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半步宗師

「也罷，知道師兄必然不信，那就展露一番手段吧。」

柴信說著，腳下步伐變幻，身形立刻在並不算大的木屋中不斷騰挪，瞬息間化作數十道身影，當真是翩若驚鴻、矯若游龍。

「這門步法，師兄想來定是認得的。除此之外，師父假死遁世之後，武功境界漸至天人合一之境，又將這一步法演化出了新的層次……」

說著，他行走間的氣勢為之一變，輕靈瀟洒之中，竟不乏堂皇厚重之意，頗有一種「舉輕若重，返璞歸真」之感。

其實，這是他以自身的武道見識，對《凌波微步》做出了一定的改進，使之從一門純粹的身法，變作了真正意義更為全面的「輕功」。

無崖子見此一幕，初時還只是覺得驚異，越看到後來，神色越是著震驚，到最後已然是滿臉的欽佩。

「想不到本門武學，竟還能衍生出這般變化……即便是我，也決計做不到這一點。當世之人，只怕再沒有比我更加了解本門武學的了。」

無崖子心下只覺得不可思議，隨即心思又不免有些動搖。

「連我都自問做不到這一點，哪怕這年輕人功力不下於我，可若說憑他的武道經驗，能夠令本門武學演化至此，怕是也絕無可能……難道，師父當真沒死，他確是師父收的小師弟？」

在他看來，除了師父逍遙子，只怕再也沒有人能夠擁有如此高深的武學境界，對本門武學進行更進一步的推演。

隨著柴信繼續施展，將改進版的白虹掌力、天山折梅手等一一施展出來，無崖子心中不由對他所說的話越發多了幾分相信。

「當然，這些功夫還不是被師父改進最大的……最大的，當屬《北冥神功》。師兄，請看！」

柴信繼續忽悠，彈指之間一縷《道玄功》內息破空而出，徑直打入無崖子胸膛。

無崖子頓時感到一股無比熟悉，卻又截然不同的內息在體內流轉，不僅對自身毫無害處，反而隱隱間似有增益。

「這……這！這內息，果真與本派《北冥神功》同出一源，卻又更為精純高深！想不到，這世上竟有如此奇功！」

無崖子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在年過九十，行將就木之時，心緒居然還能波動如此之大。

