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玉不琢,不成器
聽完鸞和敘述事情的始末,藥王淡淡擺擺手,有些不耐煩。
「好了,你還是回去吧。她既是心傷,便是一心尋死,生無可戀。我醫好了她的心脈也沒有什麼大用,她還會繼續自損。老爺子我沒有瞎功夫跟她耽擱,一直守著她。既然她不想活了,你們也別攔著了。這有一瓶葯,能讓她去的痛快一點。」
一聽這話,梅蘭竹菊齊齊跪下,尤其是蘭芷和竹影二人,跪於藥王身前,拉著藥王的衣擺不停的央求。竹影更是掏出一柄短鏢,若是藥王不答應便要自斷手筋。
對於醫者而言,手無疑是最珍貴的,要診脈寫方,按拿扎針。要是手筋斷了,這尋醫問毒之途便是廢了。尤其是毒,對於手的要求更為精準,若是手廢了,再好的根骨也沒用了。
「做什麼,你們這是反了,這才幾天,好的不學偏偏跟你們師兄學,連威脅的法子都對為師用上了?好啊,真是太好了,是我老頭子看你們幾個是女娃子,嬌慣了些。還沒學幾日便敢如此了,若是學成豈不反了天不成?是不是直接就要給為師下藥斷手筋了?還有,你們剛剛把為師說的話聽成耳旁風了?我們藥王谷不是軟骨頭,都給我站起來說話。」
梅蘭竹菊四人也不敢再惹藥王生氣,紛紛站起身來。但是鸞和卻眉目一凜,單膝跪地,欣長的身子,筆直的脊樑,竟比剛剛梅蘭竹菊四人同時跪地還要讓人震撼。可是他這種姿態,卻絲毫不讓人覺得他是在求,在跪,反倒讓人覺得是令。
「晚輩鸞和,朝天國人士,御賜虎威將軍,以項上人頭盟誓,願以己最大之力,換取藥王單方前輩前去醫治阮姨。」鸞和定定的看著藥王,絕不像個十三歲少年,的的確確是個與血為盟、征戰沙場、如狼如虎的大將軍。
也就在鸞和跪倒之時,風雲突變。無量山上空烏雲逆轉翻騰,在鸞和身後形成了一個大大的雲盤。像是蓄勢待發,隨時會翻湧而來一般。
真是好驚人的氣勢!
還有剛剛他說什麼?他叫鸞和?他姓鸞?
「老爺子剛剛沒聽清,你說你叫什麼?」藥王有些驚詫,不知是何原因,眉宇間也凝結了起來。
「晚輩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鸞,單名一個和字。」鸞和又洪亮的複述了一遍,那聲音響徹山谷,連天上雲盤翻騰的隆隆聲也掩過了。
「可是霞棲國傳承百年的鸞氏一族?」藥王單方有些激動,就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先祖的確是霞棲國人士,可是如今天下只有朝天,再無霞棲。」鸞和依舊挺直著脊樑,高昂著頭顱,不像是在說一個朝與朝的更迭,而只是簡單陳述一個事實。
「好,好啊,沒想到今天是討債的來了。我老人家原以為等不來來要債的人了,本以為要背負著這個人情債入墓了,沒想到啊,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等到鸞家的後人來討賬,我老爺子可以無牽無掛的入土了。」藥王仰天長笑,引得藥王谷的所有都跟隨著顫抖起來。
「鸞小子,我年輕之時,你家先人對我有大恩,我曾應過,日後不論鸞氏何人來求,我都盡我所能,應他一個心愿。誰知這一應便等了將近百年的時間。我老人家還以為你們鸞氏被滅族了呢。」
鸞和心裡一抽,這老爺子也夠口沒遮攔的,張嘴便把他們鸞氏滅族了。不過他們鸞氏可不是這麼好滅的。自己也不是那小氣無量之人,也犯不著為這點小事計較。不過他從未聽他父王說起過此事,這也算是從天而降的一個大便宜,將近百年的時光呵,讓他給撿了。這藥王老爺子據說是可以活死人,葯白骨的。阮姨這下不用再受苦了,他也能安心去尋鳳鳴了。
「不過,鸞小子,你們鸞家當年給我的恩情可比這大多了。我老爺子也年長你百歲有餘,不能欺負你占你便宜,要不然你們家那個難纏的先祖再變了鬼來找我老頭子我老頭子可吃不消。所以這事吧,老爺子我不能應你。不過此等小事,也毋須我老爺子出山,讓我那個不爭氣的徒兒隨你走一遭吧。他也三十好幾的人了,還從未出過這山林,整天就會跟個花啊草啊的說話,正好讓他隨你去見見世人。我應了你們先祖的那個心愿我再繼續幫你存著,不過你可得早點回來跟我討,不然不知道哪天我老爺子駕鶴西去了,可沒有臉面見你先祖。」藥王嘀咕了半天,一會點頭一會搖頭的,最後又嘀咕出這些話來。
起初藥王說不應他之時,鸞和險些從地上蹦起來。不過聽到藥王後面的話才稍顯安心。不過就剛才那個一張嘴就能氣死人的花瘋子,真的能醫治的好阮姨嗎?
