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警察說的「別的情況」就和將生的自覺坦白有關,事情還沒開始真正調查,得到消息的童立明父母就一改以前被要債的過街老鼠形態,直接到將生的小區大門前討說法。
如果不是童立明躺在ICU,怕也會被他們推到前線喊冤,但是他們準備不可謂不充分,橫幅拉上了,「嚴懲殺人兇手陳將生」——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希望童立明死。
將生從頭天中午睡到第二天早上,風和日暄的好日子,本來就該在農貿市場里和魚相伴。但將生做了個決定,讓皺眉阿姨幫忙貼了暫時關門的通知,再和供貨的館子一再道歉,幫他們介紹了四舅公拿活魚。那頭的店長還在潘文秋的微信里埋怨將生,「昨天要不是我們有些存貨真得人仰馬翻,你這樣冷不丁的關門歇業,我們這損失可大了。」
將生笑回,「不好意思,有些事一時兒半會兒回不了店裡。」都是指著買賣過活的人,怨兩句就任他怨吧。將生是從潘文秋如土色的臉上看出了端倪,「他父母找上門了,在小區門口,還拉了橫幅。」
給手機充上電,將生那台幾十小時沒活過來的機器開始吐各種消息提示,貸款的,購物的,要備魚的,來打探消息的,還有賀薔的一大串——賀薔用她不喜歡的發言風格鍥而不捨地在微信上找著將生。
「將生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陳將生你接聽下好不好?」「將生求求你接聽。」……將生一路看到了半小時前的,「他父母要去找你麻煩,我沒攔住。你記得別出門,別開家裡門,儘管報警。」後面跟了一條,「等我去。」
殺魚小妹的精氣神被「等我去」排空了氣,她抓了抓頭髮,發現這兩天折騰得沒顧得上洗頭,指間似乎都粘了油。
站在花灑下,將生邊洗頭邊想著進去后的生活:剪短頭髮,穿統一的藍白條衣裳,也許好些天都吃不上魚蝦蟹,可能還要和網上傳言的那樣踩縫紉機。想了許多,直到潘文秋在浴室外敲門,「將生,小賀來了。」
草草擦了頭髮身體出來,將生被賀薔堵在了洗手間門口,猛地一瞧,將生髮現賀薔左眼下有條淚溝越發明顯,那雙有點俞飛鴻味道的眼睛還沒完全恢復,依然腫成了岳雲鵬的樣子,臉上的青紫痕也僅跡淡了點。看起來,傷沒養好,也沒睡好。
殺魚小妹抱住浴巾,「你……你出去啊,這裡是我家。」
賀薔抽下條毛巾替上前替將生擦起頭髮,她有節指頭骨裂,動作顯得不方便,但賀薔還是按下有些扭捏的將生,慢慢用毛巾揉沾著她髮絲上的水珠。
等到頭髮半濕半干,將生要穿衣服,讓賀薔先出去,並且使了個眼色:「我媽在家。」
賀薔說我知道,她給我開的門。雙手用力將殺魚小妹帶進懷裡,賀薔聞著她身上熟悉的檀香沐浴液味道,臉頰蹭了蹭將生的。
將生只能一手拉浴巾擋在胸前,一邊投過半開的門縫隙瞧外面——潘文秋正愕然望著兩個人,將生報以不好意思的眼神。但下一秒,她不得不關注在賀薔身上,單手擁住賀薔的腰,將生的唇擦過她眼睛鼻樑,最後輕聲哄她,「沒事啊,別怕。」
三個女人圍在茶几前坐下,將生給一旁的潘文秋使眼色,意思是「能不能讓我們倆單獨聊聊?」潘文秋別過臉裝看不懂,問賀薔,「你……前夫他怎麼樣了?」
賀薔說還沒出ICU,費用他父母拿不出多少,肇事方也不願意掏錢,還得靠她付錢先撐著,「怕撐不過幾天。」
將生聽了沉默,心想如果前天夜裡自己早點打120,童立明的情況會不會好點。可左右相差不過十分鐘,早打了也沒用,她又提醒自己。
「前天夜裡,究竟是怎麼回事?」賀薔終於問將生。
將生和她四目相對,她忍住想躲開的視線,盯著賀薔的眼睛回答,「我找他去要賠償,他伸手想捏我下巴,被我擋開。我噴他辣椒水,被他也躲開。可能這個激怒了他,衝過來要揍我,沒想到那個廠子後門的路那天來了很多不減速的渣土車,他就被撞了。」將生對賀薔說的和在派出所的筆錄絲毫沒分別,可這不是賀薔心裡的答案。
潘文秋看著賀薔,希望這個女人能看在將生這麼厚這麼傻的情分上勸說兩句,或者表個態度,「我會和警察說情的,我會和他父母講清楚。」但讓她失望的是,賀薔沒有。
「柏柏……我下周送她和我媽回四川。」賀薔說。
潘文秋臉色變了,「遇事自己先脫身?」她馬上逼視賀薔,「小賀,做人不講良心的嗎?將生這是為了誰進了局子?她要是坐牢了下半生就毀了你知不知道?」
賀薔低頭,「童立明自己出的車禍,和將生有什麼關係?」
潘文秋胸口起伏了下,火氣爬上了臉,「你——」
「是啊,和我沒關係。」將生胳膊肘開始鬆動朝外,她懇求般地看潘文秋,「媽,讓我和小賀單獨說說吧。」
