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辛苦了！」

「大家辛苦了！」

「真沐老師辛苦了！」

「辛苦了辛苦了，」真沐一邊收拾包，一邊頷首微笑，「那我就先走了。」

他最近在錄新出的BL遊戲的主役受，因為腳本很長，可攻略人物也多，真沐的工作量格外大。他剛說完，其中一個攻役便殷勤地過來說：「真沐我送你啊，或者一起去喝一杯？」

「都十一點多了，」真沐背起包，「下次吧……明天見。」

他說著，腳步沒有一絲停頓地往外走，那人又出聲想再勸誘兩句，可真沐只聽見第一個字就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朝電梯口走了。

要是在認識單澤川之前，這種邀請真沐通常不會拒絕——感覺好可以多出去喝幾杯，要是沒什麼大問題一夜春宵聊以慰藉也可以。但現在，他連多說幾句都嫌麻煩。

也不是想把時間都花在單澤川身上，只是……眼裡已經容不下其他人了。

真沐很明確這一點，但也只是明確而已。

他好不容易下了班，一進電梯就習慣性地拿出手機看了看。

「澤川」：前輩，你喜歡我嗎？

真沐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看著屏幕里的字，愣了好一會兒。直到電梯「叮咚——」的到了負一樓，真沐回過神，將手機鎖屏塞回包里。

平時單澤川發過來的簡訊多數是早安晚安，還有些「我想你了」之類粘膩又直白的話。可這幾個字顯得分量好重，他彷彿能看見單澤川打字時的表情，一定是眸子里閃著光，無比認真。

可真沐轉念一想又覺得氣惱。

喜不喜歡的，難道只能靠嘴說么？單澤川都感覺不到么？

他坐進駕駛座里，包被隨意地扔在副駕駛上，敞著的開口裡剛剛好露出手機。真沐看了眼，抓起來想回消息，但解開屏鎖密碼之後又煩躁地將它扔了回去。

在這之前，真沐從未察覺到自己是個這樣矛盾的人。

他喜歡單澤川喜歡得要命，簡直想邀請他同居，不允許反駁那種。可他又不得不和單澤川保持著一點點疏遠，因為怕陷下去。

愛情這個玩意兒，就是場豪賭。

陷進去就是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一旦輸了，要面對的就是萬劫不復。他和林長旭在一起三年，然後分手，然後整整一年他都沒能從那種煎熬里逃出來。如果不是單澤川出現了，也許再一年又一年，他仍然出不來。

說起來很卑鄙，但他無法否認，是單澤川朝他伸出了手，拉了他一把。

真沐開著車往家走，思緒雜亂無章，化成一聲沉沉的嘆息。

但真沐還沒到家，手機卻響了。他下意識以為是單澤川打來的——他每次打電話都是這種時候，好像是怕白天打擾到他的工作——心情霎時多雲轉晴，往旁邊看。

「嘁，葉澈啊……」看見屏幕上好友的名字后，真沐嘖了嘖嘴，簡直不想接。

他一邊開車，一邊從包里翻出藍牙耳機戴上，不爽地接起電話：「大晚上的幹嘛。」

「我來你家過夜啊。」葉澈開門見山道，「請你吃宵夜，可以吧。」

「別來，我有男朋友，」真沐說，「你自己沒房子啊，來我家幹什麼。」

「我……唉。」一向有什麼說什麼的葉澈居然語塞了。

這讓真沐來了興趣，他戲謔地笑了笑：「嗯——你怎麼了？你說啊，不說別來啊。」

葉澈聲音小得很蚊子哼哼似的：「……有個小朋友在我家睡著了。」

「男的女的，圈內圈外？」

「男的，是個聲優……」葉澈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像在掩飾什麼似的，嚷嚷道，「哎，能不能讓我來住一晚上嘛！」

「等等，阿澈，」真沐都忍不住笑了，「你不是直男嗎？」

「那我也不是沒監製過BL動漫啊……」葉澈彆扭道，「我就是避免自己彎了，決定先來你家避難，我給你買兩斤螃蟹過去吃，好吧？」

「我順道過來接你吧，在哪兒。」

——

葉澈是遇上難纏的小朋友了。

他們倆在真沐家吃螃蟹，葉澈像倒苦水似的說了一通他遇上的事。有個叫麥舒的新人，在錄音的時候遇見他，然後就告！白！了！對方才十七八，從小就是個動漫宅，葉澈的作品他能如數家珍，告白也毫無障礙，開口就是：「葉澈哥！我想做你男朋友！」