「梅樁,你這個兔崽子,不就是個腐骨散嗎?這麼久都解不開,真是白教你了,快點給老爺子滾出來。」藥王老爺子沖著草廬罵罵咧咧的,似是真的很不滿梅樁的速度。
梅蘭竹菊四人面面相覷,這幾月來每日看著這二人吵架拌嘴,鬥來鬥去,看起來如同互相看不慣一般。可實際上他們師徒二人的感情十分之好,畢竟這三十年來只有他師徒二人相依為命。而這次,師傅他老人家居然捨得讓師兄他下山,這真是顛覆了她們的認知。只不過夫人病重,除了師傅,也只有師兄能讓夫人有一線生機。想到夫人種種的好,她們也好想回去替小主子侍候夫人。可是如今她們拜在藥王門下,便要守藥王谷的門規,除非師傅親口說讓她們下山,否則便不能踏出藥王谷半步。而一旦踏出,再想回來,那可便是難了。
「真是啰哩叭嗦的,喝口茶也不讓人安穩。什麼腐骨散,不過是些痒痒葯。我茶都喝了一盞了。」只見草廬的門慢慢打開,梅樁一派悠然的從裡面步出。那個模樣,絲毫看不出他已然三十幾歲,倒像是個二十不到的佳公子。
腐骨散?鸞和眼中瞳孔一縮。這毒鸞和以前曾聽說過,沾染一點,便有如招惹了跗骨之蛆,渾身生癢,這癢好像從骨子裡發散而出,會讓人自行扣破每一塊血肉,腸穿肚爛而死。這天下間沒有幾人可解。可如今這個花瘋子居然像個沒事人一般,片刻便將這奇毒解了,還能悠然的喝茶。看來絲毫未將這腐骨散放在眼裡,果然有兩下子。如此,他也便安心了。
「兔崽子,惹我老人家生氣,你還有心情喝茶,還真是不孝。罷罷罷,算是我白養你了,我這一生所學,對你也算是傾囊相授了,你收拾收拾行裝,跟著這小子回去醫好了他姨母,你便愛去哪兒去哪兒吧。別再回這藥王谷了。」藥王這幾句話說的有些頹然,好像他真的將行將就木一般。
梅樁此時臉才微微變色。跑到藥王跟前拉起他的手便給他號脈,還不時量量額頭,翻翻眼皮。
「你你你,你這是做什麼?」藥王打掉梅樁的手,無疑是被梅樁之前的舉動嚇了一跳,連話都有些說不清了。
「我看看你到底是中毒了,還是生病了,青天白日的,竟說些胡話。」梅樁作勢,還要查看藥王的舌苔。
「混賬東西,你要氣死為師不成?老爺子我既沒生病,也沒中毒,說的也不是胡話。你再留在這兒,早晚要給你氣死,滾滾滾,趕緊走。別妨礙我教導你兩個師妹,我這麼大把年紀,好不容易收了這麼兩個可心的徒兒,你留在這兒,再把她們給我拐帶壞了。」藥王揮揮手,作勢就要把梅樁給攆出去。
「我不走,我走了我的那些花兒草兒怎麼辦,我走了它們誰照顧呀。而且它們也捨不得我。」梅樁見藥王是真要趕他下山,就勢便耍起了無賴。
「那些花啊草啊的,本就是野生的,只要有雨露滋養,陽光照拂,就好好的,哪裡需要你照顧?再說了,你學了三十幾年的醫術,只除了拿這山上之人,或者是拿你自己個兒,要麼就是些受了傷生了病的動物試練,便沒看過一個病患。真正的疑難雜症都在世間,你不走,那不是白費了我教你的這一身好醫術?真是白白糟蹋了。也罷,你若是不走,今天我便鏟了你那些花草,再廢了你的手。你便留在這兒,做個無用之人吧。」藥王此刻是真的動了重怒,說著便要去拿花鋤。
眾人此刻才明白,藥王並不是真要趕梅樁離山,而是覺得玉不琢不成器,恨鐵不成鋼罷了。不想因為他,讓梅樁的一生荒廢在這山上。蘭芷與竹影二人也是看出了師傅的苦心,兩人對視一眼,暗暗發誓,要好好隨著師傅修習醫術,不讓他老人家費心,學成后,定要把他老人家所授發揚光大。
梅樁此刻一愣,一掀衣擺便跪了下去。什麼都沒說,對著藥王「嘭嘭嘭」叩了三個響頭。也不顧額上沾染的浮土,轉身便進了草廬去整理行裝去了。
片刻之後便背著一個包袱,走了出來。恰巧此時鸞和之前放出的尋人蜂不知從哪兒尋了進來,正在草廬邊的花草叢中上下翻飛。
「咦,尋人蜂!」
鸞和看見,便將竹筒又取了出來,用裡面更為濃郁的無顏花粉吸引它們。卻不料被梅樁一把奪了過去。
「這是無顏花粉?」梅樁看到竹筒里的花粉極為興奮。
鸞和看著他的樣子便知他是花瘋子的那股勁又上來了,也沒過多的理睬於他,只是略微的點了下頭。畢竟還要仰仗於他。
「小子,你們山下看診不是要付診金的嗎?這尋人蜂和無顏花粉便給我充當診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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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章的時候就想到從小父母教養我們,也是嘔心瀝血,傾其所有了,耗費了大半輩子時光,就是為了給我們創造好條件,希望我們長大了能成器。我是比較自私了,總想著要過自己的生活,總是讓他們擔心。也不知道,我得多久才能成器?只想對得起他們的付出,不想看到他們失望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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