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水漫靈濟
聽著枝頭鳥叫,閻松從溫暖的床榻上醒來,看著一旁熟睡的美妾,想起昨晚的激戰,不由得搖了搖頭。
下得床,稍稍洗漱一番,對著鏡子整理好衣冠,他推門出去,問一旁候著的婢女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老爺,已過辰時。」
「不早了呀。」有點訝異自己竟然睡得如此安穩,他伸展了一下腰身,隨口問道:「叛軍沒有攻城?」
「並未聽說。」
閻松點了點頭,叫來數名家將便往城頭而去。
方上得城頭,早有屬官來迎,他一邊巡視,一邊問道:「今日叛軍有何動靜?」
「回郡守,今日叛軍毫無動靜,並未派人前來攻城。」屬官回答道。
「嗯?」閻松心下疑惑,當下扶著女牆,向聯軍大營眺望,隱隱可見營中兵馬調動,但卻無一兵一卒出寨前來攻城。
他回頭問道:「這已經是第幾天沒有攻城了?」
屬官默默算了一下,道:「已近十天了。」
十天,閻松心下思量著,叛軍圍城已經有半個月了,除了開始的幾天有攻城以外,之後就沒有再攻城了,到底是為什麼呢?靈濟郡就像一根釘子,釘在靈州和濟州之間,倘若不管靈濟郡,河東道必然會受到威脅,青王和幽王都有賢名於外,麾下文武也不是泛泛之輩,不可能看不到這個問題,可為何圍而不攻呢?
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問題!他細細審視著從聯軍大營到靈濟郡城下這幾里路,試圖從中尋找到些許線索,但幾番搜尋卻一無所獲。
我一定是忘了些什麼,他如是想道。稍稍嘆了口氣,他轉身對當值的統領說道:「我先回府,爾等好好巡查,莫要懈怠,如果發現什麼異常,馬上來報。」
「得令!」
閻松深深地看了一眼聯軍大寨,便下了城牆。城外依然是天澄如水,風過草低,卻沒人注意到往日那條守衛著郡城的護城河似乎過於平靜了。
……
濟水邊,來往的士卒、民夫不計其數,一個個揮動鐵鍬鋤頭、肩扛沙袋,雖是初春時節,但都已忙得汗流浹背。白鯤陪著石朗旦漫步在壩上,視察著工程的進展。
一旁監工的武州節度使公子武勝道:「自下令以來,我率武州軍日夜在此修築,這道堤壩基本已經修繕完畢。」
「有勞少節帥了。」石朗旦謝道:「北原道素出精兵,靖王叔和武節帥能讓少節帥帶兵前來相助,確實是讓本王萬分感激呀。」
「殿下客氣了,匡扶皇室,是我等為臣子的本分。」武勝拱了拱手道:「只是我有一絲不解,還望白鯤兄弟解答一下。」
白鯤道:「請講。」
武勝問道:「我於帳中聽聞白鯤兄弟說這濟水汛期來得比往年要早,因此打算水灌靈濟。但我來到此處之後卻發現,昔年孝仁皇帝於此修築分水堰,把濟水一分為二,現在雖以堤壩封住,但以目前的水勢,並不足以淹沒靈濟郡城吧。」
白鯤道:「古來有雲,攻城為下,攻心為上。這靈濟郡久不經戰,我等大軍壓境,其實民心已有動蕩。如若能勝,士氣尚能維持,但假如失敗了,或者是到了絕境呢?」
「城中軍民所仰仗的,不過是這百年的靈濟郡城城防罷了,無非是護城河和城牆兩者。靈濟郡城所處盆地,我今決堤,護城河必然暴漲,平地化為水澤,我等再備以堅船利箭攻打,屆時水漲船高,護城河和城牆,何足攔我?」
「亦無需如何,城中見勢頭不妙,那些身家頗厚的富商們,自會作出選擇的。」
「白老弟高見,不過這水,又該如何退去呢?」武勝再次拋出問題。
白鯤指著腳下的濟水道:「出處就在這。」
見武勝一臉疑惑,白鯤道:「如今天氣晴朗並非陰雨天,護城河又並非盡頭,驟然大水尚可,時間一久,水自泄盡。雖然趁著汛期造堰截流,但無天時,如何得久?」
「倘若水退了,靈濟城沒有攻下呢?」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白鯤淡淡地說道:「沒有必勝的仗,也沒有不敗的將軍。」
……
氣象萬千的山河殿,在一片歡慶的氣氛中結束了朝會。
來到御書房,中平帝難掩心中的喜悅,笑呵呵地接過特意命內侍端上的酒壺,給自己滿滿地斟上一杯。
「去,給五位侯爺斟滿。」他捋著自己的鬍子,笑道:「還真沒想到,這閻松竟然如此能守,把青幽叛軍死死地牽制在靈濟郡。」
「陛下,閻松孤軍在外,雖然有郡城作為防守,但兵微將寡,未必能支持多久啊。」左丘進言道。
「嗯~」中平帝微微頷首表示認同,又道:「這援軍確實是需要調撥的,麟德郡被益玄叛軍攻破,那鳳翔郡守史超逸更是不戰而降,翼州戰線竟如此迅速崩潰,甚是令朕擔憂啊。」
他看著巨源道:「巨侯上次所言的齊慕之,不知可有請到?」
巨源稍顯窘迫,答道:「回稟聖上,齊慕之年事已高,疾病纏身,臣上次去府上見其卧榻在床,咳喘不止,因此未能請到。」
中平帝道:「既然齊慕之病重不能成行,那誰可抵擋益玄叛軍?誰又能前往靈濟郡支援呢?」
「這……」五侯沉默不語。
「有這麼難嘛?」見五侯不出聲,中平帝稍稍有點不悅了,道:「君等皆國之勛臣,就沒一人能告訴朕該派誰去前線嗎?」
「啟稟陛下,並非臣等無能,只是這帶兵打仗並非兒戲,當年魏大將軍輕敵北上,喪師失地,而今臣等不知兵,安能擔此重任?」
「哼!」中平帝一甩袖子,站了起來,道:「既便如此,散會吧。」
……
閻松怎麼也想不到,幾天前還固若金湯的靈濟郡城竟然變成了一片水澤。
一切都從那聲巨響開始,如雷般的巨響在遠處響起,昔日溫馴的濟水竟變成了一匹桀驁不馴的野馬。水自天邊一瀉而來,衝垮了一切敢在沿途抵擋的障礙,衝擊著高高的靈濟郡城牆。
在守城軍士一片目瞪口呆中,聯軍搬出了早已備好的戰船,隨著高漲的水面直叩靈濟城。
等閻松得到消息從郡守府趕到城頭的時候,只看到一片箭雨,一片遮天蔽日的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