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前章
「飯是剛吃的,人是剛走的」
「程姑娘今日也沒來嗎?」
窗外春日瀲灧,歡聲笑語不絕於耳,尚未長開身形的少年卻只能蜷縮在有些昏黑柴房。
早春天氣料峭,沒燒炭的柴房裡還有些冷,被人「不小心」險些踩斷的腳腕本就尚未恢復,現在又隱隱發痛。
屋裡沒有服侍的下人,之前服侍他的福伯早就被隨意調到了鄉下莊子。
父親從不在乎他,甚至可說厭惡他這個由村婦生下的嫡長子,更恍提聽他說話。哪怕這次錯的是弟弟、挨罰的也是在學堂里險些被弟弟小廝踩斷腳腕的自己。
弟弟是當朝長公主的孩子,出生時他的皇帝舅舅甚至親臨蘇府為其取名賜皇姓,祥瑞異常。而他是農婦兒子,出生就剋死生母,是大不祥,卻佔了嫡長子名分,實在有些礙眼。
自有記憶來,他處處比不上弟弟。
明明是應做表率的長子,卻不如弟弟聰明,不如弟弟討喜,像是只活在陰溝里見不得光的老鼠,是讓父親羞愧到從不與人提起的陰沉孩子。
偌大府邸,除卻服侍在側的福伯,唯有程家姑娘做客那次願意施捨他一二善意。
可福伯已經死了。
少年從懷裡小心翼翼摸出塊布包裹的方包,生怕磕了碰了邊角。
「你口中的程姑娘今日不會來。」
明明沒聽見腳步聲,這人卻平白出現面前。少年像是只被驚嚇炸毛的貓崽子,警惕先將方包藏於身後才抬頭看人,「你是何人?」
屋子昏暗,但勉強也能看出來客身形服飾。好在來者穿的是正紅色官服,想來不是弟弟手底下那群狐假虎威的小廝,許是今日入府拜訪父親的同僚。
往日來往的那些朝臣少年自詡看過良多,卻少有眼前青年這樣絕佳長相,說句「儀姿容盛、蕭疏軒舉」亦不為過。
「程姑娘之前說了,她這幾日定會來找我,」少年色厲內茬責問,「你又憑什麼說程姑娘今日不來?」
「好,那便同你打賭。」紅衣青年不惱,卻毫無客人自覺,隨便盤腿坐在少年身邊篤定道,「我賭程姑娘不來。」
「那我賭來,她肯定會來。」
按理來說不該應答這麼個看起來腦子有什麼大病的惡客。但被扔在柴房三日,終究覺得寂寞恐怖,有這麼個「惡客」肯同他說話也沒什麼不好。
少年人心性最是難定,他不是陰沉不喜說話,只是往日肯聽他言語者太少,福伯走前又叫他謹言慎行,後來索性不自討無趣。
但這位「惡客」感覺倒尤為不同,少年感覺熟悉,又莫名有些心悸。同人談開了,倒是嘰嘰喳喳像只問東問西的麻雀。
「你叫什麼名字?是來找父親議事的?又憑什麼說程姑娘今日不來?你日後來不來?既然要賭,賭約是什麼?」
柴房裡只有厚厚小窗是光源,「惡客」清癯身影幾近在微光下透明。
耐心聽完大段嘰嘰喳喳,思襯良久才想好怎樣回答,慢吞吞開口道,「我喚蘇嵐,山風為嵐,倒與你同名同姓。是你母親——自然不是長公主殿下——叫我來給你慶生。」
「至於賭約你大可不必擔憂為難,因為早就有人替你付過……」
「母親」兩字後面的話少年已然聽不見了,他的瞳孔如受刺激突兀豎起,「你胡說!」
他這輩子最聽不得「母親」二字,作勢要扯「惡客」衣領,可惜碰到時卻撲了個空,直直摔在草垛。少年這才發現,這人竟真是透明身體,無影無形。
被冒犯的「惡客」仍不惱,反而憑空變出一碗熱氣騰騰的長壽麵塞進少年手心。
面賣相著實難看,顏色太深、一根麵條團著更是成了漿糊,憑長相說是毒藥也不為過。
可「惡客」眼神真誠,吁聲嘆氣,「我活了那麼大把年紀,可從不騙小孩。」
