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網約車……」秦錚緩慢地重複著這幾個字,「那是什麼?」
第二天一早,雲川興沖沖地向秦錚提議起了可以考慮開網約車的事。誰知秦錚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頗為疑惑地反問道:「什麼是網約車?」
長輩對新興事物的接受程度不比年輕人,當初雲芸也花了很久才搞明白怎麼使用打車軟體,雲川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耐心解釋道:「就是,你下載一個APP,在上面註冊成為司機,然後就可以像計程車一樣接單子了。」
「那我需要做什麼呢?」秦錚還是滿頭霧水,他有很多問題想問,「我、我要和哪個平台簽約?乘客怎麼知道我在開車呢?我又怎麼才能知道誰要用車?還有錢怎麼給……」
他一連拋出了好多個問題,雲川一邊翻著軟體的註冊指南,一邊跟他一起看。
說實話,哪怕沒有做過網約車司機,在如今網路如此發達的時代,秦錚提出的一些問題也顯得過於小白。雲川甚至在想,難道過去的這些年裡,父親竟一次都沒有使用過這些軟體嗎?
他暫時按下心裡的疑問,先幫他解決了其他問題。
別的都好說,唯有一個問題眼下無法立刻解決。
車子從哪兒來。
晚上雲芸算了算這些年存下來的錢。母子倆生活看似辛苦,但兩人都有靠譜的工作,花錢的地方也不多。
反倒存了不少錢,雖然買不了太好的車,但湊個普普通通的家庭用車,問題不大。
只是,秦錚似乎不太願意。
他們兩人背對著雲川,說些雲川無法了解的話。
幾分鐘后,秦錚似乎放棄了,他無奈點點頭,說了句「好吧」。
雲芸進房間翻箱倒櫃,把秦錚的駕駛證找出來交給兒子,讓他幫忙註冊司機賬號。
註冊流程並不複雜,只是需要等待平台進行審核。幾分鐘后雲川弄好了一切,抬頭想告訴秦錚,沒想到剛好看到雲芸正在說話。
不知道他們先前在說些什麼,總之,雲芸比了幾個手勢,意思是【不管什麼事都可以重新開始】。
秦錚看了她一眼,別過頭去,隔了好久才動了動嘴唇,說「好」。
雲芸跟著點點頭,臉上表情卻很複雜。她明明在笑,又不像完全開心。
像這樣的情況還有許多次,父母像是瞞著他許多事情,總是在他沒有注意到的角落商量著什麼。他試著問過許多次,可每次剛一開口、甚至剛流露出想知道些什麼的表情,他們便會立刻不著痕迹地岔開話題。
一次兩次也就算了,時間一長,雲川終於明白,有些事情他們不想告訴他。
「你說,到底為什麼呀……」雲川靠在吧台里,左手托著下巴,一臉苦惱地打字,「什麼事情不能讓我知道?」
「呃……」駱恆猶豫了半秒到底應不應該和雲川多說兩句,可思來想去,這畢竟是雲川的家事,再怎麼樣也不該由自己這個外人轉告,只能硬著頭皮說,「長輩嘛,總是有些秘密的,可能有些事情覺得告訴你會比較丟臉?礙於面子所以不想說。」
駱恆開始胡亂打哈哈:「比如什麼年輕時候喝醉酒出糗啊這種事,楠\楓肯定就不會告訴小孩子的啊。我爸年輕時參加同學聚會喝多了,回來路上騎著電動車在馬路上摔了個狗吃屎,把頭都摔破了,還是路過的好心人送他去的醫院,這事我去年才知道。你說這老頭,多能瞞。」
雲川被他逗笑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你跟我說的是同一回事嗎!」
「差不多吧,」駱恆擺擺手,「不就是覺得丟臉所以不想讓你知道,差不多差不多啦。」
雲川撇撇嘴,伸手彈他腦門。
還想說什麼的時候,雲川的手環振動了。
火燒雲有新客人。
雲川習慣性地拍起「歡迎光臨」的小牌子,扭頭往門口一看——
他很驚喜地哈了一口氣,上半身探出吧台,很開心地衝來人揮揮手。
那人也同樣開心地回應他:「雲川!我放假啦!」
駱恆也跟著回頭看去——
