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成全你們
臉頰上的那巴掌還在痛,宋菩玉對傷痛麻木,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她關上門,才發覺自己的眼淚已經掉不下來了。
機票宋斂已經交給她了,這次辦理的是移民手續,一旦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這裡還有些東西,她是要帶走的。
藏在樓上,她是卧室里,床頭櫃的最深處。
成為周敘的新娘時,宋菩玉是想好了要丟掉這枚戒指的,這是趙逐送她的,不是什麼名貴的鑽戒,沒有粉鑽昂貴,卻是趙逐風裡雨里,用性命賺來的錢買下的。
趙逐給她時還不知道她跟周敘在接觸。
他那樣生澀木訥的人,拿出戒指時的手都在顫抖,宋菩玉還記得當時他的眼神,像是在解一道天底下最難的難題。
戒指置放在小木盒中,內圈刻著宋菩玉的名字縮寫。
她要了趙逐了戒指,卻沒成為他的新娘,還讓他丟了性命。
眼淚一顆顆落在鑽石上,宋菩玉縮在房間昏暗的角落,意識昏沉中都是趙逐的影子,他開車時的背影、他向她伸出手時的堅毅、以及總是傷痕纍纍的身體。
那天他拿著戒指,口齒不清,結結巴巴道:「這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以後我會買更好的給你,我問過宋斂,他說這一枚合適……」
他那麼真誠,擺著一顆赤誠的心給她瞧。
她卻搖擺不定。
接了他的戒指,又背著他去跟周敘見面,答應跟周敘結婚,卻不肯將戒指歸還。
她欠他一段婚姻,一條命。
這些,她都會還的。
*
淋過了雨,楚鶯得了場小感冒,宋斂悉心問過了醫生才給她配藥,看著她吃下去才放心。
楚鶯吃了葯他就要走,留不了太久。
這些天宋斂平靜了許多,可楚鶯知道他的傷痛是修復不了了,將自己的葯拿了一份給他,熱水送進手中,「你也吃了再走。」
「我身體沒問題。」
「那也要吃。」
宋斂拒絕不了楚鶯,當著她的面吃下了葯,「這樣可以了?」
她點了頭他才可以走,可才邁出一步腰就被摟住,「……記得要準時回來,我跟小孩子在家等你。」
楚鶯穿著寬鬆的衣裙,看不出腹部的隆起,但她面容中多出來的溫柔都是來自這個孩子,還有一層,則是對宋斂的愛與憂愁。
宋斂笑著留下一吻,才走出房門,帶上門,神情跟陰沉的天色太過相似,柔意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寒意。
周冊開著車,沒去工作應酬的酒店,這趟去了周家,宋斂在後排,一路上煙抽了兩根,楚鶯懷著孕,在家裡他很少抽,怕傷害孩子。
可不抽,每時每刻都煎熬。
見他面色好了點,周冊才敢開口聊工作,「……這些天辦葬禮,許多合同都沒簽,那邊都在等。」
「等著。」
趙逐的事沒解決好,宋斂分不出心思去工作。
如果不是有楚鶯陪著,他真不知道要怎麼繼續下去。
車子在周家停下。
這裡沒人敢攔宋斂,都知道他的發小為周敘與宋菩玉死了,周家欠他一條命,償還不清。
宋斂上了樓,不敲門,直接進入了周敘的房間。
這裡原本是周敘與宋菩玉的房間,如今只剩他一個人了,他被那場火傷了腿,此後大約都要靠拐杖行走,宋菩玉不在他身邊,他被傷痛折磨得瘦了大半,身上很多刀傷都沒恢復。
瞧見宋斂來,他像是早有預料,雲淡風輕起身,「坐。」
宋斂抽出一根煙,沒有坐下,他站在周敘身邊,
居高臨下的眼中有著鄙夷的意味,「你中了多少刀?」
「沒幾刀,都是划傷。」周敘傷勢最重的地方是腿,傷到了骨頭,在火燒起來時,趙逐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他的面龐在火中消失。
最後一刻,他將宋菩玉推了出去,死死抓著周敘,一口氣一口氣的重複著,「帶她出去,帶她出去,她怕痛。」
這場噩夢籠罩了宋菩玉,也籠罩住了周敘。
煙燒到了一半,宋斂突然嗤笑,「可趙逐受了七刀,他這個人,好像不知道什麼是疼。」
小時候是這樣,長大了還是。
宋斂滅了煙,「我已經安排宋菩玉移民了,我不想再在這裡看見你們,你要怎樣,自己打算。」
他自問自己足夠柔和了。
在得知趙逐死訊那刻,他是想要讓宋菩玉去陪葬的,可想到趙逐用命救了他們,又想到自己未出生的孩子。
太多的牽絆,讓他憎恨自己的優柔寡斷。
「我不想怎樣,我還要見菩玉一面。」
這是最後一面了。
有趙逐的命橫在中間,他們是再無可能了,周敘的笑中掛這些自嘲,「是我錯了,我早該讓他們在一起。」
「你沒錯。」這才是宋斂最心痛的,「他知道宋菩玉愛上了你,所以才會拿自己的性命成全你們。」
喉嚨更咽灼痛。
他牙關緊咬又鬆開,「真是蠢死了。」
拿自己的命去奉獻,可不就是最蠢的行為。
回了車上,周冊回了頭,看了一眼,「……現在去哪裡?」
後排很安靜,沒有一點聲音。
周冊等了會兒,回應他的還是一場死寂,再度看去,宋斂靠在椅背上,面色煞白,只當他是睡著了,周冊又喚了聲,「宋斂哥……」
「……」
還是無聲。
察覺了什麼,周冊忙下車繞過去,推了宋斂一把,他卻還是沒知覺。
將宋斂送到了醫院,周冊聯繫了楚鶯與梁曼因。
梁曼因先到了,她衝進病房中,宋斂還在昏迷里,醫生交代了他要靜養一段時間,他身體本就不太好,接連幾天的辛苦與摧殘,累倒並不奇怪。
「他這些天都在忙趙逐的事?」梁曼因沒見過宋斂那個樣子,像是天塌了一半,另一半就在楚鶯身上了。
周冊低著頭,不敢明說,「趙逐去世,對他影響比較大……」
「我不管影響有多大,今天之後不能再讓他忙了。」梁曼因正說著,卻被走廊盡頭的腳步聲吸引去。
楚鶯來得著急,神色迫切,急得眼淚在打轉。
梁曼因瞪了周冊一眼,「你叫楚鶯來的?」
「我……」
話沒說完,梁曼因直接打斷,壓著聲音,「以後這種事別再通知楚鶯了,要是害了她的孩子,宋斂就真的沒盼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