「你……當真是師父所收的關門弟子？師父當真沒死？」

他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底最想問的問題。

柴信聞言在原地站定，微笑道：「難道以我的功力和武學積累，還要覬覦逍遙派什麼？即便我當真有所覬覦，逍遙派上下，包括師兄你在內，加上大師姐和二師姐，誰又阻攔得住？」

他說這句話的語氣很溫和，但含義卻極不客氣，卻又讓人無可辯駁。

逍遙三老的實力，固然都堪稱絕世人物，但畢竟年紀擺在那兒了，柴信以不遜色於他們的功力，外加改進后的逍遙派武學，還有年輕力壯的優勢。

真要交手起來，逍遙三老縱然聯手，他也可以應付的來。

若是單對單遇上，無崖子等三人則必無生路。

就像現在這樣，如果柴信有意取無崖子的性命，後者絕無倖免之理——何況無崖子早已殘廢多年。

總而言之，柴信的意思是：我冒充你逍遙派弟子，有什麼好處？又有什麼必要？

其實，還真有好處。

那就是逍遙三老的一身功力。

柴信的《道玄功》修鍊到如今的境界，想要提升已是千難萬難，若是憑個人苦修，只怕少不了還得三年五載，才能達到嶄新境界。

這種修鍊速度，對於這個世界的其他人而言，自然已經是快得難以置信了。

但是對柴信而言，卻還是太慢了。

畢竟，他這具化身抵達這個世界，滿打滿算也不過才不到半年。

無崖子聞言怔愣許久，思來想去，覺得柴信說的很有道理——以人家的武功和見識，何必要冒充逍遙派的弟子？

逍遙派的武功人家不僅會，而且會更高階的版本，至於覬覦逍遙派的勢力……逍遙派有勢力么？

撇去天山童姥和李秋水後來各自創建和依附的勢力不提，整個逍遙派，目前真正的門人，也就是他無崖子，再加上一個蘇星河。

無崖子思索半晌，仍是問道：「師父當真在世？」

他最牽挂的問題，無疑還是這個。

柴信聞言點了點頭，正當無崖子呼吸都為之急促，面上顯出歡喜之色的時候，他卻又搖了搖頭。

「二十年前，我被師父收入門牆。教導了我十年後，他老人家便飄然而去，至今再未相逢。離去之時，他老人家還曾留下話來：『不必尋我』。」

柴信把早就打好的腹稿說了出來。

無崖子幻想著師父超然出塵，飄然遠去的身影，一時間不由的有些痴了。

「師父……」

回想起年少時與師父相處的一幕幕，這位年逾九十的老者，竟不自覺地流下淚來。

他定了定心神，最終恢復了平靜，笑道：「不論你所言是否屬實，總之你確與本派頗有淵源。既然如此，我便代師收徒，正式收你入我逍遙派門牆，你看如何？」

無崖子既不完全相信柴信的話，心底卻又難免有些信任，稍微權衡之後，便立即有了決定。

以柴信表現出來的武功才學，乃至形貌氣度，都可謂當世第一流，再難尋到第二人選可與之比上一比。

這樣一個人才，不正是他多年來求而不得的逍遙派繼承者么？

而且所有的逍遙派武學，柴信都樣樣精通，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若將逍遙派交給他，也不能不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最重要的是，無崖子自知命不久矣，想要再尋覓到一位比柴信更合適的繼承者，如今看來怕是幾無可能了。

不得不說，他這種選擇看似草率，實則卻也充滿了智慧。

逍遙派能有柴信這樣一位繼任者，哪怕歷代祖師泉下有知，怕也會覺得欣慰。

柴信微微一愣，隨即迅速明白了無崖子的想法，心裡不由對他的智慧高看了一層。

「我本就是師父的弟子。不過，既然師兄覺得有此必要，倒也無妨。」他點頭道。

兩人既然商議妥當，事急從權之下，經過簡單的幾句永不背叛逍遙派的誓言，無崖子便代師收徒，正式讓柴信入了逍遙派。

「小師弟，我壽元將盡，命不久矣。本來我這一身功力也當奉送，以免隨我身軀化作塵埃，實在浪費。不過，想來你也知道，功力達到我等這般境界后，北冥神功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倒是有些可惜。」

無崖子長嘆一聲，伸手向著桌上的毛筆隔空一抓，然後從衣袖上撕下一塊白布，便提筆凌空書寫了起來。

「我便替你寫一封書信給大師姐……將今日之事，一一言明。」

他這是在準備後事，給逍遙派其他人留遺言了。

不多時，一封書信寫完，以內力催干墨跡之後，無崖子便將之拋給了柴信。

「我死之後，如遇困阻，你便持此遺書，去天山縹緲峰的靈鷲宮中，去找大師姐。當然，若你不去，也是無妨。」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上鑲嵌著寶石的一枚碧玉指環摘了下來，交給柴信。