一個年紀看上去和雲川差不多大小的小男生,穿著一件亮藍色的球衣,整個人都曬得黝黑,一張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終於放假了,考試背書背得我頭暈眼花!」男生走進火燒雲后稍微放低了聲音,可說的話還是足以讓店內所有人都能聽到,「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不要學法律!」
雲川沒用手機打字,而是直接用手比劃了幾個手勢——那個男生居然能看懂手語。
那人看了一眼,又笑了。他笑得有點傻氣,很像一隻憨憨的拉布拉多。
「你別取笑我了,我連假期找個實習都找了兩個月,我可真是個大學渣。」
雲川又說了些什麼,那人笑得更開心了:「謝謝你哦,謝您吉言!嘿嘿!」
駱恆:「……」
他臉色不善地問:「你們在說什麼。」
「呃……」雲川悄悄吐了吐舌頭,掏出手機按了幾個字遞給駱恆看,「我朋友,李可可。」
然後沖這位李可可朋友比了幾句話。
也不知道是介紹了些什麼,總之他偷偷瞟了一眼駱恆,又迅速撇過頭,之後又用眼角飛了一眼,這才抵著頭比了幾個手勢。
然後他把駱恆的名字打給李可可看,示意他是這幾個字。
李可可收起笑容,很謹慎又很不知收斂地上下掃了一遍駱恆,絲毫不懂得把打量的意思遮掩一下。
駱恆綳起嘴角,迎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倒把李可可看毛了。
「雲川,你怎麼還認識社會上的朋友啊?」李可可口無遮攔,說小話都不知道避著當事人。
雲川這時才意識到三個人的溝通有點雞同鴨講,乾脆拿了個小畫板出來,在上面塗塗寫寫,之後立起來給兩人看。
【什麼叫社會上的朋友?李可可不要胡亂用形容詞。他是我店裡的客人。】
雲川畫了個簡筆畫,上面是兩個小雲朵,正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喝咖啡。
李可可有點不高興:「我呢,我呢?」
雲川愣住。
他低頭看著小畫板上代表他和駱恆的小雲朵,猶豫著又添了幾筆,想畫出第三個。
只畫了兩筆就被駱恆抽走了畫板。
「你能不能有點公德心啊?」駱恆說,「這店裡這麼安靜,你就不能小點聲說話?」
李可可瞪著他,氣焰倒是立刻消下來。
他挑了個小轉椅坐下,特意和駱恆間隔兩個位置,張嘴想說話又想起剛才駱恆的一通數落,不情不願地壓低聲音說:「雲川,再開學我就大四了。」
沒等雲川回答,駱恆搶先說道:「哦,大四了,那專心找工作,跟人家雲川說什麼?」
「你!!」李可可跳腳。
雲川縮在一旁,不是很能理解這兩人之間的氣氛為什麼這麼緊張。
他弱弱地出來試圖緩和氣氛。
【對了駱恆!之前你幫我修的小牌子,就是李可可幫我做的。】
「哦,是嗎?」駱恆微笑道,「做得可真不錯啊。」
雲川:……
李可可是個坐不住的,沒待幾分鐘就跑了。
臨走前他好像要對雲川說點什麼,但一看駱恆的臉色,翻了個白眼轉身離開了。
雲川雖然疑惑這兩人第一次見面怎麼就這麼不對付,不過隨著營業高峰期到來,他無暇再去思考這些。等到單子都做完了,李可可人也已經走了,這件事便被雲川拋之腦後。
又過了一會兒,雲川準備打烊了。他收好東西,背上自己的小雲朵帆布包,跟駱恆一起出了門。
自從挑明心意后,只要不加班,駱恆就會來火燒雲坐一會兒,等雲川閉店時送他回家。
火燒雲離雲川家很近,開車反倒需要繞遠,兩人便一起走路回去,之後駱恆再獨自回來開車回家。
雲川覺得這樣很麻煩,但駱恆堅持,他拒絕不了,也只能由他去。
不過,今晚的駱恆沉默得有些可疑。
沉默了一路,眼看著過了這條路就要到雲川家了,駱恆終於忍不住,轉過身去頗為嚴肅地問:「那個李可可到底是誰?」
雲川眨眨眼睛,「朋友啊,不是跟你說了?」
「呃……」駱恆無語,「什麼樣的朋友能看懂你的手語?」
雲川無辜地說:「他自己去學的。」
駱恆繼續說:「為什麼他可以學?之前我說學的時候你說沒有必要。」
雲川還沒有明白,「不是我讓他去學的呀,他也沒有提前問過我。」
看他是真的不懂,駱恆鬱悶道:「我也要學,你教我。今天下午我都看不懂你們在說什麼。」
雲川:「後來不是寫字讓你看了嗎?」
駱恆簡直解釋不清,「那不一樣。」