「我不走。有什麼話你讓她全這裡撂下,我要看看她究竟打什麼主意?」潘文秋自此不再看賀薔,只讓將生傳話,「我看你一片真心喂到狗肚子了,人家這是來提醒你的,你的事和她沒關係,你聽不明白?她要把你和她自己的事摘乾淨呢。」
「我不是要摘自己。」賀薔看潘文秋,發現自己只面對了半張氣得通紅的臉,只好面朝將生,「我曉得現在事情對你不利,不想把裡面的彎彎繞繞搞複雜了。孫昉她在這方面的事懂得也多,建議我和你的關係先不要公開。」
提到孫昉,將生就來氣,「是哦,她懂得多。她會幫你找人驗傷,去找關係搞那什麼人身禁止令,還幫你賣房子吧。你聽她的就是了,帶柏柏她們回四川不要再露面,房子的事交給自己人打點不就行了。」將生眼睛里冒出酸意,看賀薔眼睛露出悲傷,知道自己那番話不該說出來。
「孫昉也找人打聽了,那裡沒監控,你的話只能自證,無法自證就要……可能要負些責任的。」礙於潘文秋在場,賀薔往日里的嗲柔功夫使不出。
「負什麼責?我們將生就是去找他理論,難不成要把他一個大男人舉起來往渣土車輪胎下扔?哦,賀薔,你是不是想提醒我們將生,自己的事自己負責,你生怕因為和她睡過覺就擔上同謀的事對不啦?」潘文秋又接上話,「他娘老子還在小區門口拉橫幅,說我將生是殺人兇手。這下你開心了,你被摘得乾乾淨淨,等著拿賠償回四川過好日子吧!」
潘文秋站起來抓賀薔的胳膊,「我家廟小,供不起你,快走快走。」賀薔按住她手背,眼裡露出乞求,「阿姨,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聽我把話講明白好不好?我一定會幫將生找最好的律師打點這事,一定會幫她洗脫……嫌疑的。」
賀薔說的是實話,但「嫌疑」這個詞在潘文秋聽來極為刺耳,「你才有嫌疑!」她的聲音尖起來,「你快點走,不要來我們家。我孩子的事我自己負責,和你沒關係!你走啊——」
將生沉默著,她緩緩抬頭看賀薔,「你走吧。」她站起拉賀薔的手,又掰開潘文秋的,「我送她。」
送到門口,將生見賀薔已經紅了眼睛,她心裡也不好受,「你還是別來了。」賀薔來了要讓人看見,尤其那對公婆,不知道要找她什麼麻煩。
「將生,我一點都沒想脫開。」賀薔的眼淚滾滾而下,將生替她擦了,「我曉得啊,你去了四川,能不回就別回了。那對公婆不是好相處的吧。」
賀薔抿唇點頭,「要我把柏柏交給他們撫養,說他們沒指望了。」
將生懂,「那你別拖延了,趕緊送過去,童立明幹得出搶孩子的事,他們更難說。」她微微回頭瞄潘文秋,又小聲對賀薔道,「我媽……你別放心上。還有,昨天從派出所回來后,我睡得特別香,真的。」
送走不斷回頭的賀薔,將生狠心關上了防盜門,回到客廳又坐在潘文秋身邊,伸手搭在媽媽肩膀上,被她甩下去,「滾。」
將生討好地笑,「真不會有事的,你就相信我。」
「等你進去了,我就信了。」潘文秋又覺得這算失言,輕輕打了自己嘴巴一下,眉頭皺得死死,「哎,怎麼辦?」
「怎麼辦?」在柏柏被搶自己被打還有賀薔被童立明毆打后,將生無數次問自己這個問題,她能力有限,沒有通天的手眼本事,想來想去,要不坐牢,要不挨打。好像就這兩條路。
將生自問作出了最優選,在派出所那一夜她徹底想清楚了,那就不後悔。與其她抱著對賀薔的擔心和她短短糾結一段時光,不如讓她為童立明的死或傷付出代價,換個賀薔乾乾淨淨的未來。賀薔值得擁有,而她也不會吃虧多少。
抓起果盤上皮開始蔫的蘋果,將生站在窗戶前眺望小區門口哭天喊地的一幕,「喀嚓」,她咬下,嚼得太陽穴鼓起時,被潘文秋往屋子裡拉,「窗帘拉上,你是怕別人看不見你吧?」
將生說不怕,等我吃完了我還要報警呢。她又咬一口,心臟「突突」地跳得響亮——不怕,不是我害的他。不怕,他罪有應得。不怕,賀薔以後可以太平安全了。不怕,我算為民除害……
好些「不怕」給將生打著氣,她雙眼忽然一眯,看到百米開外的大門口車流被堵住,有人似乎打成了一團,還有拉架的,掛在門上的橫幅還冒著煙……
將生和潘文秋不敢置信地看彼此,潘文秋電話響了,四舅公撥來的,「不得了,我剛到門口就看到一對公婆掛橫幅罵你,賀薔上去點了不說,還被他們打……剛剛亂了套了,哎喲,賀薔也蠻強勢的,直接說我和這家的兒子離了婚,他是個賭鬼自己被車撞了……」
將生聽了拔腿就要下樓找賀薔,被潘文秋拽住,「幹什麼!腦子瓦特了?」
沒拽住,將生還是跑了出去,潘文秋氣得跺腳,」都瓦特了,都瓦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