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單澤川拿著鑰匙站在自家門前，卻半晌沒有勇氣開門。寒風瑟瑟，吹得他耳朵生疼，他已經在門口站了快十分鐘了，從天見黑站到現在路燈都開了起來。

「唔……唉……」

說要帶真沐回家見父母，絕對不算是一時衝動；在他對真沐說出這句話前，這個念頭已經在他腦袋裡轉了好幾天。對方那樣自然直白地帶他去見了親人，單澤川感動得無以加復；與之相對的，除了帶真沐回家，他想不出什麼能回應這份單純又直白的感情。

他是想跟父母坦白、不想真沐孤零零的過年——決定是有了，可方式方法切入點，單澤川什麼都沒想好。他總不可能一個電話打回家把這事輕描淡寫地說了，再不管不顧地把真沐領回家。

於是便有了現在的狀況，年二十九這天，單澤川在家門口站著。

他能聽見裡面傳出來的電視聲，還有他媽媽和單澤雪誇張地大笑，一切都和往年差不多。按照去年的路線，他回家後會被趕到廚房，幫著他超冷漠的父親一起準備晚飯；然後一家人看著電視吃著飯，時不時聊幾句，溫馨又平淡。

他單純地想，回家之後找機會坦白自己喜歡的對象是男人，然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後再將話題蔓延到帶真沐回家過年。

可真站在自家門口時，單澤川連開門的勇氣都沒有，更別說出櫃了。

或者找單澤雪先聊聊？讓她出出主意？

單家的家庭地位是這樣的：單母、單澤雪、單父、單澤川。

如果單澤雪為他說好話，幫他勸說，單父那邊應該問題不大——他爸是個標準女兒奴，從以前開始就對單澤雪的撒嬌毫無抵抗力。單澤川甚至懷疑過，自家妹妹想要摘星星，他爸就會馬上開始研究如何去外太空。

就這麼決定了，先若無其事地回家，然後找妹妹去陽台閑聊，把情況告訴她。

單澤川這麼想著，終於動了動快要凍僵的手，將鑰匙戳進鎖孔里。但他還沒來得及轉動鑰匙，門就忽然開了。

原本就做賊心虛的單澤川嚇了個半死，猛地往後退：「那那那那那什麼……」

門縫裡露出單父冷淡的臉，在看見半年不見的兒子時他也有些驚訝，但很快就回歸於面無表情，然後道：「站外面幹什麼，沒鑰匙嗎？」

「……爸，我正準備開門。」

「剛好，那你別進來了。」單父道，「去附近超市買瓶香油回來。」

「…………」瞧瞧，這是一個父親該說的話嗎？單澤川真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

他抿著嘴，無奈地眨了眨眼，說：「那我先把行李拿進屋……」

這時沙發上一邊嘮嗑一邊吃零食一邊笑的母女倆才發現這家還有個兒子。

單澤雪：「哥你回來啦！」

單母：「你回來啦？」

「……嗯我回來了。」

單父轉身往廚房去了：「搞快點，出去買香油！」單澤川沒脾氣地拖著箱子進屋，剛關上門就聽見單澤雪又一句：「沐哥呢，我還以為你會帶沐哥一起回來呢。」

「！！！」

救命啊！！他的妹妹在說些什麼東西！！

單澤川臉色漲紅，立馬拉著他的行李箱往自己房間走了：「我先放行李！」

看著自家哥哥倉皇逃走的背影，單澤雪憋著笑看了眼身邊的單母。單母也看著她，母女倆對視了一秒后，又忽然開始爆笑。

兩分鐘以後，單澤川翻出了條高中時的圍巾給自己裹上，把凍僵的耳朵遮得嚴嚴實實，再走進客廳：「小雪，你陪我去趟超市吧。」

「誒——這麼冷，我不想出去……」單澤雪撒嬌道。

她側過腰壓在沙發扶手看向自家哥哥，對方的表情簡直像頭頂飄著字——我有話要說。她驀地跳下沙發穿外套：「好吧，陪你去好了。」

單澤川站在門口等她一起，兄妹倆才出門，單澤川就一聲超長的嘆息：「啊……唉……」

「怎麼了嘛。」單澤雪說，「剛回來幹嘛一臉不高興的。」

「我還想問你怎麼了，幹嘛在家裡問我前輩的事啊……」

「你不會是為這個不高興吧？我……」「沒，不是這個……我是有事想找你商量。」單澤雪正打算解釋，卻被單澤川搶了話。她只好點點頭，示意對方接著說。

單澤川一點朝氣都沒有，哀嘆連連地說：「我見過前輩的家人了。」

「wow！恭喜！」單澤雪興奮道，「你們要結婚了嗎！去荷蘭嗎？！還是只辦婚禮不領證啊？！我給你們策劃好不好！！」

「停——！」單澤川無奈道，「你在想些什麼啊，怎麼可能啊……爸媽都還不知道這事……我就是想問問你……」

「那你問。」

其實要問什麼，單澤川也沒想好。

兄妹倆在凜冽的寒風中往超市走去，單澤川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想出櫃……」

單澤雪愣了愣，頓時鬆了口氣似的拍著胸口道：「呼，嚇死我了，原來是這個。」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我還以為你要問我有沒有Lesbian同學介紹給你形婚……」