雲川寫了幾個字,「有什麼不一樣……」
不過這話沒給駱恆看,他又自己刪掉了。
他突然明白了。
駱恆這是在吃醋。
他低下頭,偷偷笑了。
駱恆沒注意到他這點小動作。醋意滔天的天茂駱總一個人生著悶氣,連路邊的小石子都看不順眼,非要過去踢一腳才覺得解氣。
幾秒鐘后,一隻白皙的手攥著手機遞到他眼前,上面寫著幾個字。
【你吃醋啊?】
駱恆更生氣了。
那隻手又收了回去,馬上又打了幾個字遞來給他看。
這次是一個小雲朵疑惑的表情,剛剛才畫好的。
駱恆無語又無奈地停下腳步,回頭看這個火上澆油的人。
結果看到那人帶著笑意的臉。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駱恆心裡的火氣蹭地撲滅了。
他看著雲川被發現后立刻收起笑容,還裝作無事發生一樣左右到處亂看,心裡忽然品出一點甜味。
他伸出兩隻手,一左一右掐住雲川兩邊臉頰。
「對啊,我吃醋,憑什麼我不能跟你用手語交流?憑什麼他比我更早認識你?除了那個小木牌之外他還給你做過什麼東西?快給我老實交代。」
雲川笑著從他胳膊下面鑽出去,跑出幾步后回頭沖他吐吐舌頭。
兩人一路打打鬧鬧的走到了樓下。
駱恆抬頭看看,雲川家裡黑著燈,像是沒人在家。
「你爸媽不在家?都九點了啊。」駱恆問。
「不在家。」雲川嘆了口氣,把手機掏出來給他看雲芸半小時之前發來的消息。
雲芸說今晚有點事情,可能會晚點回家,大概十點左右,讓雲川不要等他們,摘了手環自己先睡,免得被吵醒。
雲川說:「最近總是這樣,神神秘秘的。」
駱恆安慰道:「是不是出去過二人世界了?好多年沒見,可能有很多話想說吧。」
雲川搖頭,「應該不是吧,如果是的話,他們可以一早就告訴我呀,總不能晚上八點才決定兩人一起出去吧。」
駱恆一時語塞,「也是,也是……」
好在雲川也沒有多糾結這個問題,他甩甩頭,說:「算了,不糾結這個了,我早晚會知道的。」
只是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還是無法做到完全不在意。他站在樓棟門口的大樹下,在小台階上蹭了蹭鞋底。
到底還是忍不住,駱恆多嘴說了一句:「雲川,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只是舉一個例子——或許,你父親不在的那些年裡,他可能有些什麼苦衷,或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也許現在都沒有解決,他和你母親正在商量辦法,他們不想讓你擔心,所以……」
出人意料的是,雲川似乎知道。他點點頭,說:「我知道,我能猜到,那幾年裡爸一定遭遇了什麼。我不想揭他傷疤,不管對他還是對我,對我們一家人來說,這都不是一件可以輕鬆說出口的事。我知道的。」
他看向駱恆,表情有點傷心,「我知道的,所以,我想等一個合適的機會,等他們願意告訴我的時候,再去了解那些真相。又或許,他們永遠都不想告訴我,那樣也沒關係,只要、只要我們一家人永遠都在一起,那就可以了,那樣就夠了!」
駱恆看著他,心裡又酸澀又溫暖。先前跟雲川說過的話並非全部出於安慰的心態,現在,他也堅信著這一點。
有時候人心就是最堅固的東西。
雲川沖他揮揮手,跑著走進了樓棟里。
駱恆看著那個背影,心思一動。
他掏出手機撥通雲川的電話,看那人感受到手環的振動後轉過身來看自己。
「不夠吧,我覺得不夠。」駱恆說,「除了你們一家人能永遠在一起之外,我覺得,你是不是還需要一個男朋友?」
雲川張了張嘴,又露出了熟悉的害羞表情。
他好像在猶豫些什麼,後來又像是下定了決心。
他低頭打了幾個字,之後朝駱恆走過來。
他走出樓棟的陰影,把手機遞給駱恆看,也讓他看到了自己泛紅的耳朵。
【你可真煩人,討厭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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