「此物名為『七寶指環』，又稱『逍遙神仙環』，乃是本門的掌門信物，如今也一併傳給你。」

柴信接過七寶指環，向著無崖子認認真真地行了一禮，才將指環戴在手上。

「我大限將至，儘管我這一身功力盡傳於你，想必也增益甚微，不過卻也聊勝於無，或能助你更早一步邁入那神秘莫測的宗師之境。來，到這裡坐下。」

他面上帶著微笑，雖說著自己大限將至，卻絲毫不見憂懼之色，反倒頗有解脫之意。

這倒也很好理解，早年春風得意，不料卻被妻子與弟子合謀所害，以致落得個殘廢的下場。

似他這般內心驕傲之人，若非執著於逍遙派的傳承，只怕早就選擇自絕，而不是苦撐到今日。

何況他活到如今，業已過了九十歲，稱得上壽終正寢。

所以死亡於他而言，真就沒什麼恐懼可言。

柴信來此為的就是無崖子的一身功力，故而也並未有什麼矯情之舉，當即再深深一拜，便依言坐在了對方身前。

無崖子哈哈一笑，突然身形拔起，在半空中一個筋斗，頭上所戴方巾飛入屋角，左足在屋樑上一撐，頭下腳上的倒落下來，腦袋頂在柴信的頭頂，兩人天靈蓋和天靈蓋相接。

隨即，柴信便感覺到頭頂「百會穴」中有細細一縷熱氣，緩緩衝入泥丸宮中。

過不多時，無崖子傳功已畢，便重新落了下來，盤坐在柴信身旁。

柴信再看向他時，只覺得好似換了一個人。

無崖子本來潔白俊美的臉之上，竟已然布滿了一條條縱橫交叉的深深皺紋，滿頭濃密頭髮已盡數脫落，而一叢光亮烏黑的長髯，也都變成了雪白。

彷彿這不過數十個呼吸的傳功，他卻已度過了數十年之久。

無崖子眯著雙眼，望著柴信有氣沒力地笑了一笑，說道：「大功告成了！好師弟，你當真福澤深厚，遠過我的期望。」

一般而言，《北冥神功》縱然可以傳功給他人，卻也要先行化去承受者原有的功力。

但柴信不同，他所創的《道玄功》，本就參考了《北冥神功》的一些要義，故而兩者確實算得上同源。

更何況還有造化之力的加持，故而能夠直接獲得傳功。

而且由於兩者修行的功法在根源上有一定相似性，再加上無崖子又是主動傳功，故而柴信此次的收穫，確實要比預想的強出不少。

按理說，無崖子身懷七十三年功力，傳到柴信身上，估計也就剩下七年有餘。

但這一次，柴信的功力卻超乎常理地增長了整整十年！

從原本的六十一年，直接飛躍到了七十一年！

柴信這會兒終於觸摸到了「宗師」之境的瓶頸，可以說已經是所謂的「半步宗師」。

不過，達到這個境界以後，他便福至心靈般領會到，半步宗師距離真正的宗師，其實還有很大的差距。

這個差距，甚至比江湖上的絕世強者和「半步宗師」之間的差距，還要大得多！

甚至，即使同樣是半步宗師，彼此之間的實力差距，也十分驚人。

因為七十年功力，便可稱為半步宗師，但卻不是八十年功力，便可稱為宗師。

必須要突破百年功力的天地限制，達到所謂「天人合一」的境界，方可稱作宗師！

而且邁出那一步的關鍵，卻不是苦修和積累功力所能達到，必須要足夠的領悟，對世界的清晰認知，方有成功之可能。

「若我以之前的實力，貿然去與趙無視那等人物對拼，只怕是有死無生！難怪在原著之中，趙無視誅殺曹正淳，簡直沒有費吹灰之力！哪怕是實力大成的三大密探聯手，也幾乎沒對他造成什麼實質性傷害……」

柴信進入了這個從此以後，才真正意識到哪怕只是「半步宗師」，也絕非任何同層次以下的武者可以比擬。

「師兄，多謝你今日傳功之恩，待我任務完成之後，必有厚報。」

柴信起身，向著已經變得雞皮鶴髮的無崖子莊重一禮，語氣認真地說道。

無崖子聞言卻滿臉欣慰地擺了擺手，笑道：「你能有這份心，便證明我沒看錯人。至於其他……我一個將死之人，還圖什麼？只盼你將本派發揚光大，我見到歷代祖師的時候，方能問心無愧。」

他卻哪裡知道，柴信這一個承諾的份量。

「這一點請師兄放心，逍遙派在我手上，必定不會墮了威名。」柴信鄭重承諾。

無崖子不是大奸大惡之輩，若非確實行將就木，柴信也不忍心承襲其功力，加速其死亡。

但眼下對方的情況，縱然他不這麼做，也最多還能活個三五個月，而且會越老越衰弱，最終一身功力仍舊化為流水。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樁遺願，盼師弟能代我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