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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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暮春似水,攜眷著習習涼風,拂動林徑中翠綠縈繞的片片枝葉。
幾十人錯綜在一起,皆騎著雄偉的駿馬,噠噠的馬蹄聲匯聚成軍,在僻靜的大道上震耳欲聾。
馬車沿途行駛,速度不緊不慢,偶爾在大道上有賊寇瞧見了這規模不算小的隊伍,也不敢生出歹心來。
這聲勢不凡的隊列正是自洮靖城而來的陸知杭一行人。
經過六七天的跋涉,他們走了將近兩百里地,唯有途徑城鄉時才能補給休息一番,剩餘的時間就在野外將就。
「馬夫,還有多久才能到亭陽縣?」陸知杭掀開馬車前的帷幔,環顧四周。
那馬夫用餘光瞥了一眼陸知杭,笑道:「就在不遠處了,公子莫急。」
「好,勞煩了。」得到滿意的回復,陸知杭笑著朝馬夫頷首,隨後正打算將那幔布放下,天公卻不作美,陣陣狂風猛然席捲而來。
地上的黃土隨風而揚,陸知杭趕忙放好帷幕,退至馬車內,身側的陸昭早已捂住了一旁的窗布。
這是前往江南的必經之地,官府特意修了管道,往來的隊伍不在少數,都因這風勢浩大而稍作停留。
身旁馬車窗的帷幔翻飛,陸知杭想把它壓實,餘光反而瞥見了一旁的雕車,不知何時,他們的隊列一側,出現了一輛雅氣內斂的馬車,四面都由絲綢包裹,遠遠看去稍顯普通,近看才發現其造價不菲。
那馬車的窗幔無人阻擋,烈風一吹就隨手揚了起來,露出一個神情冷然的人,側臉的輪廓線條對於女子而言稍顯鋒利。
那女子的膚色冷白如同霜雪,不帶一絲血色,唇角緊抿卻不染半分朱紅,矜貴又多了些陰鬱,面上華貴的面具猶抱琵琶半遮面,平添了幾分神秘。
顯然,這是一位稱得上禍國殃民的絕代美人。
車內的主人家似乎察覺到了有人正打量他,微微側過臉來,一雙惑人的眉眼好似點了墨一般,似笑非笑地注視陸知杭,有一種雌雄莫辯的美感。
精緻的五官英氣十足,線條幹凈凌厲,明明不該出現在女子身上的特徵,在他身上反而結合的很好,不失半點美貌。
「……」陸知杭沒來由的有些尷尬,不敢多看,連忙壓好帷幔。
哪怕是在現代,這樣毫不掩飾地盯著異性看也是不禮貌的行為。
「公子,你在瞧什麼?」被擋住視線的陸昭瞪大了雙眼,好奇地盯著耳尖微紅的人道。
「小孩子不要問太多。」陸知杭摸著他的腦袋敷衍了幾句,腦子裡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適才的女子來。
明明是第一次碰面,他怎麼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呢?
另一邊的馬車內,雲祈的視線也落在了陸知杭身上,幽暗的眸子定定地看著他。
一年不見,那書生的五官愈發清雋動人,不同於去年的青澀,眉宇間多了絲書卷氣。
明亮的光線自窗口照射在他半邊臉,少年的身上好似蒙上了一層輕紗,雅緻的臉龐朦朧而縹緲,俊俏得讓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雲祈在初見陸知杭時,深不見底的眼眸有一瞬的恍惚,驚艷於對方出眾的樣貌,心中不由泛起了一絲古怪,總覺得這人莫名的熟悉。
他思忖片刻,陡然想起了長淮縣的那片濛濛細雨,少年大方攤開手掌的畫面。
雲祈瞧著原本打量自己的少年率先敗下陣來,便閉好了車窗,若有所思道:「是洮靖城那個財迷書生……」
乍一見坑了自己五兩銀子的人,雲祈心中思緒萬千,卻看著對方臉色訕訕,才後知後覺自己這會著的女裝,臉色不由一冷。
雲祈的小皇叔雲岫是宮內為數不多,知曉他男兒身的幾人之一,更是背後支持著他在晏國布下自己勢力的人。
按理說雲岫這般盡心儘力,他們該推心置腹才是,可自小就飽嘗世態炎涼的雲祈,目睹著皇叔眼中時常縈繞的算計,只是默默蟄伏。
雲祈從未和他人說過,自己自小就對人心敏感,哪怕再擅於偽裝之人,藏在皮囊下的惡意仍讓他遍體生寒。
就像他娘說的那般,這世上能把別人放得比自己還重要的,與旭日西升無異,更何況他生在這薄情的皇家。
雲岫與江南阮家私下互通往來多年,近日更是有件要事需要商談,就遣了雲祈來。
掩人耳目是一方面,雲祈的外公身患重疾,命不久矣,而他娘是外公唯一的女兒,臨死前只想見一見自己這個孫兒。
晏國並未有什麼未出閣的女子不能出門的規矩,加之他外公算得上勞苦功高,這事就准了。
雲祈有時候在想,許是他那涼薄的父皇並不在意自己這個可有可無的子嗣,能拿來做做樣子,彰顯自己體恤忠臣、心懷仁愛也算值了。
兩人的匆匆一瞥,都未曾認出對方。
若是讓雲祈知曉,這俊逸出眾的書生就是那在張家村壞自己好事,還口出狂言調戲自己的人,指不定當場就捉拿起來大卸八塊。
馬車內的陸昭見自家公子如此反常,眼珠子骨碌著轉悠一圈。
趁著陸知杭不備,半個身子就往他那頭越過,不待陸知杭呵斥,他就手疾眼快地掀起窗幔,隨著狂風呼哨,他看到了一位矜貴英氣的美人。
「好俊俏的小郎君啊!」陸昭張了張嘴,驚艷道。
「什麼郎君?」陸知杭聽了這話卻是眉頭一皺。
郎君這個稱呼在原身的記憶中,只能用作稱呼王公貴族子弟,且單指男性。
這姑娘長相氣質雖說英氣俊美得雌雄莫辯,但從衣裳著裝上也看得出是個女子,指著人家小姐稱呼郎君,哪位女子會樂意?
