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世人欠她

褚南巒在這個時候終於有機會趕緊去找自己的大姐姐。

在一處沒有人煙的破草房邊上，終於看到了褚梨青。

褚南巒淚流滿面，實在無法相信眼前的人是她的大姐姐——殺了許多無辜之人的大姐姐。

此時此刻，褚梨青已經恢復了自己原來的樣子。

褚南巒一到，身上的更顏術立刻被褚梨青解除了。

由於她們兩個都是穿著白衣，身量也差不多大小，又加上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傷口，遠遠看去，別人根本無法分得清她倆誰是誰。

褚南巒想說話，可始終無法發出聲音。

楊璩跟了上來。

褚梨青朝楊璩使了個眼色，楊璩心領神會。

只見他快速站到褚梨青身邊，對著褚南巒厲聲喝問：「三小姐，你為何要殺人？！」

褚南巒滿眼不敢置信，雙眼直勾勾盯著楊璩，眼眶逐漸又變得通紅。

在極度憤怒和驚懼的情況下，誘魂散會誘發一個人的心魔，令人徹底喪失理智，十分危險！

她慢慢把目光移向褚梨青，終於想明白了一切！

她的心裡湧起一股巨大的怨恨，雙目終於變成了徹底的赤紅，形如妖魔！

恰巧有幾個百姓追了過來！

他們自然而然就認為褚梨青是他們的救命恩人，而褚南巒是之前破開城門，引魔獸進城，又在城中殺人的女子！

此時見到褚南巒雙目赤紅的樣子，都有些害怕，心裡也萬分肯定她是妖女！

褚梨青見收到了預期的效果，對著褚南巒就流出了眼淚：「三妹妹，枉我和爹爹那麼疼愛你，你竟做出了如此喪盡天良的事！今日，我實在是不能饒恕你了！」

褚南巒想辯解，可她還是發不出聲音，又急又怒，以至於渾身都在發抖。

落到那些百姓眼中，就是她徹底魔化的徵兆。

「這位，女俠，您還是小心一點吧？看您三妹妹的樣子，好像要魔化了！」

他們好心地提醒褚梨青。

「不用害怕。我會把她關起來，祛除她身上的魔性。」

褚梨青這番話，徹底坐實了褚南巒的罪名！

有人不太同意：「她罪大惡極，豈是關起來就可以了事的？！」

「對啊！她應該受到應有的懲罰！」

「處死她！」

慢慢的，周圍聚攏了越來越多的百姓，異口同聲地要將褚南巒處死！

褚南巒終於被憤怒和暴戾徹底吞噬了理性。

「啊——」

她仰天大喊一聲，竟是衝破了褚梨青給她下的禁聲術！

「你們，通通都該死！」

失去理性的她，已經忘記了自己能說話的第一件事應該是趕緊解釋清楚一切！

然而就算她解釋，又有誰會相信？！

她雙目通紅，渾身是血，實在是狀如女魔！

百姓嚇得連連後退。

褚梨青眼疾手快，朝著褚南巒打出一掌！

褚南巒「噗」地吐出一口鮮血，接著軟軟地倒在地上，閉上了雙眼！

此時的她，已經修為盡失，否則怎麼會在褚梨青一掌下就倒地不省人事？

這些細節，愚昧的百姓怎麼會想到。

他們只知道，救了他們的是褚梨青。

最終，在褚梨青的力勸之下，大家勉強同意讓她帶走那個「妖女」，去好好祛除她的魔性。

之後褚梨青究竟將褚南巒帶去了哪裡，楊璩也不知道。因為她被褚梨青打發回去褚家報信。

楊璩回到朱雀城褚家，硬著頭皮請褚麓出關。

然後跟他講了拂魊城的事——當然是被掩蓋了真相的。

褚麓聽到這個噩耗，驚怒交加！

他想要趕過去救褚南巒，可是楊璩對他說：「家主，您三思！如今整座拂魊城的人都萬分痛恨三小姐，您真的要拿褚家的聲譽和前程去賭嗎？

「您還有大小姐，不是嗎？

「況且大小姐已經安頓好了三小姐，您又何必過分擔心？只要三小姐身上的魔性被除，他日她還是會回來的。」

褚麓厲聲問道：「難道我不能知道我的女兒到底被關在了哪裡嗎？！」

楊璩回答：「大小姐說，她回來后自會告訴您。只是您現在實在不宜去拂魊城。」

褚麓最終還是沒有去拂魊城。

楊璩想，褚麓最關心的，其實還是褚家吧。

後來褚梨青回來，跟褚麓在書房單獨聊了很久很久。

楊璩不知那天他們究竟聊了什麼，只知道自從那天後，褚麓再也沒有提過要去拂魊城的事。

而且，褚麓也變得更加深沉和難以捉摸。

就這樣，六年過去。

這六年間，褚梨青習得了褚麓送給她的許多失傳的武技。

這些武技，據褚梨青說，是褚麓本來打算留給褚南巒的。

褚梨青很快突破了玄宗境。

並且在褚洲享有盛名。

她奪取了本該屬於褚南巒的一切。

楊璩有時候會苦笑，會覺得有一絲絲難過。

可是那又怎樣？至少，褚梨青給了他快速提升的機會，給了他當大俠的機會，也給了他揚名立萬的機會。

