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還是有點長進的嘛，真沐想。
他是龍套——說龍套不太準確，應該說是在第一季的企劃中戲份並不多的反派——戲份自然沒有身為主角的單澤川那麼多，而且這一集，他到最後五分鐘才登場。
他就站在後面看著單澤川和其他聲優激情工作。
比起那時在清了場的錄音室里，單澤川明顯從容了許多，他專註於手裡的台本和面前屏幕上的畫面，除了一開始和真沐打招呼之外，沒有再把注意力放在真沐身上。
趁著現在大家都沉浸在工作里，真沐有大把的時間觀察眼前這位新人。
「怎麼可能？！你到底在說什麼！」
單澤川的低吼還挺誘人的，尤其是那些台本上寫得並不具象的擬聲詞，在這方面他作為新人處理得很不錯。
聲線還很迷人。
真沐從少年時就對這種聲線難以抗拒，至今也沒改掉這個癖好。約莫人就是喜歡自己所不具備的東西，他聲音偏細，非要比喻的話，質感就像紗布，細卻略顯得硬；而單澤川的聲音很有質感，不算渾厚，卻很飽滿。尤其是他在低沉時聲音里沙沙的感覺，真沐特別喜歡。
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顏莉安又軟又糯地扮演著沒什麼用的女主角，一直喊著男主角的名字，好像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真沐在後面仔細看著，從他所在的位置能看到單澤川側臉。
最有意思的是，單澤川這種情緒都寫在臉上的傢伙，在錄音時也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此刻畫面里的男主角眉頭緊皺，咬牙切齒；單澤川同樣也皺著眉，那張帥氣的臉帶著股狠勁兒，好像下一秒就要隨著劇情發展大打出手。
真沐看得有些認真，看著看著腦子忽然空白了一秒，接連著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另一個身影，和單澤川有短暫的重疊，緊接著消失不見。
他猛地回過神，垂下眼帘看向自己手裡的台本。
對照畫面，找到現在他們在念的台詞，接下來約莫還有兩分鐘，就輪到反派的登場。他在後面悄無聲響地深呼吸，將其他的情緒不由分說地壓了下去，多年的從業經驗讓他總能以最快的速度進入狀態。
雖然同時出現的人物有七八個不止，但錄音室里只有四個麥，誰上去誰下去其實很考驗人。單澤川作為主角當然要一直在麥前，但其他的人就不一定了。
顏莉安說完她那句台詞后，飛快地後退，真沐適時地上前，補上那處空缺：「你……還沒弄清楚狀況么。」
——
「是你……是你在背後搗鬼！」單澤川完美地接上這句話，表面看起來狀態極佳，實際上慌得要死。
在這之前他對真沐的嗓音還停留在「性感」、「誘人」之類的印象上，那樣清澈的嗓音忽然壓低了，語中帶笑地念出嘲弄的台詞……單澤川差點陷進去，好像身邊站著的小個子男人就是漫畫里那個反派。
反派歸反派，但近幾年的漫畫好像給反派加上了新的關鍵詞——可愛又迷人的反派。
沒錯了，真沐就是典型，可愛又迷人的惡魔。
單澤川不動聲色地看了看真沐的側臉，他很爭氣地把持住了，心思依然在眼前重要的工作上。
反派和主角之間的對話持續了幾輪，真沐的台詞雖然不多，卻都是長段長段的話，作為有名的前輩，他的掌控能力可不是吹出來的。話語里微妙的音調變化、嘲弄的笑意，都表現得淋漓盡致，把單澤川的情緒毫不費力地拉了起來。
他們相互進入了一種微妙的博弈里。
單澤川好像不服輸一般，演技忽然飈了起來，咬牙切齒地聲音聽上去真切異常：「……你想都不要想！」
「哦？你能阻止我么，就算我現在殺光你所有的同伴，」真沐語氣輕巧，可那種嗜血的味道又混雜在其中，「他，他，還有她……你所珍惜的東西，你一樣都保護不了。」
「你……！」
單澤川只是綳著不能拖後腿的心思，在賣力地投入；而在旁人看起來，他們倆不過一分鐘的對話里，單澤川作為新人，竟然一點也沒被真沐無形散發出來的那股氣勢嚇到。
而且……而且還不相上下……
顏莉安完全沒想到單澤川這個小新人能有這個實力——明明跟她對手戲的時候，表現很一般啊，除了天生一副好嗓子也沒什麼特別之處。她驚訝得差點出岔子，真沐退下來讓出麥克風時，還是她身邊的同行輕輕推了下她的腰，她才反應過來趕緊跟上。
——
「大家辛苦啦。」
「辛苦啦。」
「導演辛苦啦——」
主役還真是累啊……導演喊收工的時候，單澤川腦子裡就只有這個念頭。他從頭站到尾，中間也就只有喝兩口水的時間，在專心工作的時候還好，陡然鬆懈下來疲累感就一併湧上來了。
