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不知是從何時起,阮陽平的世界里驟然闖入了一個俊俏得過分的少年。
從那人第一次登門拜訪時,他從府邸內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朱門外的少年眉目如畫,他當時就驚訝於世間還有人的樣貌能如此出類拔萃。
不知是跑得太急,還是少年俊美得迷了他的眼,心下微微跳動的那幾下微不可覺。
起初他對這人是抱有好感的,可自從對方與師父在靜室內一談就是大半天,他苦等在竹園內,那兩人好像把他忘了一般。
阮陽平不知他是在等著師父,還是在等那少年,自小就眾星捧月的人,頭一次被人拋之腦後。
而後的日子裡,他敬愛的師父幾乎把他忘卻了般,十句話里八句是師弟,師弟的眼中除了讀書好像都是師父。
阮陽平只覺得自己好像他們之間的陌生人,格格不入。
阮家和符元明關係融洽,他爹更是和師父是至交好友,自啟蒙后他就跟在符元明身側學習經義。
哪怕符元明多年來收過不少學生,但自己總是陪伴左右,到底關係不同。
陸知杭的出現改變了這樣的局面,阮陽平想不通近十年的感情為何抵不過一個初來乍到的小子,是因為相貌嗎?
阮陽平在途徑竹園時,看到師父和自己所謂的師弟言笑晏晏時,沒來由的心底有些煩躁,此後看自己這位師弟就愈發不順眼了。
左思右想都沒弄清楚何來的煩躁,只能歸結於是對方巧言令色蠱惑了師父,自己才心生不喜。
既如此,只要師弟離開符府就好了。
阮陽平是這般想的,可當聽到師弟對自己的疏離時,心中又詭異的不舒坦起來。
「師兄,你醉了。」
一聲低沉清冽的聲音緩緩傳來,打亂了阮陽平的胡思亂想。
陸知杭伸手把師兄湊上前的臉推開,低聲道。
陸昭停下進食的動作,眨了眨眼,一會看看自家公子,一會看看阮陽平,雖說知道對方是不勝酒力,並非有意,他還是覺得這人離他家公子那麼近作甚?
「公子,我下去跟小二要碗醒酒湯。」陸昭擦了擦嘴,焦急道。
「去吧。」陸知杭晚些還有事與阮陽平相商,對方喝得不省人事於他而言也不方便。
陸昭得了令,一刻都不願耽擱,起身推開木門就往樓下奔去。
「師弟,你怎麼不與我說話?」阮陽平的視線有一瞬的朦朧,含糊不清道。
說來,自師弟進了符府,他與師父間好似就天然有道圍牆,阻隔著外人的進入,而自己就好像是那個外人般。
陸知杭費了好大勁才拉開他,輕聲道:「師兄,你先鬆開。」
「哦……」阮陽平腦子空白一片,頓了頓,才應了一聲,但是那手的勁就鬆了一半,仍舊掛在那不動。
他漿糊般的腦子裡還在想著師弟是吃什麼長大的,怎地十七歲的年紀,身量就比自己高挑。
「……」陸知杭嘴角一抽,他這會懂了,自己就不應該跟一個醉鬼商量,直接上手生拉硬拽。
幾番拉扯下,阮陽平終於鬆開,不再像只八爪魚一樣附在自己身上,乖乖坐好了。
「師弟,我頭疼。」阮陽平在陸知杭的攙扶下坐在木椅,意識勉強清醒了些,對自己適才的胡言亂語渾然沒有印象。
「下次一個人在外,可別飲酒了。」陸知杭對這種喝醉了就無法自理的人頗為頭疼。
「我就是想著,喝一杯無傷大雅。」阮陽平臉上一片滾燙,揉著額角解釋。
陸知杭不好說他什麼,起身往邊上走去,隨口道:「我開下窗透會氣。」
順便讓他師兄也清醒一下。
「咳……師弟,我方才可有何舉止不妥的地方?」阮陽平揉著額角,訕訕道。
「嗯……就是喜歡粘著人。」陸知杭沉吟了會,說道。
聞言,阮陽平心下微松,還好沒有說點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正想開口,門外就傳來砰砰的腳步聲,而後就是陸昭的聲音。
「公子,醒酒湯來啦!」陸昭下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雙手捧著碗熱乎的湯碗來了。
隴揚酒樓向來以美酒出名,時常有客人在內喝得酩酊大醉,因此常備好醒酒湯,沒讓陸昭多等。
阮陽平現在頭痛欲裂,連忙接過陸昭手中的醒酒湯一飲而下,很快一大碗的湯就見底了,又休息了良久整個人才緩過來。
「說是來招待師弟,倒讓我壞了興緻。」阮陽平酒醒過後,看著一大桌的菜都沒了熱氣,歉意道。
他就是因為酒量不足,才愈發不喜飲酒,奈何今日沒忍住多喝了兩杯,就出糗了。
在他們談話間,陸昭秉承著不浪費的原則,有一口沒一口的往嘴裡塞,看得陸知杭眼中笑意盈然,莫名有種養娃的成就感。
陸昭如今已經十四歲,一年的功夫不再如初見時的瘦弱矮小,身量如柳條兒般,再過個一兩年就該議親成家了。
「師兄言重了,這菜還是熱的,還是先吃些墊墊肚子吧。」陸知杭連連擺手,他記得阮陽平沒吃多少東西,就因為醉酒耽誤了。
阮陽平下意識摸了摸腹部,見自家師弟還記得他肚子餓的事,心下不由生出絲喜意,呵呵笑道:「師弟說的是,趁熱吃。」
說罷,他就發現陸昭已經不客氣的動筷,小小的人兒胃口大得離譜,他怎地記得這少年自上桌以來,嘴幾乎沒停過?