甚至，褚梨青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給他送來褚南巒的指尖血。

漸漸的，他身上的蝕骨散的毒也完全清除了。

時間來到他領到褚梨青的命令，帶著幾名手下去拂魊城，替褚梨青提取褚南巒的指尖血的那天——

他在桂可上居的白掌柜的引領下，見到了枯井中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褚南巒。

這個時候他才終於知道，褚梨青除了提取褚南巒的指尖血，還做了多少虐待自己這個三妹妹的事！

他當時是很心疼的，可是他沒有想過要救她出去。

因為一旦她出去，不僅是褚梨青完了，連他也要完了……

朱雀城的萬人廣場中，那塊巨大的讀靈神石上，最後的畫面，是白掌柜拿出琉璃針，刺破褚南巒的手指，取她血的一瞬間——

接下來到底怎樣了，眾人沒有看到。因為楚縵已經停止了提取楊璩的記憶。

楚縵和楚梓彥同時收回了手。

偌大的廣場，十分安靜，數萬人不知何時已經站起。

許許多多的人眼眶通紅，淚流滿面，有人眼睛已經哭腫。

終於有人問起：「褚三小姐後來究竟怎樣了？」

大家皆是緊張地看著楚縵，等待她的回答。

楚縵面無表情道：「褚南巒——已經死了。」

霎時，眾人先是一靜，然後紛紛痛哭出聲。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不應該是這樣的……」

「是我們冤枉了她！是我們害了她！」

「我們對不起她呀……」

此起彼伏的哭聲響起，悲傷和悔恨的氣息瀰漫在整個廣場。

楚縵靜靜立著，望著遠處逐漸暗沉下來的天空，仍舊面無表情，對這些遲來的道歉和悔過無動於衷。

她不知道，北甄太子一直看著她，幽深的眸底涌動著巨大的心疼，和——暴戾。

以至於他周身的氣息都冰冷無比。

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浮川心驚肉跳、倍受煎熬——其實從看到褚梨青和楊璩開始算計褚南巒的時候，主上就這個樣子了，只是此時多了一層殺意。浮川都不敢再去看自己的主上，主上的怒氣，這個大陸無人能承受得起！

而另一邊的展玉塵，雙眼已是一片通紅，悔恨和痛苦充斥著他，使得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再看褚南巒的父親——褚麓，他緊閉雙眼，淚流滿面，幾乎站立不穩，幸而他身邊的大長老扶住了他。

大長老此時也是非常傷心，以至於說不出話來。

這時楚縵幽幽道：「你們欠褚南巒的，恐怕不是哭幾聲就能還的。」

有人聽到這話，這才想起來什麼：「對！我們欠她太多，應該為她做點什麼！」

「我們要為褚三小姐報仇！」

褚麓聽到「報仇」這兩個字，立馬睜開眼睛，快速掃了一眼一旁還在婢女懷裡昏迷不醒的褚梨青。

「褚家主，請把褚梨青交出來！」

「對！把褚梨青交出來！她欺騙了我們這麼多人！實在是罪無可恕！」

「她才是真正的妖女！罪該萬死！」

「褚梨青罪該萬死！」

「褚梨青罪該萬死！」

「褚梨青罪該萬死——」

……

數萬人憤怒的齊喊聲響徹廣場，地動山搖，振聾發聵！

不知是不是受這巨大聲浪的影響，有些人終於幽幽轉醒——

比如，另一處高台上的肖瀚海！

他皺了皺眉頭，緩緩睜開了雙眼。

待看清眼前的場景，他雙眼逐漸模糊，兩行淚流了下來。

他捂著疼痛不已的心臟，緩緩站了起來。

他的父親肖家主第一個發現，立刻驚喜地喚道：「瀚海？！」

肖家主朝他飛身過去。

「瀚海，你終於醒了！」。

肖瀚海轉眸看著自己的父親，眼眶通紅：「父親，您看到了吧？三妹妹她是被冤枉的！現在我要去把她帶回來，懇請父親同意！」

肖家主突然就無言以對，他莫名有些更咽，咬緊了牙關，怕自己的兒子承受不住打擊再度暈過去，所以最終還是選擇對他隱瞞褚南巒已死的消息。

肖瀚海見父親沉默，以為他是答應了，所以他想也不想，轉身飛到褚麓那邊，褚梨青跟前。

可見褚梨青遲遲不醒，他不免有些著急。只好去問褚麓：「褚家主，我想問問褚梨青，她究竟把三妹妹關在了哪裡，褚家主能不能想想辦法讓她醒過來？」

褚麓還沒回答，那邊楚縵已經看到了肖瀚海。

「肖公子，請到我這邊來，我有話對你說。」

楚縵此話一出，北甄太子突然就朝肖瀚海投去一道意味深長的眼神。

只有他的侍者浮川看得出來，自家主上那漆黑的眼底其實深藏著另一種情緒——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