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這樣便不算她佔便宜,而是扯平了,洛霏霏暗暗寬慰自己。
隔著薄薄衣料,那虎視眈眈的長指,卻並未再前進分毫。
而是沿著她平坦的腹線,移至她窈窕纖柔的側腰處。
「傻姑娘。」顧玄琢低嘆一聲,鼻尖輕觸她柔順髮絲,痒痒的。
他閉上眼,聞著她頸間幽淡馨雅的香氣,低低道:「不逗你了,睡吧。」
嗓音里,分明透著倦意。
只是逗她么?她竟還不服輸地答應了!
洛霏霏羞赧得無地自容,恨不得將他推開。
可身後傳來綿長勻淺的呼吸聲,聽起來,顧玄琢似乎已經睡著了。
別說推他,只怕是稍微動一動,便會驚醒他。
想到他眼皮下淺青的疲倦之色,洛霏霏剛硬起的心腸,又倏而柔軟。
這幾日,也不知他睡過幾個時辰。
他這般勤謹,到底是為了爹爹的案子,洛霏霏忍著沒動,連腰窩處被熱意烘得發癢,也沒敢撓。
她才不是心疼他,只是回報他的恩情罷了。
後晌,她小憩過,這會子本不是很困。
原想躺在榻上,回憶一下喻捕頭曾給她講過的一件舊案,她好梳理新話本尚未寫完的那件案子。
許是他的懷抱溫暖又寬厚,叫人踏實安心。
又或許是帳中光線晦暗,身後勻長的氣息催人犯困,洛霏霏竟不知不覺依偎在他懷中睡熟了。
因著多年早起的習慣,天色尚暗,顧玄琢便已睡足醒來。
睜開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娟秀眉眼,他愣了一瞬。
很快便憶起,昨夜他如何百般無賴,擠佔了她半張綉榻。
果然,她心裡當真有他,才會一再妥協。
在他屢屢得寸進尺之後,仍沒捨得把他踢出去。
記得臨睡時,她是背對著他的。
這般面朝他,與他抵眉而眠的親昵姿態,是她趁他睡熟,有意為之,還是她睡熟后,無意識的舉動?
以她的性子,不必想,顧玄琢也知是後者。
可是,他依然很受用,連日來的奔波兇險,終究值得。
該回府收拾,準備上朝了。
顧玄琢掀開薄衾,悄然往外挪,生怕驚擾到她。
挪動時,他凝著她眉眼,確保沒驚動她。
剛挪開掌寬的距離,眼角餘光卻瞥見她微亂的寢衣領口,無意間露出的一小抹雪膚。
殘燭將盡,光線溶溶從剛剛撩開些許的軟帳罅隙透進來。
顧玄琢目光不受控地往下,往那皎月出雲的盛景處落了落,耳尖不自然地騰起可疑的紅。
昨夜,終究是他心慈手軟了。
回到侯府,顧玄琢沖了兩遍冷水,換上朝服,又是一身清肅端嚴。
洛霏霏睡得熟,起來得比平日晚小半個時辰。
睜開眼,外側已空,薄衾攏在她身上,將她脖頸以下都遮得嚴嚴實實。
洛霏霏擁被坐起來,靠在軟枕上,一臉茫然。
是她自己把衾被都裹在身上的?
目光落到枕畔的花簪上,她眼神不知不覺變得溫柔。
快步走到妝台前,拿花簪在發間比劃了一下,她彎彎唇角。
還是沒戴那花簪,而是用平日里慣用的尋常髮釵挽發。
用罷早膳,蘇嬤嬤替她跑了一趟長意書局,不僅拿回剩下的十兩潤筆費,還帶回兩套樣書。
正好玉煙過來,洛霏霏便依照約定,送了一套給她。
「南亭居士?」玉煙看到上頭熟悉的名諱,連連驚嘆,「我娘買過你的話本的,還說那是長意書局賣得最好的話本之一,你怎的才賺二十兩的潤筆費?」
在金陵時,洛霏霏並沒有打聽過賣得好不好。
想著長意書局多是才子佳人、仙妖志怪之類的話本,她寫不來那些才子佳人,也就靠千奇百怪的案子吸引幾位看客,定然是賣不出幾本的。
阿娘一個月的綉品也賣不出十兩銀子,而她一本話本可以。
那一個又一個十兩的潤筆費,曾在祖母壽辰、堂兄添丁諸事上,讓他們家渡過了幾回捉襟見肘的時日。
