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眾人見張鳶姝平日的柔弱姿態煙消雲散,一副為母則剛的兇悍模樣,頓時亂作一團,深怕慢了他人一步,就要被當那出頭鳥挨上一棍,原本水泄不通的陸家院子頃刻間空落落的只剩下張大娘。
「大妹子,冷靜啊。」張大娘見勢不妙,哆哆嗦嗦地往門後退了幾步,瞥見張鳶姝那小手拿著的擀麵杖,也趕忙趁其不備溜了。
「呃……」陸知杭怔了怔,未曾想這出鬧劇竟是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張鳶姝見人都散了,放下擀麵杖就火急火燎地關上大門,似是再拖拉點,那群蠻人就會又折回來欺負他們這苦命的孤兒寡母。
直到院內略微發黑的木門緊鎖,張氏心頭才微定。
此時四下寂靜無聲,瞧著自己那俊俏的孩兒愣在原地,像是被嚇出魂了。
她鼻頭一酸澀,步履如飛地沖了過去,緊緊地抱住陸知杭,狀若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後背,紅著眼眶,哀戚道:「都是娘不好,害你跟著我過苦日子,他們有沒有傷著你哪裡,莫慌莫怕,娘定為你討回公道來!」
面對這生得柔弱的女子,瞥見她猶如胭脂暈染過的眼角帶著細紋,陸知杭有些無從下手。
他到底不是真正的陸止,只得杵在那,嘗試著安慰她,柔聲道:「我無礙,不過是鄰裡間的小誤會,方才已經和鄉親們講明原委了。」
聽他這般說,張氏卻是濕著眼眶注視他良久,直把他看不自在了才悵然道:「杭兒,你有委屈卻不敢同我講,到底是覺得我這婦道人家無用嗎?」
她這般風風火火的趕回來,平日最注重的儀態也半分不在乎,不正是因為回村的時候,那些鄰里的指指點點,從他們的隻言片語中才知曉,不知是哪家的小人傳出來的,在那編排自己兒子娶不上媳婦,便在家中欲對良家婦女行不軌之事。
張鳶姝自小在這張家村長大,哪能不清楚鄉親們最是喜歡管這些,擔心自家兒子被這些夯漢、潑婦傷了分毫,這才急急忙忙。
陸知杭見狀,猜想是張氏誤會了什麼,後退半步,正了正色,跟她解釋了起剛剛院子發生的事情經過,不過他也沒有全盤托出,按著給張家村人的解釋,又道了一遍給她聽。
張鳶姝等陸知杭講完,卻是神色黯然片刻,痛心疾首道:「是娘沒用,你爹說了,你是要成大事的人,萬不可因柴米油鹽耽擱了,好生讀書,以後考取功名了才對得起你爹在天之靈啊!」
考取功名?
陸知杭靜默良久,嘆了口氣,他又何嘗不想,可現在所處的環境卻不允許他這麼做。
「娘……我先回屋教書去了。」陸知杭方才穿越過來,視線所及之處都覺得不真實,面對原身的親娘更是不自在,只想先打發了,自己思考一番再說。
「這……」
張鳶姝還未說完,陸知杭趕忙道:「畢竟收了人家的束脩。」
「那便還給人家,我答應了你爹,必要將你培養成才的,豈可讓你因錢財操勞。」張氏想也不想,便道。
陸知杭嘴角抽搐了幾下,無奈道:「娘,稅收在即,且讀書一味的悶頭苦讀,那豈不成了只會死讀書的書獃子……」
他其實還想說,原身都到娶親的年紀了,早已不是張氏眼中的孩童,有事可以自己理,但看張鳶姝這柔柔弱弱的模樣,就怕話一重,耳畔又是女子的啼哭聲。
張氏又何嘗不是在擔憂稅收的事,她方才出門就是去了娘家想借點餘糧,可牆倒眾人推,最後是啥也沒借到,只剩一肚子氣。
勉強說服了張氏,陸知杭將門栓牢牢拴在木門上,無心理會一旁膽戰心驚的張鐵樹,坐在桌案上,右手抵著腦門,入神的細細回想起曾經看過的劇情。
此時他不知該不該感謝他那個年過半旬卻獨愛狗血言情文的帶教,非逼著他跟著一起追文,可惜他對這類型的小說實在提不起興趣,看得也不算認真,絞盡腦汁也只想起了個大概。