因而單澤川壓根就沒想起來妹妹的頭等大事「要簽名」，他跟其他人一樣，走到置物架旁邊收拾東西打算離開。誰知道單澤川剛把台本塞進包里，餘光就撇到了旁邊的真沐。
真沐的包放在最下層，他不得不蹲在置物架前去拿東西。
原本單澤川就比真沐高出不少，這下一個站著一個蹲著，高度差大得驚人，單澤川垂眼看到的是一個袖珍版的真沐，正收拾著自己的東西。單澤川心跳瞬間亂了一拍，拿包的動作有點大，金屬扣正好撞在支架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於是真沐疑惑著抬起頭，看向聲源處。
剛才還嗜血可怖的大魔王，現在天然又可愛地看著他，還是這種離奇的角度。單澤川總算明白了為什麼網上盛傳「最萌身高差」、「高個男生就喜歡小個子女孩」之類的話——干，這誰頂得住？！
這種畫面配上真沐現在無辜中帶點疑惑的小眼神，還有他唇縫好看的曲線，哪一樣都讓人蠢蠢欲動。
也不是什麼黃色廢料的劇情，只是……他居然很想親親看真沐前輩的嘴唇到底有多柔軟。
單澤川的臉就在這個念頭中肉眼可見的紅了。
真沐拎起他的包慢慢站起身：「今天表現不錯哦，挺厲害的。」
「沒有沒有……是前輩帶得好……」單澤川慌忙道。
他應該現在說「前輩再見」然後離開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單澤川挪不動腿。
或者說沒有挪腿的慾望。
真沐沒有接他的話，而是自顧自拿起手機看消息。單澤川無意識地往他手機屏幕上瞄了一眼，在看清界面前迅速錯開眼神……就這麼站在真沐身邊卻一言不發，實在太尷尬了，單澤川還沒想好說話內容，嘴卻先動了：「真沐前輩……」
「嗯？」
真沐頭也沒抬，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兩下，好像在看SNS之類的。
他現在說「明天見」會不會很突兀？！還是沒話找話說點別的？！又或者——「前輩可以……幫我簽個名么？」
「……什麼？」真沐疑惑地問了聲。
單澤川連忙解釋：「啊也不是我要……是這樣的，我妹妹是前輩的粉絲，一直想讓我幫她來要個簽名。」
「如果這是想和我搭話才隨便找的話題，」真沐沒什麼表情道，「那也太爛了。」
「不是，是真的，就是我妹妹……前輩上次見過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隱隱感覺真沐不太高興。
明明剛才工作的時候對方興緻還很高漲，狀態也很好；就連剛才蹲著和他對視的時候，都還看起來心情不錯。
意識到這點，單澤川連忙補充道：「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吧，抱歉。」
真沐這才抬起頭，將手機塞進了口袋裡。他沖單澤川笑了笑，眼神卻冷漠得像十二月的湖水：「要不要去喝一杯？」
「……啊？」
「哦對，你不能喝酒對吧，」真沐道，「或者你喝果汁也可以。」
被真沐前輩邀請是很開心，但為什麼單澤川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真沐顯然不是心情好所以邀請他去喝一杯，反而好像是……心情欠佳？
按道理說，他們明天還要來棚子里錄音的，為了保持狀態今晚最好不要做什麼出格的事，出去喝酒啊、熬夜之類的都應該避免。但單澤川無法拒絕——誰能拒絕真沐的邀請啊！不管是從利弊來分析，還是看個人感情，單澤川都無法拒絕他的邀請。
他稍稍愣了愣神，真沐似乎很不耐煩，又問：「嗯，去么？不去我找別人了……」「去！」單澤川道，「我去，前輩不嫌棄的話。」
「那走吧。」
真沐徑直朝外走，彷彿篤定單澤川一定會跟上。
事實上單澤川也跟了，他明明比真沐高出快一個頭，但跟在真沐後面仍像個乖巧的高中生。他努力裝得很自然，心跳卻按捺不住，真沐領著他去了停車場，走到一輛朝樸素的黑色賓士面前，再熟練地拿鑰匙開門：「你就坐副駕駛哦，後座塞了東西。」
「好……」
單澤川依言上車，緊張得連安全帶都系了半分鐘。
真沐將他的小情緒看得一清二楚，他一邊打方向盤一邊懶洋洋地說了句：「你不用那麼緊張啊，我又不吃人。……哦，床上除外。」
「前輩你又開玩笑……」
「不是玩笑，」真沐眼神曖昧地瞄了他一眼，「是自我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