要是著女裝,說是個小姑娘我都信。」
陸昭瞥了他一眼,面頰微紅,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悶悶地說道:「原先定了我的那人,就是想將我買了賣去館子當孌童……」
「孌……?」陸知杭先是一怔,半響沒反應過來孌童是什麼,等明白過來了,才知曉陸昭為何哭著鼻子也要讓自己買他,不由心疼的摸了摸他剛洗過微乾的長發。
待陸昭去了前堂搭手,陸知杭獨自一人回了屋子,翻看手中的書卷,回想他人的遭遇,忽地為自己未卜的前途感到些許迷茫,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年代,不論身在哪一個階層,都有數不清的煩憂,而他只能順勢而上,盡量不要當那任人蹉跎的角色,陸知杭無時無刻不在明白著,科舉對他這種底層老百姓的重要性,他為了脫離當前的階層,每日挑燈夜讀,唯有比他人更刻苦,才能脫穎而出,自己本就在先天上有了優勢,切不可怠慢。
說來,也是搬到了長淮縣他才發現,原本在二十一世紀記憶力極好的他,到了晏國竟有了過目不忘之能,也不知是不是陸止賦予他的能力。陸知杭之所以這麼晚發現,也是因為他屋內的書籍都是陸止翻閱過無數遍的,能倒背如流他只當是原身的記憶足夠深刻,到了長淮縣有閑錢買新書,自己看過一遍后才後知後覺,居然都記得分毫不差。
將近一個月的練習下,陸知杭的字在他這個年齡段寫得也算不錯了,當然,和原身比起來就差了不少,但也能拿的出手,只是會被說一句平平無奇,中規中矩罷了,此時距離院試開始還有七日左右的時間,他自啟蒙起就是他爹陸淮教的書,知杭這個字還是他爹臨終前取的,未曾去上過私塾,自然沒有同學可以一起聯保,聯繫了那在張家村的老童生才搭了人家的便車湊夠五人,認保的人也是那老童生找的,從少年到暮年,年年參考,卻一次未中,說來也心酸。
陸知杭挑燈至深夜,雙眼看書看得有些累了,一旁伴讀的陸昭早早就趴在桌案上睡死了過去。他放下書卷,雙手輕柔勻速的在眼周輕按,做起了眼保健操。說來,自上了初中,陸知杭就沒再做過,可這古代近視了也沒眼鏡給你戴,他時常用眼過度,只能用此法來緩解,高考的時候專業報的臨床醫學,還是八年本碩博連讀,好不容易進了醫院,剛能跟在老師身邊做手術,又一命嗚呼到了古代,繼續埋頭讀書。
蓋因是院試快到了,長淮縣的學子比之往日要多了不少,大街上隨意溜達一圈就能看到滿口之乎者也的男子,要不是這店鋪太小,陸知杭恨不得開個客棧,趁機撈上一筆,不過他沒賺到學子們留宿的錢,倒是賺了不少豆腐錢。
院試將近,張氏比陸知杭這個趕考的人還要急躁,千叮嚀萬囑咐,成天念叨著要準備些什麼,還自行發明了豆腐乾,能放置多幾天,說是到時給他帶進去吃,吃得好才有精力考試不是?而陸知杭除了埋頭苦讀,做最後的衝刺,也沒心思管身外事,可惜這次院試在原著中沒過多的提及,不然他還能提前壓壓題,萬幸的是這次主考的學政喜好他倒是清楚,誰讓這位學政大人主持院試的時間和女主巧計救尚書的劇情相近,就順嘴提了一句。
院試正場一場,複試一場,在無意外的情況下最晚七天的時間能出案,在縣裡的告示牌上張貼名詞,廣為告知,榜上有名的便可稱為「生員」、「秀才」,算是有了功名,勉強邁入士大夫的階層,除了免除徭役,見官不跪等特權,也不能隨意的對他用刑。不過就是成了秀才,也是分等級的,院試名次靠前的是稟生,屆時每月會有一兩銀子的例錢,每日堪堪夠兩人吃飽的白米,次一點就是增生,銀子和白米都無,再次就是附生了。
陸知杭通過重重險阻才終於在衙役的審查中進了號舍,放好自己被掀得七零八落的籃子,端坐在那閉目養神。這既算他第一次參加科舉,也不算是,不過記憶終歸是記憶,來到這窄小的號舍,除了莫名的熟悉感,他仍是接受不了這艱辛的環境,好在沒分到臭號。
哐哐哐——
衙役敲了敲鑼鼓,示意考試時間已到,於是便有人陸續發下了十幾張整潔的宣紙和此次科舉的試卷,莊重壓抑的氣氛讓陸知杭難得緊張了起來,他對自己的水平認知不算精確,要是原身來考,名列前茅當之無愧,他自己卻是趕鴨子上架的,收到卷子,陸知杭深吸了口氣,攤開就細細地端詳了手裡的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