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回家(3)

第十七章 回家(3)

龍小鷹索性放鬆手掌,讓他舒舒服服地捏著,心裡揣摸著對方的戰術。

扳手勁要點之一是要讓別人的小臂長,自己的小臂短,這就要用手腕出力,翻腕讓力點下沉。要點之二是縮短自己小臂與肩的距離,拉長對方小臂與肩的距離,這就要靠膂力。如果把腿貼到桌子腳上借力,勝算更大。

就看一開局,對方會不會利用翻腕來拉伸自己的小臂?

只聽得裁判大喊一聲,「開始!」

對方猛的一股蠻力壓過來。

為了麻痹對方,龍小鷹沒有使出任何戰術。

當對方用勁過猛時,龍小鷹就將手腕向後塌一下,挫敗對方后支著不動。對方的衝勁使完了,他就稍微軟一軟手腕,然後一旋手腕又立起來。

對方力量很大,想把全身的噸位都壓下來,但沒有旋臂翻腕,看來他掌握不住要點。

見雙方相持不下,上海知青為魯文武揮動手臂,齊聲喊道,「加油!加油……」。

既然他們要加油,龍小鷹就塌腕讓魯文武佔上風。再翻腕立手臂,翻腕過後又塌腕支著。他要用這個戰術,反覆幾個回合耗損對方精力。

在隊上龍小鷹也經常和人扳手勁,而且基本都是贏。他們的規矩是全身上下不能碰到任何東西,不允許沾外物借力。不過摔跤的不像打拳的,魯文武他們似乎沒有這個規矩。

魯文武上半身爬在桌子上,一隻手還緊緊抓住桌子角,掙得面紅耳赤。

塌腕戰術消耗了對方不少精力,勝負該見分曉了,龍小鷹喊道,「注意!友情提示,要扳了。」

一條腿悄悄靠攏桌子腳。一貼緊,一股強大氣流衝過腰、臂,直達手腕。手腕內扣、小臂內收,用勁一旋,一股爆發力將對方手臂反壓下去。

接近桌面時遭到魯文武頑強抵抗,這個角度可以消耗對方體力,反敗為勝。不過龍小鷹不讓他有絲毫喘息,聚內氣,繼續施壓,慢慢將他的手壓到桌面。

「看不出來,除了骨頭儘是肉。」魯文武認輸了。

「承讓!是你讓著我。」龍小鷹給他個台階下。

坐下後龍小鷹對魯文武說道,「還是要給你這位兄弟道歉,不知道這是你們打架占的座位,是我太魯莽了。」

「我們打架不是因為座位。」魯文武告訴他,「我派了幾個兄弟先來佔座位,結果遇上來拔毛的『插兄』(插隊的),要他們交出香煙和錢。正好我們大隊伍趕到,教育教育他們。」

「看來是我搞錯了,以為遇上蠻不講理的地頭蛇。你們來了幾天了?」

「前天來的。」

「開到證明了嗎?」

「要什麼證明?」

「沒有證明,景洪旅社不讓住。」

「我們城外就有同學,來去自由,從不住店。老街還有個江邊旅社,你可以去看看,那裡在接待農場來開會的領導。你也是農場來的,說不定會讓你住。」

原來開會的住在那裡,龍小鷹想,或許可以讓場長幫忙住進江邊旅社。

買到飯,白米飯上面蓋著一小層黑色的干板菜,用筷子撥了撥,發稀、發霉、發臭,粘成一團。不過用油一炒,霉臭味也變成了香味。

龍小鷹三兩口扒完飯,問了老街方位,告別魯文武,直奔旅社而去。

來到江邊旅社,支著幾片破籬笆當圍牆,空地長滿招惹蚊蟲的青草和樹木,裡面房屋低矮,還不如景洪旅社好。不過對於喜好原生態的城裡人來說,那就另當別論了。

找到大門,用竹子搭建的門口栽著幾棵芭蕉樹,掛著個牌子,上面寫著:開會不對外。

走進裡面,售票處窗口緊閉,轉了個圈碰不上幾個人。問了個旅社職工,開會管理很嚴,外人是住不進來的,更何況沒有證明。

或許場長能幫自己開到證明。

吃完晚飯代表們都外出散步找熟人去了,龍小鷹就站在旅社大門口等待,一直等到太陽西沉也等不到場長。

龍小鷹想,這是在做無用功。即便等到場長,總場已經下班誰會來給你開證明?而且這裡離總場相當遠,為了個小知青,場長會幫你跑一個多小時的路去找熟人開證明嗎?許多事都是不可能。