這種事單澤川還是有所耳聞的，但是在他看來，形婚和騙婚沒什麼區別，都是謊言。說謊的下場就是不得不編出更多更大的謊言來兜住，到兜不住了一切就完蛋。

不管別人怎麼想，反正他接受不了。

單澤川頓時沒好氣道：「我又不是林長旭！……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會這麼做……」

「沒關係哦，我又不是林長旭的粉絲。」單澤雪道，「反正他騙婚的事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現在下場也很慘就是了。」

「聽說之前被網友罵的很厲害。」單澤川想起他們上飛機前真沐手機上那些言論，除此之外，他就不怎麼清楚了。

他看到林長旭三個字就反胃，更不可能專門去看他相關的消息。

單澤雪說：「他本來明年年中……或者說今年年中？反正就是有部萬眾矚目的動漫，預告里是他主役；出了這個新聞之後，原作黨都去官網抗議了……我感覺是要換人了，畢竟不會為了一個聲優，搞砸一個大IP吧。」

「……」單澤川聽著聽著若有所思，但很快又回過神來，「別跟我說他了，我就是想問問，我怎麼跟爸媽說啊，怎麼說他們好接受點？要不要先讓他們了解下『同性戀不是精神病』之類的……」

單澤雪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爸媽又不是傻子，他們也會上網的好不啦。」

「……那總不能直接說吧。」

「我覺得直接說可以啊，」單澤雪狡黠地笑了笑，「你最好，一口氣全說出來，讓他們沒時間插嘴反駁，只能先聽你說完。」

「不能吧……」

「誒，是你找我商量，我出主意你又不聽；那我回去了。」單澤雪說著，立馬轉身作勢要走。

「等等，等等……」單澤川一抬手，箍住妹妹的脖子，把人又撈了回來，「……這樣真的行嗎，我怕會把爸媽嚇到……」

「放心啦哥，」單澤雪道，「我會幫你說好話的，你安心吧！」

這種事能安心才怪。

即便和妹妹先串通好，先拉來一個戰友，單澤川仍然覺得前途一片黑暗。他深諳世界對同性戀的抵觸，更明白父母輩的人思想有多麼固執，這條路很難走他一開始就知道，可卻沒辦法先考慮好那麼多……真沐對他的吸引他根本無法抗拒。

而現在，他沒有捷徑可以走，更無法繞道。

他只能祈禱爸媽別激烈地反對——只要態度稍稍平和點，哪怕暫時接受不了，他也可以慢慢來。

只不過接真沐回來過年的事就要泡湯了。

單澤川這麼想著，腳步沉重得像雙腿灌了鉛。

——

「上完了！」單父端著湯上桌，懶洋洋的單家母女這才從沙發上起身，挪到餐廳來。

單澤川勤快地給家人添飯，入座之後更是一刻不停地給這個夾菜，給那個盛湯，殷勤得讓人一看就知道心懷不軌。單父倒是沒說什麼，跟平時一樣自顧自地吃飯，順便雞腿什麼的東西全夾進單澤雪碗里：「你千萬不要搞什麼減肥，絕對不許啊……多吃點。」

每次回家吃飯，都是這情景，單澤川都見怪不怪了。

單母倒是一碗水勉強能端住，不至於全部倒向妹妹那邊，還會問：「小川年後什麼時候過去上班啊，我聽小雪說你發展得很好嘛，什麼時候會給電影配音嗎，媽媽想看！」

「上個月才配完一部電影，」單澤川道，「等上映了我告訴你……」

——完全說不出來，感覺只要提到這件事，就會把飯桌上的氣氛瞬間搞砸，說不定連這頓飯都沒辦法順利說完。

那還是等吃完再說吧。

單澤川這麼想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快點說，還是潛意識裡在拖延時間，反正他突然開始大口大口的扒飯，活像在外面沒吃過一頓飽。

「吃慢點啊，吃慢點……」單母提醒了一句，然後便好像對單澤川沒了興趣，轉臉看向自己的女兒，笑著道，「你那個漫畫出新的了沒有。」

「還沒呢，」單澤雪道，「出第二卷的單行本了我寄回來。」

「什麼漫畫……」單澤川插話道。

單母挑眉看向他：「你不知道嗎，你妹妹的漫畫出版了啊！你這個哥哥當的真是太不稱職了，一點都不關心妹妹……」

自家妹妹出單行本的漫畫，據他所知，只有一本吧；而且他沒記錯的話，那是耽美，還是R18分級的。

單澤川驚得噎住，不得不放下碗猛拍自己胸口順氣。

單母連忙遞水過去道：「都叫你吃慢點了……」

就在這時，單澤雪壞壞地瞟了一眼單澤川，說：「媽，哥好像有事想跟你和爸說，所以才這麼急急忙忙吃飯的。」

「…………」單澤川後悔了——他就不該先和妹妹溝通的，還想先拉個隊友過來，現在看起來隊友只會幫倒忙。

【作者有話說：昨天太忙了沒有趕上，對不起，給各位追文的天使跪下謝罪（土下座】落落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