「蘇家嫡子,生而喪母,自幼為親人師友不愛不喜。曾偷養黑毛棕眼幼貓一隻,此貓被幼弟當面踢死……」
樁樁件件,有的是連貼身服侍的福伯都不知道的秘聞。
少年向來不信鬼神之說,今日所見所聞又由不得不信,可還是半信半疑。
「惡客」負手而立,哈哈大笑,「你暗戀程家姑娘已久,昨天夢裡還色膽包天抓了姑娘家指尖。怎麼樣,手感好不好、滑不滑?」
「沒有的事!」少年耳尖爆紅,心裡已然確信。自知反應太大惹人懷疑,只得低頭小聲叫道,「還是吃面,吃面吧。」
這人不光是鬼神,如今看來還是不折不扣一浪蕩神棍。
吃了一口,半熟半生,味道著實叫人不好恭敬。少年三日沒有好好吃飯,按理說吃什麼都狼吞虎咽,可這一口還是忍不住直接吐了出來。
「惡客」體貼至極遞給他帕子,又掏出大塊黑色硬餅端到少年面前。少年試著咬了口,硬邦邦,再把這東西往地面一砸,堅硬木板霎時出了大坑。
「我早料到像你這樣大的孩子定然嬌貴難養,」惡客又轉身,氣定神閑踱著步子,「雖從沒吃過,好在我知道什麼叫中西結合。長壽麵不成,還找有培訓班專門學習,烤了西洋生辰的蛋糕給你換換口味。」
本該是一年量的課程,培訓班的西洋老師嘗了蘇嵐第一日做的蛋糕便感動到痛哭流涕,直呼蘇嵐大師,更是羞愧到用巨大觸鬚捲起培訓班大樓連夜潛回大西洋。
天上地下,獨此一家,輕易他蘇嵐從不下廚房,若非情況特殊,絕不破例。
久久等不到少年半句反饋,他好脾氣轉身去看——飯是剛吃的,人是剛走的。
少年身體口吐白沫,雙眼翻白的在地上按錶盤指針逆旋轉。一半靈魂已然遁地,另一半目光獃滯,嘴唇張閉間似在囈語。
蘇嵐俯身去聽。
「阿巴阿巴……」
蘇嵐雙手捂臉不忍直視,沉痛蹲在地上,像是個賭石失敗賠到傾家蕩產的中年男人,「壞了,又成傻子了。」
這個「又」就十分有靈魂。
不等蘇嵐捶胸頓足如何懊悔,忽而眼前天旋地轉,竟被吸進那具按表走的無魂屍身。
這個世上有一種人生來非酋本酋,世世投胎都倒八輩子血霉做狗血虐文里的美強慘男二。
男二慘,美強慘男二慘,在狗血虐文世界這種全體都很慘的大環境下,美強慘男二這種生物更是慘上加慘。
開局體驗極差:要麼父母不愛,要麼父母雙亡,要麼身殘志堅,要麼三者齊活;
遊戲體驗極差:事業線每有起色就會被男主這個天選之子按在地上錘,感情線萬年都是女主備胎舔狗;
死亡體驗極差:敢與瘋批、病嬌、狂躁症集大成的神經病男主搶老婆大多不得好死、死相凄慘。
蘇嵐剛下地府時,滿腹怨氣黑險些蛻變厲鬼,無常便領著他去了這輪迴鏡前照前世、明因果。
陰差在他身側念了三日的書,繪聲繪色,念得不是金剛經渡他怨氣,而是拿著大喇叭在廣場喊蘇嵐生前那些求而不得黑化語錄。
「寧叫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
「姐姐只能看我,只許看我,我要把姐姐打斷腿鎖起來,任誰也找不到姐姐。」
「今日你折我翅膀,來日我定毀你天堂。」
短短三日,社死到腳趾扣城堡的蘇嵐臉由黑轉紅,由紅轉青,最後青臉轉為慘白。
忘川河畔鬼怪寥寥,青年模樣的鬼魂站在花叢中社死到捂著臉羞愧難當。
鬼與鬼的悲歡並不相通,蘇嵐身側萬年厲鬼見天下居然有比自己還慘的,竟當場怨氣消邇、原地飛升天界做神仙。
此事在地府廣為流傳,輪迴鏡成了收費的打卡聖地。無數鬼魂厲鬼竟相前來打卡悟道,又飛升不少導致天界公務員爆滿。
