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 120 章
杜家父子的重逢沒有過多感天動地的橋段和掏心挖肺的言語,杜鴻漸雖然哭得稀里嘩啦,但杜曉是冷靜克制的,還讓兒子把眼淚擦了,等無人的時候再哭。
駱喬端著麵湯圍觀,誰知片刻功夫這父子二人就進了大帳。
雖然不是非得要看兩個大男人抱頭痛哭,那也不太好看,可畢竟是久別重逢……
「難道不應該互訴衷腸至少一刻鐘嗎?」駱喬問旁邊的席瞮。
席瞮道:「據我所知,杜曉不是一個情緒外露之人,大約是不想叫無關之人看著吧。」
「是么?」駱喬歪了歪頭,「可我那會兒在山裡找到他的時候,看他情緒挺外露的。」
席瞮說:「絕處逢生,總是不同的。」
駱喬點頭,唔,很有道理。
沒多久,杜家父子又從大帳里出來,由士兵護送往杜曉住的營帳。
駱喬捧著麵湯急吼吼地跑進大帳,問父親:「怎麼樣了?怎麼樣了?」
「叫他們父子倆先好好說說話,來日方長,你急什麼。」駱衡叫女兒坐下別亂跑了,拿了倆大餅給她。
隨著駱喬身高的增長,一同增長的還有她的食量,總是吃不飽,不是在吃,就是在踅摸吃的路上。
「謝謝阿爹。」駱喬接過餅,給親爹展現了一個小棉襖的甜笑。
正好她覺得麵湯不太夠,她爹就給了兩個大餅,就著麵湯吃餅就不會太干,完美。
呼嚕呼嚕的把湯餅吃完,駱喬迫不及待地說:「那我們付出那麼大的代價把杜曉給弄了過來,總不能讓他跑了呀。」
駱衡看過來,駱喬一凜,馬上說:「反省了,反省好多天了。」
「那你說說,你都反省了些什麼。」駱衡原本不是想說這個的,但女兒說了,那就問問吧。
「那首先呢,肯定是做事不能衝動,要三思而後行。」駱喬話一轉:「可是我們的確是周密計劃過了的,您看我們把元城的縣衙都給佔了,可以沒事兒呀。我們最後行蹤暴露,歸根結底還是有內鬼,別叫我知道內鬼是誰,我捶爆他的狗頭。」
駱喬說著說著就握緊了拳頭,很是氣憤:「還有尚永年,我也要捶爆他的狗頭。」
李蘊湊趣笑道:「小喬要捶尚永年,可以去頓丘周將軍那兒。」
「真的?」駱喬驚喜。
「假的。」駱衡一盆冷水潑下。
「嗚……」駱喬腰都塌了。
駱衡說:「你是要去頓丘還是要去和談,二選一。」
駱喬大膽發言:「就不能全都要嗎?」
駱衡:「你說呢?」
駱喬:「……」好煩,什麼時候才可以長到全都要的年紀!