龍小鷹徹底失望了。

山巒將大片黑影投射下來,慢慢吞噬著腳下剩餘的陽光,夜幕就要降臨,城裡這麼多房子,卻沒有落腳之處。

路旁樹林里傣家竹樓飄來歌聲,「瀾滄江啊,瀾滄江啊,高山擋不住擋不住你的腳步,森林遮不住遮不住你的方向……」

再往前走,就會碰上美麗壯觀的瀾滄江。那裡不是有座橫跨江面的景洪大橋嗎,如果睡在橋墩下,遮風避雨擋露水,恰似住在鋼筋混凝土樓房裡。

找到理想的住處,龍小鷹朝瀾滄江方向走去。

走不多久,就看見寬闊的江面和大橋。夕陽下,橫跨江面的大橋美麗壯觀,江風吹來,站在橋上看晚霞、看夜色,一定是件很舒心的事。

滿心歡喜來到大橋,橋頭有持槍士兵把守,正在查看過往車輛和行人的通行證。這麼重要的地方,顯然不適宜睡覺,只好又沿著江邊走回來。

無家可歸時才發現城市已不屬於自己,只有深山老林才是自己的家。

疲憊不堪躺在河邊青草地,看著寬廣河面奔流不息的江水,看著群星在森林上方緩緩移動,一直看到兩岸青山漸漸隱沒於暮色之中。

高山擋不住,森林遮不住,心中突然湧起戰勝瀾滄江的衝動。

龍小鷹三兩把扯下身上的衣服,撲通跳進江水,頂著急流游到江心。湍急的水流裹著他向下游漂去,在漩渦和急流中頑強向前沖,身子被沖往下游,再向上游沖。

一陣拼搏,終於衝過江心急流。

到達對岸時已是精疲力竭,坐在江邊礁石上,看著燈火通明的大橋。現在已順利通過哨卡可以回家了,但是無組織無紀律的事不能做。

黑夜深沉,橫渡瀾滄江的任務還很艱巨。休息了一陣,身上有力氣了,跳進江水又往回遊。返回時沒有了幹勁,被江水衝到下游很遠處,走了好一陣子才回到擺放衣服的地方。

再次躺倒在江邊草地,天上星光暗淡,江面霧靄迷茫。

看著江對面山林透出的幾盞孤燈,聽著瀾滄江水在腳下如泣如訴地奔流,想起了遠方的爹娘,難言的惆悵湧上心頭。什麼時候才能回到我夢中的家園,靜靜的夜呀冷冷的風啊思鄉人斷腸。

悶熱江風吹過煩躁心頭,身上還不斷遭到蚊蟲叮咬,河邊露水大睡不成覺,龍小鷹搬起塊石頭狠狠向江里砸去。難道就這樣度過一夜?他決定再進城去,看看景洪旅社門口有沒有可供躺下的地方。

夜深了,道路漆黑,公路兩旁山坡長著很深的雜草。邊陲小鎮的人們早已休息,叮叮咚咚,灰土路上只有獨自的腳步聲。

回到十字街頭,景洪旅社大門緊閉,四處看看,發現旁邊一個單位有個較深的門廊,睡在裡面可遮擋露水。走進門廊,發現大鐵門虛掩著沒有上鎖,竟然無人值守。

開門揖盜?

山裡的傣族夜不閉戶,城裡人也夜不閉戶?才怪。

龍小鷹急於找到遮擋寒霜的歇腳處,推開一條縫隙擠進去,裡面是個長滿植物的院子,四周大樓漆黑沒有燈光。

在黑暗花園裡轉了半個圈,遇到一個樓梯口,溜到二樓。昏暗街燈從對面窗戶透了進來,裡面有一些課桌,看來是個教室。

門鎖著,龍小鷹一扇扇試著打開窗戶,終於讓他找到個玻璃破了一個角的窗戶。將手伸進破洞拔起插銷,打開窗戶爬進去。

緊張流浪了一天,現在很困了,只想睡覺。輕輕把課桌中間的凳子接起來,倒下就睡著了。

天色微明,龍小鷹警覺地睜開眼,四周靜悄悄。來到窗戶看了看,院子里沒人。

悄悄跑下樓,溜出大門,站在昏暗的路燈下,大街上空無一人。十字街頭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通往邊境密林返回生產隊的這條路。

回到生產隊不久接母親的來信,信中說等了幾天不見他回來,父親喊著他的名字就咽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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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膠園,版納知青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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