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增損二將
在這遍地災民的地方,竟然有人搭了一個戲檯子,要在這裡唱戲,這難道是還嫌不夠亂嗎,呂清古怪地看了那戲台兩眼,心裡卻如何都想不通。
可接著那戲檯子後面,竟猛地傳出一道刺耳的梆子聲。
那梆子聲落下,戲台後便再傳出一聲凄厲的豬叫聲,一道血柱猛地噴在了戲台的幕布上。
這唱戲怎麼還帶殺豬的,呂清正奇怪著周圍這些餓瘋了的災民,怎麼沒有一個人衝上去搶肉,那戲台下又走出十來個拿著長刀的家僕,把戲台團團圍了起來。
隨後便有三人,手持刀槍棍棒,從那戲台後面翻身而出,在這台上對峙不動。
其中一人頭戴琉璃寶冠,兩鬢梳著紅色的長毛,身著亂花長袍,臉上畫著一張滿是條紋的紅色臉譜,手裡還拿著一把持火籤,一對血跡斑斑的銬子,另一人則打扮和他相似,只是臉上畫著的是綠色臉譜,手中拿著的是一把三叉尖槍,和一把三角令旗。
這兩人並肩站著,而對面那人則手持刀兵,和他倆怒目而視,似乎今日非得分個生死。
這是戲劇?呂清心裡直犯起嘀咕,他過去在電視上也見過唱戲的,可似乎和眼前這些截然不同。
見看不明白,呂清轉身拍了拍旁邊離的最近的那人,「老鄉,這是演的啥啊?」
被呂清拍了拍肩的災民,似乎憤怒於有人打攪了自己,他滿臉怒氣地轉過頭,正想好生罵上一番,卻忽然看見了呂清的這身黑色道袍,於是只得悻悻地回答道:「還能是啥,演的增損二將殺鬼唄,這東觀鎮里的姚老爺家說鬧了鬼,所以請了增損二將下神,來露一露殺氣,把那鬼嚇走。」
「下神?是說請神上身嗎?」呂清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那不然呢,你要鎮鬼肯定就要請神啊。」那陌生災民眼露嫌棄,只當這黑袍道士是哪座山裡剛出來的土人。
「下神,上身」呂清呢喃自語著,他抬起頭,此時天色已至黃昏,遠方還有浮雲流動。
是從天上請來的嗎,可天上到底有什麼呢。
呂清回憶起了在福清觀里,油耗兒最後捂住嘴,抬手指了指天,他那時到底想告訴自己什麼呢。
搖了搖頭,現在的自己完全想不明白這些東西,呂清重新把視線放回戲台上,既然都演上了,那自己也就看看,這演的到底是哪一出。
台上那三人還在一邊對峙,一邊來回挪著步子。
就在圍觀的人都有些等的焦躁時,那戲台後忽然又傳出一道梆子聲,接著又是一聲豬叫,血柱又噴在那早已猩紅的幕布上。接著那所謂的增損二將,竟踮起了腳尖,渾身抖個不停。台下這些飢腸轆轆的災民們只當是那兩位活兒好,紛紛喝起了彩。
可站在人群后的呂清,卻忽然皺起了眉頭。
那是什麼東西,呂清看著半空奇怪道,在他的視線里,戲台上竟憑空多了兩道乳白色的氣流,一股腦地鑽進了那兩位的腦門裡。
他記得這東西,在油耗兒的心魔里,那老蟾爺也曾經弄出來過這東西。
這就是所謂的下神嗎,呂清警惕地看著那戲台上增損二將。
隨著白色氣流的消釋,那原本木然的增損二將,竟猛地瞪大了眼睛,嘴裡哼唱著一些聽不懂的怪聲,朝那拿著刀兵的男人撲了過去。
只聽得眾人一聲驚呼,那增損二將在空中一個翻滾,竟扯爛了那男人的衣裳,可更令台下驚奇的是,那手持刀兵的男人,他衣裳里竟還藏著一個只有半人高的畸形人。
那矮子一身紅衣,從男人的胸口中跳了出來,隨後男人便佯裝暈倒,癱在了地上。
只聽得這矮子沖著地上的男人破口大罵,怒斥著男人早些年裡拋家棄子,人倫不分。
台上罵聲是愈發激烈,周圍人喝彩也是一茬接一茬,可呂清卻感覺到一股詭異的心慌,在自己胸口不斷地蔓延。
自己好像在哪兒看過這幅場面,可是在哪兒呢,呂清緊皺著眉,苦苦回想著。
忽然,他渾身一震,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戲台上的幾人。
想起來了,在福清觀里,在煉丹房裡,我親手釣出來的那心魔,不也是這麼罵老蟾爺的嗎,呂清猛地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死死盯著台上,此時那增損二將已然出手,正把那紅衣矮子給團團圍住,然後用手中的兵器把他給抬了起來,紅衣矮子在半空中拚命地蹬腿,整張臉痛苦地縮成一團。
「以假作真,為禍人間!你該死!」
「假的成了真的,真的成了假的!你該死!」
台上喝彩聲愈發高昂,也不知道那些餓了十來天的災民,是哪裡來的氣力,可人群后的呂清,卻只覺得如墜冰窟。
「殺鬼,鬼竟然指的就是以假成真的心魔!」
呂清的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他兩條腿不停地打顫,甚至想立刻就逃離這裡。不能留在這裡了,絕不能,自己要趕緊走。
呂清腦子裡猛地跳出了這個想法,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明明是個活生生的人,但此刻卻彷彿有個聲音在告訴他趕緊逃。
呂清轉過身,可下一刻便愣在了原地。
有一道目光鎖在了他的身上,呂清緩緩回頭,卻赫然看到台上那增損二將,竟都沖著他怒目而視。
他們明明手裡還挑著那不停掙扎的紅衣矮子,腳下還在不斷地打轉,可他們卻始終偏著頭,凝視著人群后的呂清。
不,別看我,別看我,呂清想躲開這種視線,卻發現自己的腿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
那增損二將口中所唱的怪音,也全部傳進了呂清的耳朵里,那似乎是一種咒文,在呂清腦子裡不停地亂撞。
不能看他們,絕不能看他們,呂清死死咬著牙,他面目猙獰,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不斷地落下,他竭力想閉上眼睛,可死活做不到。
那增損二將的唱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甚至都變成了某種嘶吼。
在呂清的眼裡,那兩人的眼睛也愈發變黑,最後竟成了完全的黑色,一股猛烈的殺氣牢牢鎖定著自己。
「不」呂清不停搖著頭,他嘴唇發顫,整個人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