害得天界打工人不得不連夜加班,改了之前「地府鬼魂悟道大成即可飛升」條文,大筆一揮——
誰想飛升,先要考試。
飛升名額按地區分配,地府極地本地、鬼魂中又大多是沒有道法根基的普通凡人,自然分的最少。
按理說蘇嵐這種新來的鬼魂「年齡太小」沒資格參加第一次六界統一考試,可誰讓蘇嵐是推行「改革」的直接因素,外加「輪迴鏡打卡聖地」因他而生,地府負責人填表時想也不想就填了蘇嵐名字。
地府區域考試內容最為簡單粗暴,就是叫考生存有世世記憶,進入輪迴鏡內開闢的單獨考場進行考驗。
輪迴鏡抽取考生無數輪迴中最慘的幾世,考生以輔助者角度出發幫助考場里幻化出那個「自己」逆天改命。
蘇嵐是考前一天上才知道自己是考生一員,此時早就來不及複習別的,只好迷迷瞪瞪找只西洋大章魚隨便學了個蛋糕烘焙。考試當前斜掛上紅色絲綢,被一眾視蘇嵐有叫鬼考高分能力的迷信追捧者們架上轎子抬了過去。
不偏不倚,轎子正好擋住眾鬼前往輪迴鏡唯一通路。仗身後「千軍萬馬」,蘇嵐拍轎而起。
「我有問題!其他考生千年萬年道行起步,獨我剛死半月,你們這樣揠苗助長真的合適嗎!?」
「你不懂,道行可以慢慢修鍊,」負責從天界到地府監考的正是前些日子第一個飛升的厲鬼老兄,它小聲告訴蘇嵐,「鬼啊妖啊魔啊神啊什麼的壽命最長,飛升便不考道行,只求妄念越少、雜念越少。可無論什麼大都活得越長越容易想不開鑽牛角尖,就越容易行那些害人左道。」
「你剛死半月就能參加飛升考試,這可是天大福氣。」
蘇嵐就直呼離譜晦氣,這福氣給你要不要?
他在地府吃好喝好,幹嘛想不開進輪迴鏡再回顧一下曾經有多悲慘?
可惜時不我待,監考官一聲令下,考生們如下餃子般往輪迴鏡跳。
路只有一條,坐在轎子上的蘇嵐被毫不留情順著鬼潮擊飛,打著托馬斯大迴旋被吸進了碧色水鏡。
作者有話說:
開文開文!更新三章;
掛個自己的言情預收《我靠寫虐文證道》
又名《簽了賣身契的作者只想完成KPI》
蘇飄飄穿成她筆下古早仙俠文里無辜遭難的路人甲。
好消息是,蘇飄飄綁定了某江APP,只要寫文刀人渣,就可以不斷變強。
壞消息是,她有一年十萬字的KPI,寫不到字數原地暴斃、全村吃席。
蘇飄飄:謝邀,姐這輩子寫過字數最多的文是三千字論文,記敘文水平更是長期穩定在小學階段。
為了活命,蘇飄飄只好從業餘改為全職,每日學習「刀人的一百零八種方法」,力圖刀死每個尸位素餐的法外狂徒。
哪成想,她寫的最後都成真的了:)
仙界最近大有問題。
追妻火葬場的神尊被小嬌妻當替身掏心掏腎、四處留情的花神慘被八位苦主聯合pua、還有個需要挖眼剃仙丹的太子殿下。
仙界受萬神敬仰、身殘志堅的老祖宗:嘶,怎麼和我偷偷追的凡間話本情節一模一樣?
高嶺之花(?)老祖宗:不行不行,我要看看我在文中什麼定位。
好消息是,他是大殺四方的主角。
壞消息是,他是大殺四方的主角受。
【言情轉耽頻鴿皇寫手×追更求改命催稿老祖】
注:女主名字來源於杜甫《旅夜書懷》「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男主凡間本名張狗蛋,仙界道號無儋真君(無蛋真俊)
天才皇子對照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