陸知杭正想替陸昭向對方致歉,那馬車內原先冷若冰霜的人嘴角反倒是露出了絲莫名的笑意。
而後那輛馬車就疾速越過了他們,想再言語已是不便了。
「這是位姑娘,以後莫要再如此喚人了。」陸知杭點了點小孩的鼻尖,叮囑道。
「那不是位小郎君嗎?」陸昭撓了撓後腦勺,納悶道。
按理說,陸昭出身不凡,該明白這些的,陸知杭頓了片刻問道:「你可知郎君是喚世家貴族子弟家的公子?」
「知曉啊!那郎……姑娘身上所穿衣物還有馬車的形制都是呀。」陸昭自己沒親眼見過簪纓世族,但他爹懂得多,耳濡目染下才能第一眼就認出來。
「原來如此……」陸知杭低喃了一聲,下意識往窗外看去。
「公子原來不是不喜歡姑娘,而是喜歡這樣的姑娘啊。」陸昭自跟在陸知杭身邊開始,還是頭一次見到自家公子對一位女子這般關注,往日多是避之不及。
「咳……休要胡言。」陸知杭輕咳一聲,被小孩兒用這哀怨的語氣鬧騰得尷尬。
他倒不是真對這女子心生好感,雖說對方的樣貌的確長到了他的心坎上,之所以多了分注意,除去適才的驚鴻一瞥,蓋因是其人給他的那種熟悉感。
這一出鬧劇過後,隊列仍在匍匐前行,很快就出了官道,舉目四顧下就張望到了幾人盼著的亭陽縣。
那座城與長淮縣看著別無二致,多添了幾分地方特色,只是走近了,他們才發現,城牆下聚集了不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難民。
那些人精神萎靡,身上更是污穢不堪,痴痴的望著路過的車隊,有些人尚且還在躊躇,膽大的已經衝上前堵在了馬車前叩拜。
「善人,救救我們吧!我們已經好幾日不曾飽腹了!」
「救救我們,只要給口吃的就行了!我的孩兒連口奶水都吃不到啊!」
「我那八十歲的老母再不吃口飯,就活不下去了啊!」
耳畔的哀求聲不絕於耳,陸知杭掀開窗幔望著那規模頗大的難民,就像前世頭一次在照片上看到了枯瘦如骨的貧困地區小孩那般震撼。
多少戶人家因著天災家破人亡,滿目瘡痍,就連活著都成了奢望。
在那為首幾人的敘說下,他們才明白,這亭陽縣數日前遭了洪澇,整座縣城都被淹沒了,衝散了他們的家,也沖走了一切,蓄養的家畜被淹死,血本無歸,就連平日里積攢下來的口糧也一併被洪水污染了。
亭陽縣內的官府雖還在積極賑災,但這麼多的人口,又哪裡救濟得過來,那些吃了死去牲畜的百姓連夜發起了高燒,都被捉拿看管,只等熬不過去就一把火燒了,防止傳染。
以晏國的醫學水平,為了絕大多數人的利益,這是最好的選擇,哪怕他看起來如此的殘忍無道。
「公子,給我點吃的好嗎?」瘦弱的孩童衣不蔽體,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不敢靠太近,深怕自己身上的臭味惹人厭惡。
陸知杭蹙緊著眉頭,心下微寒。
他很想將馬車內的口糧分一些給眼前的小孩,可這樣做於事無補,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
更何況,陸知杭篤定,他真敢拿出糧食來,小孩手中的東西會被第一時間搶走,而自己等人指不定會被糧食饞紅了眼的亭陽縣難民圍攻。
為了活下去,又有什麼做不得的呢?
這裡終歸不是他記憶中的二十一世紀,他一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這世上只有皇帝才是萬人之上,真正能改變這個世道的人,可若明君好遇,符元明也不用含恨告老還鄉了。
那小孩兒見陸知杭遲遲沒有動作,眼中的期望慢慢轉為怨恨,似乎在憎恨著他都過得如此安逸了,施捨一點微不足道的東西救救他們的命有那麼難嗎?
「公子……」陸昭見著這些難民,有所觸動,他在父母亡故后,何嘗不是過著這樣艱辛的日子,因此更明白他們的絕望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