葉澈當然被嚇到了——他是直男，這點連真沐都不懷疑。

但是小朋友的毅力和決心很嚇人，不僅經常在公司樓下堵他，還能理直氣壯地打開他的車門坐上副駕駛。

總之就是一副不追到葉澈誓不罷休的架勢。

真沐一邊剝螃蟹一邊說：「我覺得這劇情不太對啊，你話說狠一點他應該不敢得罪你吧，葉監製誒。」

「…………」

「你不會是，狠不下嘴吧。」

葉澈歪著腦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我還蠻喜歡他的……啊我是說，就小朋友啊。」

「那你怎麼不喜歡我家小朋友啊？」

「我還不喜歡他啊，你介紹來我就直接讓他上了，《叢牙》的男主都不算表示？」

「你明年上半年沒有季度番嗎，再給幾個角色啊。」真沐不滿地說道。

葉澈簡直被他這種理直氣壯走後門的態度氣笑了：「你是真的喜歡他，我看出來了……你怎麼沒讓他過來跟你住？」

「…………」這回輪到真沐不說話了。

「你不會還是把他當……那誰的替代品吧。」葉澈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真沐皺起眉頭，斜著眼看他：「胡說八道什麼呢，林長旭能比得上小朋友嗎？還有不是說你的事么，你扯我幹什麼。」

「我有什麼好說的，」葉澈說，「反正就是，麥舒喝醉了，我送到我家去了，為了避免發生什麼不該發生的，我還是到你這裡來避難好了。」

「你睡沙發。」真沐說著，忽然在紙巾上擦了把手，轉而去摁亮了擱在一旁的手機。

沒有未讀簡訊，也沒有未接來電。

今天單澤川倒是安靜，發了那一條之後也沒再說別的。真沐這麼想著，不免又有些失落——老實說，被單澤川成天惦記著的滋味兒，太美好了。

「等你小朋友的簡訊啊？」

「不然呢，難道等你啊。」真沐說著，彷彿因為葉澈的遭遇而心情都好了不少般，索性扯了幾張紙把手和嘴擦乾淨，拿著手機往房間走去：「我給小朋友打個電話。」

「黏糊糊的肉麻死了。」葉澈說，「那你螃蟹沒了。」

「沒了你再出去買兩斤回來。」真沐笑著說道，還沒走出客廳就已經撥通了電話。

意料中單澤川的聲音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提示聲：「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真沐有瞬間的錯愕，他還從沒遇上過單澤川關機。

葉澈看見他停在半道上，打趣兒道：「怎麼，手機號被拉黑了？」

「我看你是想回家了。」

「別別別，我開玩笑的！」

真沐只好又走回去坐著，打開簡訊界面看著最新那條簡訊，沉思著如何回復。

——前輩，你喜歡我嗎？

——喜歡，喜歡得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真沐這麼想著，手指卻遲遲沒觸到屏幕上的鍵盤。葉澈看他那副正在醞釀的樣子，非常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發個簡訊而已，這麼糾結？你們不是發生什麼了吧？」

「沒有啊，」真沐說，「就是最近都沒怎麼見面，不知道該說什麼。」

「幹嘛不見面啊，他很忙嗎？」

「他還好，這兩天開始忙的。」

「那我看你也不忙啊，」葉澈說，「你乾脆讓他搬過來跟你住嘛，這麼大房子。」

「……」真沐沒說話，手指飛快地輸入回復。

「真沐」：問這個問題，是對自己沒信心呢，還是對我沒信心呢。

葉澈想了想，瞬間領悟到了真相：「……你不會是在刻意疏遠他吧。」

真沐把手機扔到沙發上，挽起袖子繼續吃螃蟹：「要你管。」

「你沒事疏遠人幹嘛啊，他那麼喜歡你，」真沐這句話，在葉澈這裡就等於默認，他想起單澤川看著真沐時的眼神，都有些為他打抱不平，「你不會是在怕吧……我說真的，林長旭才是極少數的人渣，大部分人都很好的。」

被林長旭完全戳中了心事，真沐好一會兒沒說話，專心地啃螃蟹。好半晌他才道：「萬一輸了呢，我覺得我真輸不起了。」

「……什麼？」

「再來一次同樣的劇情，我覺得我會死的。」真沐垂著眼帘道，「而且他根本還沒開始考慮以後，如果他家裡極度反對，他再來和我說『對不起我愛你，但是我必須找個女人結婚生子』，我是不是還要微笑祝福？……還不如一開始就掌握好度，只是場戀愛，不要太投入。」

「你這樣對他很不公平啊，」葉澈說，「之前我在外面碰見他了，就你出國去你媽那兒的時候。」

「嗯？」

「他買了貓糧狗糧，一個人推著手推車，送到流浪動物中心去了。那時候你們還沒在一起吧，他後來跟你說過這事兒沒有？」

真沐搖頭。

「那他就不是為了討好你，就是想這麼干而已。」葉澈像個愛情哲學家似的，完全忘了自己家裡還躺著個追求他的小朋友，「就算，就算單澤川家裡接受不了，但我覺得他不會妥協的。」

「我一看他，就知道他是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看起來人畜無害，實際上又倔又難纏，你就說是不是吧。」

真沐沒出聲，卻在心裡應了聲——還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