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你就應該手染鮮血
馬車的軲轆聲在傍晚的昏暗樹林中顯得格外令人膽戰。
司枍斜倚在馬車內,閉著雙眼,正在補覺,外邊雲以郴默不作聲,一心一意地趕著馬,他身邊坐著一個人,是聞陸深。
聞陸深非常嫌棄:「嘿小郴爺啊,你這馬車太小了,我要是再胖一點兒就坐不下我們兩個人了。」
雲以郴沒有理他,過了一會兒,才悶聲道:「別吵吵。」
聞陸深冷笑:「行,不吵你家一綰姑娘了行了吧?」
雲以郴蹙了蹙眉:「她不是。」
聞陸深繼續冷笑:「得,你就嘴硬吧你。」
雲以郴沉默不語,懶得理這傢伙。
……煩死了。
……真是個名副其實的沙制雕像。
說起聞陸深為什麼在這裡——他臉一垮,聲音中帶著煩躁:「不還是我那娃娃親對象,昨兒又把我從被窩裡頭拽出來帶去了岳都,煩死了。」
煩死了。
真是煩死了。
說起來,他還在京城大街上看到了雲以郴——在買菜!
哈,笑死!
不過他沒敢說,他若是說了,就嘎了。
雲以郴並不關心聞陸深這些事,只是:「你逃回來就逃回來吧,幹嘛坐我這馬車?好擠的。」
聞陸深向後靠了靠,弔兒郎當的,「哎呀,有順風車不坐是鯊雕。」
雲以郴動了動唇:「別說這種話,不太禮貌。」
聞陸深立刻像見了鬼似的,滿臉震驚:「你是真的吧?不是哪個京城公子哥假冒的吧?你真的是雲以郴嗎?」
雲以郴不動聲色,專心致志地趕著馬車。
「啊——」聞陸深發出一聲喟嘆,「能坐上小郴爺趕的馬車,真是莫大的榮幸吶!」
雲以郴捏了捏韁繩,挺結實,隨即一腳踹向聞陸深。
聞陸深:沃糙!
然後,他掉了下去,還在地面上轉了幾圈,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馬車的背影,怒吼:「雲以郴!老子早晚要給你嘎了!」
因為踹了個人下去,馬車無法保持平衡,而雲以郴一臉雲淡風輕,拽緊韁繩,控制著馬車的方向,盡量不發出太大的動靜。
待馬車平穩下來,他輕聲喚了一句:「……一綰姑娘?」
車內沒有聲音。
……睡得可真死。
他早就知道司枍是尋華夙的人,就是有一點不明白——
這姑娘睡覺時警惕性有時是真弱,但有時又是真的厲害。
就比如,他上次翻牆和上上次翻牆——她差一點就要毒死他了。
再比如,她上一次犯病夢行,他抱人……的姿勢那麼不規範,都沒有醒,以及這次,好像一點都不設防。
————
因為,我就想讓你殺人。
因為,你是我的女兒。
你是我的女兒。
所以——
你就應該手染鮮血——
背負亡靈——
做一個罪人。
這是封窈的原話。
她是笑著說出來的。
——那……小來呢?她也是你的女兒啊,為什麼一定是我呢?
——哼哈哈,因為你是,一切罪惡的源頭啊,你不是知道么?
是,她知道,因為她,司家當年丟了多少人命,她一清二楚。
可是,她為什麼不能是無辜的呢,她當時……還沒有出生啊。
————
回到忘約茶莊后,天已經黑透了,雲以郴還是向往常那樣,該吃吃該睡睡,絲毫沒有作為一個完成任務后應該離去的人的覺悟。
司枍也沒有過多干預。
——他知道她的身份卻沒有說明,那麼她也沒有理由挑明他的任務這件事。
江錦予坐在大廳里,揉了揉眼睛,君亦伸手拍掉她的手,在江錦予的怒目相對下面不改色道:「別揉眼睛,當心瞎了,那可就沒人要了。」
江錦予正準備破口大罵,司枍將手中的茶水放在桌上,看了他們一眼,輕聲道:「夜深了,還不休息么?」
君亦看了看江錦予,江錦予別過頭去,「你趕緊走吧,我有一綰就夠了。」
君亦挑了挑眉,裝模作樣地點點頭,起身,「既然國師大人都這麼說了,那,小的告退。」
江錦予沒忍住,笑了。
待君亦走後,司枍坐在江錦予對面,端起一盞茶,道:「今日路上遇著一個人,冤案兇手曾經的部下。」
頓了頓,補充道:「人已經沒了。」
江錦予眉眼間有些許疲倦,勾了勾唇角,「嗯,真好。」
她們是合作關係。
江錦予要為北宮家六十七口人報仇,而司枍則是為了自己的外祖父。
司枍尋華夙七尊主的身份沒有告訴江錦予,但她用了尋華夙的勢力去查詢,若是有信息部三尊主的幫助,就不會如此費勁,可惜,三尊主是反動派,站在她的對立面,讓她的調查處處受阻。
三尊主就是這麼一個惡劣的人,他甚至連司枍在查什麼都不知道,就處處給她使絆子。
她估計若是沒有曾經站在反動派的秦衍這層關係,她早就在初入尋華時就被三尊主搞沒了。
畢竟那時候,尋華夙里人人都認為她只是個年紀還不到十三的千金大小姐,只會一些三腳貓功夫,沒有什麼大用處,而秦衍願意將她收入毒物部——雖然他從不見她,一直是秦衍的親信教導她用毒。
有趣的是,後來有人提起毒物部新秀,秦衍還一臉懵,「司一綰?哪位?」
大家都說司一綰成不了大事,可後來,是她帶領毒物部擺脫暗衛部的追殺,最後成為毒物部新任尊主。
但是,她違背了秦衍的意願。
江錦予打了個呵欠,眼中積了些霧氣,站起身來,緩緩道:「啊——一綰,我先去睡了,明天再說吧……」
司枍看著她的背影,抿了一口茶水,她也有些困了呢……
雖然在馬車上睡了一下午。
她端著茶具,抬起腳步,緩緩走去了後院。
江錦予……是在等她,而江錦予害怕一個人,把君亦強行留了下來。
因為在想事情,沒有注意腳下的路,差一點踩空,茶水灑了些許在她的手上,好在不是剛煮好的茶,沒有那麼燙,暮春的風吹過,還帶著一絲涼意。
司枍垂下眼眸,盯著自己的手看了半晌。
他們說她,手如柔荑。
手如柔荑么……
她會煮茶,也會用茶治病。
在延北門,那年北方瘟疫,她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請教宣華清后自己配製了一種茶水,她的目的原是緩解病人疼痛,沒成想起了更大功效,不久后延北門疫情逐漸消失,朝廷派來的醫官也沒派上用場,甚至稱讚司枍——
一雙妙手能救無數人性命。
那場瘟疫並不難治,只是朝廷醫官來的太晚,或許來不及拯救遠在北疆的延北門百姓。
可是,那場瘟疫,來自於和胤國尋華夙毒物部。
「一綰姑娘,手真好看吶,連自己都被迷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