「好了,人都到這裡了,你還怕他們跑了不成。」駱衡叫駱喬別總盯著杜曉給他壓力,「勸降不是你這樣勸的。」就差一天十二個時辰盯著了。
「我才不怕他們跑了,事到如今,他們還能跑哪兒去,歸隱山林,還是落草為寇。」駱喬嘟了嘟嘴,哼唧:「我就是煩杜曉磨磨唧唧,一點兒也不幹脆。常人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們這救命之恩,他不得回報我們一片海吶。」
帳中眾人都被她給逗笑了。
駱喬看著帳內,有些疑惑地問:「張叔呢?」
喻灃道:「張郎將傷勢未愈,去休息了吧。」
駱喬「哦」了一聲,同父親說聲要出去玩兒,得了首肯后拿起吃空了麵湯的碗出了大帳。
營地上,先頭搬來的酒已經撤下去,除了警戒的士兵,大部分士兵圍著庭燎驅儺,不能喝酒,但是山珍米面等吃食管夠。
「大姑娘,快來,剛烤好的兔子。」烤兔子的士兵看到駱喬,立刻招呼
她來吃。
駱喬歡快地跑過去,接過兔子道了聲謝,張嘴啃了一大口,抬頭看到前頭一堆庭燎旁,席大公子居然正和一群士兵在跳儺,手忙腳亂還跳不標準,把她給笑得喲。
席大公子也有如此狼狽的時候,哈哈哈哈哈。
兗州的儺儀與建康的大儺儀區別還挺大的,尤其是軍隊里的儺儀,比起民間的更多了殺伐之氣,是為驅除凶鬼。
席瞮被幾個士兵邀請一道驅儺時沒想到兗州這邊的儺儀這麼難學,他手腳都快打結了。
一個擺頭轉身,就見雙手捧著一坨黑糊糊不知是烤什麼的駱喬笑得前合後仰。
席瞮:「……」
席瞮低聲跟身旁的幾個士兵說了幾句,那些人立刻就喊:「大姑娘,過來驅儺呀。」
「大姑娘,一起來,一起來!」
駱喬把自己的兔子架好,且叮囑火頭幫自己看著,她待會兒還要吃的,然後就去了驅儺。
「席大公子不會跳呀,我教你呀。」駱喬笑得狡黠。
「那就有勞駱姑娘了。」哪知席瞮大方承認,還一副「我賴上你了,要是學不會就是你教不好」的樣子。
話都已經說出去了,駱喬說話算話,就認真教起來。
兩刻鐘后,駱喬要崩潰了。
「你的手腳是借了別人的嗎?!」
席瞮一臉無辜地看著駱喬,還帶著一點兒委屈。
駱喬:「……」
駱喬深吸一口氣:「有這麼多人跳儺,也不差我們倆,不如我們一起愉快地去吃烤兔吧。」
席瞮忍笑點頭:「好。」
駱喬立刻一臉解脫地跑了,席瞮慢慢悠悠地跟了過去。
篝火邊,兩人才捧著烤兔坐下,旁邊謝家的兩個郎君過來湊趣說話,說著說著轉到了柳晟那幫人身上。
「瞧見沒,都躲了起來。」
謝家來的兩個郎君都是內史令謝禹珪的從孫,是他弟弟的孫子,他親生的倒是沒有安排過來,說話的是謝放,在史館任了個六品著作郎。
「平日見柳晟,不是個這麼沉不住氣的,這元節下在大營里鬧事,你們說他圖什麼呢?」謝放的弟弟謝勉說的是「你們」,看的是席瞮。
駱喬從旁邊拿過兩條烤好的羊腿,遞了一條給席瞮,說:「剛烤出來的,趁熱吃。」
「對了,你剛剛說了什麼?」駱喬把烤羊腿送到嘴邊又放下,小圓臉茫然地看向謝勉。
謝勉瞟了一眼拿匕首割羊腿吃得心無旁騖的席瞮一眼,嘴角抽了抽,搖頭:「沒什麼。」然後又對席瞮說:「柳晟這個日子這麼鬧事,定然有所圖,席舍人覺得他目的是什麼?」
「要匕首嗎?切肉方便。」駱喬遞給席瞮一把匕首,後者道謝接過,認真片肉。
謝勉又被打斷,默了默,不死心接著說:「他這是故意針對駱將軍的吧?他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對了,你們就吃羊腿嗎?」駱喬問謝放謝勉兄弟二人,轉頭看了烤羊的伙頭兵一眼,伙頭兵說還沒有烤好,她指著對角一處篝火,道:「還沒烤好啊,那你們去那邊的篝火看看,那邊看著像是有烤好的。」