她曾經很感激長意書局,便是虧本,也肯收她的話本。
此刻隱隱察覺到不是那麼一回事,她卻不想再回頭去計較。
不甚在意道:「當真賣得好么?那我下回找掌柜的提提價。」
現下她們在京城,京城的掌柜未必肯認金陵的賬。
玉煙見她自己都沒打算追究,便不好再多說什麼。
怕說多了洛霏霏反而難受,可她又氣不過,低罵一句:「真是無商不奸!」
嗤,洛霏霏忍不住笑出聲,眉眼彎彎望著她:「你既已拿到身契,不也要做生意的么?連自己也罵進去了。」
「好啊,我為你說話,你反倒來笑話我。」玉煙說著,便伸手要捏洛霏霏的臉。
萍娘捧著切好的香梨、柿子進來,趕忙放下,也去湊熱鬧,三人笑作一團。
庭院里,蘇嬤嬤拿著話本,含笑搖頭,轉頭去外院吩咐人送去侯府了。
今日早朝格外熱鬧,也拖得格外久。
蕭虎私自入京,被武安侯暗中扣住,並在朝堂上羅列出蕭虎欺男霸女、奪人錢財、賄賂官員、殺害同僚、嫁禍他人等十餘項惡行。
「臣此行未負皇恩。」顧玄琢立在百官之前,字字鏗鏘,「如今證據確鑿,蕭虎其人,罪無可赦,按律當斬!」
這一刻,滿朝文武才明白,前幾日那所謂的禁足,不過是障眼法。
實際上,皇帝早私底下給武安侯降下密詔,要他徹查蕭總督身上罪名。
那可是風頭正盛的六皇子的親舅舅啊,朝中支持六皇子的臣子,已不在少數,登時滿朝嘩然。
求情的、看戲的,應有盡有。
連六皇子自己,也站出來,直言武安侯為給自己建立威信,肆意栽贓,羅織莫須有的罪名。
甚至拉上玄冥司指揮使作證。
豈料,顧玄琢早有準備,當即丟出玄冥司與蕭虎勾結的證據。
六皇子一派啞口無言,心急如焚。
「來人,擬招。」皇帝氣得血氣上涌,當即便要清算蕭虎一黨。
可他話還沒出口,金鑾殿外闖進來一位衣飾華麗的宮妃:「陛下!臣妾只有這麼一個哥哥,陛下若要殺他,不如先殺了臣妾和鈺兒!」
言畢,她已跑至大殿中央。
有恃無恐地拔下發間鳳釵,拿最尖利的一端緊緊抵在頸側。
六皇子趙鈺,自幼得皇帝親自教養,聰慧又會哄人。
當太子時,過著如履薄冰的日子,聽慣冷言冷語的皇帝,最喜歡蕭貴妃的熱情似火,六皇子的伶俐狡慧。
蕭貴妃如此相逼,皇帝自然不忍心。
他沒多少時日可活了,哪裡還能遇到如蕭貴妃這般可心的人?
皇位他已是不能給趙鈺,總不能把最得力的依仗也徹底剔除掉。
當初聽到顧玄琢陳情時的熱血與憤慨,在蕭貴妃和趙鈺的眼淚中平復下來。
「愛妃別衝動,朕也沒說要砍他的頭。」皇帝站起身,著急安撫著。
話音剛落,便迎來左僉都御史顧曜的勸諫,擺出一副若皇帝敢放了蕭虎,他就一頭碰死的架勢。
皇帝沒出口的話,趕忙又咽回去。
兢兢業業做了十餘年的皇帝,他不求流芳百世,總不能留下逼死言官的惡名。
連荒淫無道的先皇,也沒幹出這等讓人唾棄的事。
左都御史曹正也不讓人省心,即便蕭貴妃失手劃破頸側肌膚,淺淺的血痕觸目驚心,他也沒心軟。
聯合督察院一幫御史們,舌燦蓮花,句句置蕭虎於死地。
在蕭貴妃期盼的目光,和朝臣們的咄咄相逼中,皇帝急火攻心,吐了一大口血。
終於,那殺頭抄家的聖旨沒降下來,蕭虎被打入刑部大牢,待皇帝身子好些,親自審理。
別說太醫們了,連朝臣們也看得出,皇帝的身子已是強撐著,好起來的希望微乎其微。
皇帝根本就是不想處理此案,借故往後拖。
可御史們也不敢闖進皇帝寢宮勸諫了,真把皇帝氣出個好歹,也沒好處。
玉煙與她娘住在客棧里,就為著客棧消息靈通,她想等看到蕭虎被定下死罪,再回金陵去。
誰知,連顧玄琢和曹正這樣的大官,也奈何不了蕭虎。
萬一皇帝彌留之際,受蕭貴妃蠱惑,把皇位傳給六皇子,蕭虎最後還能受什麼懲罰?