但那為數不多的劇情也夠他憂愁的,作為前期女主的一號打臉角色,戲份還算多,直到中期才給自己作死。
為了避免自己在女主認親丞相府後,被隨便安個莫須有的罪名,亦或者直接曝屍荒野,陸知杭蹙起眉頭苦思冥想。
要說刷女主的好感度,他在想起這個念頭的第一時間就掐滅了,上一世張楚裳對自己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今生重活一世,是腦子被驢踢了才有可能放棄報復自己的念頭。
雖說穿過來的這個身體危機四伏,但萬幸的是,現在是小說中的開篇,劇情還未展開,原文中女主所在的勢力對他的報復也沒發生,而張楚裳目前名義上只是個地主家的小姐,暫且奈何不了他。
既然女主那邊下不手,帶著他那便宜娘親躲進深山老林里一輩子,陸知杭不是沒想過,不談古代也是有戶籍這玩意的,便是想到他一個現代人每天東躲西藏的,日日夜夜為自己的性命患得患失,沒先死於女主追殺,自己倒先心病難醫,英年早逝了。
至於參加科舉,豈不是羊入虎口?
陸知杭劇情雖看得不認真,結局卻是記得的,張楚裳貴為皇后,哪怕屆時他位極人臣,皇帝也能找個借口滅了他。
幾年的時間,他一個鄉井小民如何能謀取到以原文男主的手段都不能隨意打殺他的地位?在朝堂上以身飼虎,與隱於山中苟且偷生,好像也無甚區別。
陸知杭敲了敲桌案,又想若他能阻止張楚裳與丞相認親,斷絕和男主的相知相遇,女主便真的只能是個地主家的美貌千金,性命便暫且無憂了,有了地位,所能利用的途徑便不用像現在這般拮据。
前路崎嶇,可回想起臨走時,張楚裳眸中泛起的層層厭惡與恨意,除此之外,他暫時想不出他法。
暗暗下了決心,陸知杭此時雖是苦中作樂,想著先試著參加科舉。
但一個沒點文言文水平,大學專業還是臨床醫學的人居然想以考科舉的途徑來謀求更高的地位,多少有點異想天開,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這個想法多少還是有點可行性的。
讓陸知杭想到參加科舉的不是源於穿書的盲目自信,而是因為在他回想原著劇情的同時,腦海中屬於陸止的記憶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承載在腦中的記憶大多都模糊不清,可他在梳理了一遍后卻驚詫的發現,原身寒窗苦讀十年的知識原封不動的儲存在自己的大腦里,歷歷在目,與自己熟讀的一般無二,加之原文對科舉題目偶有提及,上一世的陸止又是狀元之才,他想科舉為官,不失為一種辦法。
「公子……」另一旁的張鐵樹見陸知杭在那又是皺眉又是嘆氣,雖說他端坐在那就是一副美景,可張鐵樹卻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性好動的人實在被折磨得受不了,這才出聲。
陸知杭被人驚醒,脫離了思緒,這才瞅見唯唯諾諾的壯漢,乖坐在那,一副等候聽令的模樣。陸知杭並不喜他,愣哪個性取向正常的男人被一個肌肉大漢惦記上都不會有好臉色。
他瞥了眼張鐵樹,一雙與之書卷氣長相不符的凌厲長眉微挑,橫掃長空,陸知杭冷沉著一張臉,搖頭道:「你說你,好好的莊稼漢不做,非要做些令人不齒之事,這與斷了你家傳承有何異?我輩最是重視孝道,你卻非要走旱道,你爹娘若是知道了,不被你氣出病來?」
他本以為一番訓斥,是個臉皮正常的人都會稍顯羞愧,畢竟古代孝大於天,拿些大道理來壓人最是好使。
陸知杭語罷揮袖,卻見那壯漢黝黑的臉上浮現一抹可疑的紅暈,低聲道:「小的不是想走旱道,小的是……喜歡被走旱道。」
「???」陸知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