好在陸昭雖然能吃,但動作斯文有禮,不刻意去想,他還真沒發現這人的饕鬄行徑。
陸知杭對此見怪不怪,只當是小孩兒終日不能飽腹的苦日子過多了,才嗜吃如命。
幾人埋首吃起了晚膳,阮陽平不是個耐得住的性子,目光不自主的就往陸知杭那處瞥去。
「師兄?」陸知杭停下筷子,不解地問。
見他發現了自己的鬼鬼祟祟的偷窺,阮陽平心下有些尷尬,在腦中轉了幾圈,連忙找起了話題,只是他這會腦子短路,想了半天也不知說點什麼好。
眼見陸知杭疑慮愈重,阮陽平急中生智,想起今日比試時,師弟曾提及若是輸了,要自己給他五百兩,他當時帶著偏見,只覺得這人粗俗不堪,這會有了濾鏡,已經開始給陸知杭找起了借口來。
如此清風朗月的師弟必然是有所隱情,絕不是貪慕錢財之人!
阮陽平記得師弟家境貧寒,莫不是日子苦慣了?
想至於此,他腦中不自覺的腦補出了寒風蕭瑟,衣衫襤褸的少年慘不忍睹的在街巷中乞憐搖尾,阮陽平心下一顫,暗道他可不能虧待了師弟。
陸知杭若是知曉他這師兄腦瓜子在想什麼,估摸著會忍不住給他臉上來一拳。
阮陽平找好了話題,盯著自家師弟詢問道:「師弟先前為何要五百兩呢?可是有何難處?說與師兄聽,我必解囊相助。」
陸知杭以為適才對方盯著他是因為此事,聽阮陽平提及倒沒有編些瞎話來搪塞,而是先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如實道:「知杭非是名門望族,自到江南以來,吃穿用度皆是用師父的銀錢,如何能心安理得?想著為自己賺些本錢,操持份營生,日後好報答師父和師兄的恩情。」
至於報答師兄的恩情?單純是他臨時加上去的。
「你這就言重了,既然有難處,何不早點與我們說?師父並不在意這點身外之物,你若實在需要銀兩,師兄一併給你包了。」阮陽平一揮袖,豪氣道,聊到這話題,全然忘了剛剛的尷尬。
陸知杭這會多希望自己在現代時,也能有這麼個不差錢的土豪朋友,奈何現實是骨感的。
在感慨完,他並沒有接受阮陽平的好意,而是淡然笑道:「總不能一輩子靠著師父,師弟於心不安,日後科舉赴試,處處是用錢的地方,還得自己能獨當一面才是。」
這話剛落下,阮陽平這種向來不缺錢的人就不同意了,勸解道:「你想操持些營生,卻平白耽誤了你讀書趕考,豈不是因小失大?」
阮陽平想著,自己不差錢,還對師弟的內心造成了巨大的傷害,應當儘力彌補才是,要是師弟因為銀子而落榜,他問心有愧。
「師兄,我自小就是這麼過來的,心中有數,能權衡好不耽擱要事。」陸知杭打斷了他的話,輕聲道。
阮陽平還想再勸說,但瞧著陸知杭眼底的堅定,料想自己多說無用,就不再多言了。
果然是他先前誤解了,師弟怎會是那種一身銅臭味的粗俗之人,竟不願平白花費師父家的銀子,想要自己來點生計補貼,一身傲骨著實令阮陽平佩服不已。
陸知杭明白對方無法理解自己的想法,畢竟阮家大公子從小就沒吃過什麼苦頭,吃穿用度皆由阮家供應,一路順風順水,哪能懂得銀子的重要性。
這頓晚膳吃得幾人津津有味,陸知杭現在才知隴揚酒樓的美酒佳肴不負對方的盛名,不過他畢竟是經過現代各種調料品洗禮的,又不重口欲,心中無甚感覺。
酒足飯飽后,雅間內靜謐無聲。
陸知杭思索良久,突然道:「師兄,你說我將對面那酒樓盤下來如何?」
自他看到那家門可羅雀的酒樓起,腦中就起了意,對方必定是經營不善,連年虧損,盤下來的價格想必不會太貴,地段不錯,唯一不足的估摸著就是菜式普通了,而這恰巧是他所擅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