怕是她們這些苦主,才會是被秋後算賬的人。
玉煙看著吐得臉色發白的阿娘,惴惴不安。
「你放心,這孽種娘不會留。」葉秋雲拿帕子拭拭唇角,接過玉煙遞來的茶盞潤喉。
阿娘路途奔波,身體狀態不太好,關於蕭虎的事,玉煙只揀好的說,沒敢告訴她,蕭虎尚未被定罪,將來還可能出來。
洛知府是顧玄琢親自放的人。
許是為了暫時安撫言官的憤怒,皇帝口諭要他官復原職,即日起回金陵赴任。
至於其他收受過蕭虎賄賂之人,還得等皇帝病情好轉,再一併清算。
一時間,朝中好些大臣夾起尾巴做人,花酒不喝了,連酒樓里宴飲也少了。
唯有長公主的駙馬,壽川侯其人,依舊鮮衣怒馬,毫不避忌地繼續與六皇子來往。
玉煙不肯一起回金陵,洛霏霏又不放心,怕她做傻事,便留下來陪她,沒隨爹爹回去。
只寫了一封家書,讓爹爹幫著帶回去。
而哥哥,爹爹前腳走,他後腳就迫不及待帶著祖父的親筆信和黃河一帶的輿圖,去見了工部老尚書。
好幾日沒見人影,似是在與專管河道的官員,探討黃河一帶疏流之事。
倒是萍娘,她怕回到金陵,喻嬸子會迅速安排她嫁人,多半還是遠嫁,以遠離流言蜚語。
她不想如此,便自京城一處染坊找了個活計,暫時留在京城。
入夜,洛霏霏坐在妝台前,手持桃木梳,心不在焉梳理髮絲。
直到顧玄琢走到她身後,她才察覺。
顧玄琢躬身,氣息拂在她耳尖,洛霏霏慌忙避開。
「想什麼呢?」顧玄琢接過她手中桃木梳,掌心托起她柔順如墨緞似的烏髮,輕問,「洛大人已官復原職,霏霏怎的不開心?」
幾日未見,身後郎君依舊丰儀如玉。
他指骨修長,捏著桃木梳,細細替她梳發,耐心至極的模樣。
透過妝鏡,悄悄打量他,洛霏霏依舊能看到他眉眼間的倦色。
想必這幾日也沒好好安寢,只比上回好了不少。
鏡中一雙璧人,一高一低,一個專註梳發,一個美目流盼。
這樣的畫面溫情繾綣,像是她在話本里寫的美好場景。
洛霏霏眼睫輕顫,低柔的嗓音透出些許悵然:「我在想,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樣的大快人心,終歸是話本里才會有的。」
「霏霏說的是蕭虎?」顧玄琢將桃木梳放回妝台,長指在她柔軟墨發間穿梭,似在把玩什麼有趣的器玩。
「昨日,我見過四皇子。」顧玄琢意有所指道。
對眼下情形,他自己也未能滿意,所以他暫時沒向洛知府求娶她。
總得叫她心無旁騖,歡歡喜喜嫁與他才好。
「什麼?」洛霏霏隱隱猜到一些,不敢確定,側眸問他。
顧玄琢卻不解釋,他語氣篤定道:「可還記得我答應過你的事?放心,我們要的公道都會有。」
「我們?」洛霏霏眸光微閃。
總覺得他說這句話時,眼底藏著難喻的傷痛。
「以後再告訴你,現在,我們來說說話本的事。」顧玄琢絮絮叨叨與她說起,她話本里寫的案子。
洛霏霏聽著,心有所動。
近來諸事紛雜,他竟還抽出空閑,看了她寫的話本,是蘇嬤嬤拿給他的么?
那他方才替她梳發,是學著話本里的路數,在與她演一出鶼鰈情深?
可話本里,梳發是主人公成親后做的事。
這般一想,洛霏霏神情便有些不自在。
「霏霏的案子寫得確實環環相扣,新奇又嚴謹,只一樣寫得不好。」顧玄琢沉聲點評著,尾音咬得略重。
聞言,洛霏霏不服氣了,側眸瞪他:「我哪裡寫得不好了?那是我的話本,你能比我清楚?」
顧玄琢見她著惱,失笑睥著她,似凝著一隻渾然不覺墜入陷阱的小鹿:「比如,那鐵面無私的通判,初嘗芳澤時的心境,我是不是比你清楚?」
「他其實並不慌亂。」顧玄琢一手撫著她柔順的發,一手捏起她纖巧的下頜,低低的聲線勾纏在她豐軟潤艷的唇瓣,「他只會貪婪地想要掠取更多。」
即便是他這樣,自以為永不會耽於情愛的冷情公子,也逃不過這近乎血脈壓制的無聲勾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