謝勉就覺得很煩,這駱娘子到底有沒有眼力界兒,沒看到他們在說話,打斷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駱娘子……」謝勉表情不是很好地張口說話,忽被謝放拉了一把,示意他閉嘴。
隨後謝放對駱喬笑道:「那我們就去看看那邊的羊腿烤好了沒有,看你們吃得這麼香,我都餓了。」言罷,拉著弟弟走開了。
走開一些后,謝勉不滿地對謝放說:「哥,我話都沒說完,你就打斷我怎麼什麼!我一句都沒問出來,那小娘子煩死了。」
「你
有沒有點兒眼力界兒,沒看到席瞮都不愛搭理你。」謝放亦不滿,「阿勉,你挑撥的話說得太明顯了。」
謝勉嗤了聲:「席瞮那個偽君子嫌惡柳晟與他齊名,也不說第一天了,直白或者隱晦有什麼區別,柳晟敢在今日鬧事,不就是下席家的臉。」
謝放教訓道:「你忘了臨行前大父是如何囑咐我們倆的?」
謝放口中的「大父」是他們的伯祖父謝禹珪,他把謝禹珪搬出來,謝勉頓時收斂了表情。
「多看少做。」謝勉低聲說:「多說多錯,多做多錯。」
「你還記得就好。」謝放道:「大父叫我們聽鴻臚少卿的吩咐,不要自作主張。那席瞮既然不想說,你一個勁兒地問,豈非打草驚蛇。」
「問幾句而已,怎麼就變成打草驚蛇了。」謝勉嘟囔。
謝放嚴厲地訓道:「你那些挑撥的話傳到柳晟的耳朵里了呢?他的脾氣可沒有席瞮好,他擁躉也多,你與他發生了衝突,想過後果沒有。」
謝勉面色猛地一變,不說話了。
謝放把謝勉拉到一處人少較僻靜的地方,說道:「我們只要老老實實跟著使團完成這次和談,等回了建康大父就會安排我們升品或去實職,不要節外生枝。」
「哥,我知道了。」謝勉點頭。
「知道就行,」謝放微微偏頭把目光投在吃羊腿的席瞮身上,說道:「席家這些年越發如日中天,席司徒就差……咳,反觀柳家,卻是在走下坡路了,柳侍中急著鞏固勢力,都已經倒向明德宮了,你想想,他以前多看不上太子吶。」
謝勉說:「柳侍中這一招看起來像是病急亂投醫。」
「亂投醫就不知道了,病急倒是真的,」謝放說:「這個時候,就叫柳家與席家相爭,最好是兩敗俱傷,我們謝家漁翁得利,豈不美哉。」
「哥你說得對,」謝勉說:「只是我看著著急,那席瞮是真沉得住氣,先頭柳晟叫人鬧成那樣了,他都不出面。」
謝放用下巴指了指:「那不是還有個駱娘子么。要不是張瑾出手了,我倒是還挺想看這駱娘子給柳晟灌酒。」
謝勉「嘖」了一聲,又羨慕又嫉妒:「席家真是走狗屎運,收了駱衡這麼個猛將在麾下,還附贈一個怪力女。」
「走吧,回去休息,這裡鬧得很。」謝放說著往兄弟二人住的營帳走,主要也是熱鬧的兗州兵不愛跟建康來的官玩耍,他們在這裡,熱鬧是別人的。
穿過半個營地,前頭的熱鬧之聲小了許多,謝家兄弟二人也沒說話,各自想著心事,在拐過一片連著的營帳后,忽然聽到一個壓抑過的吼聲,把他們都嚇了一跳。
謝勉就要問是誰,被謝放攔住。
這個地方沒有點火把,只靠著遠處的一個火盆映來些不甚明亮的光,謝家兄弟放輕了腳步,朝著剛才聲音的來處,悄悄走過去。
「我可是都按你說的做的,你是故意坑害我嗎?」
「柳郎君稍安勿躁……」
「你給我閉嘴!稍安勿躁?合著去伙頭軍劈柴的不是你,是吧!你最好給我個交代,為什麼要這麼做,否則別怪我翻臉!」
謝家兄弟對視了一眼——是柳晟!
他在和誰說話?要交代什麼?
兩人待要再聽,可那邊說話的聲音一下子低得幾乎聽不見了,他們悄悄挪過去,可才一動,就聽到另一邊傳來一聲喝:「什麼人在這裡鬼鬼祟祟?」
謝家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