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退出清掃人

走入醫院，兩人乘坐著電梯，趕往七樓的住院層。

到了這裡，黑崎龍介便開始緊張起來，一顆心噗通噗通直跳，垂放在身下的手，微微顫抖著。

「呼……」

他閉上眼，不斷地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在這段乘坐電梯，稍縱即逝的時光中，平復下內心的緊張。

電梯門打開，黑瀨泉看了黑崎龍介一眼。

此時，黑崎龍介也只能硬著頭皮走出電梯，向著內側的一間病房走去。

他來到病房門前，看著關閉的門扉，手搭在門把手上，遲疑幾秒后，緩緩扣下。

然後，再朝里一推，病房內的景象，便顯露出來。

這是一間豪華的單人病房，病床上半坐著一位女性，她將頭瞥過，看向窗外，側臉被柔順的黑髮遮住。

窗戶的窗帘被拉了起來，潔白通透的光線，像是涌動著的泉水一般，在室內翩翩起舞。

「詩織。」

黑崎龍介站在病房門口，眼神複雜地看著坐在病床上的人。

明明來的時候，已想好了萬般說辭，但為什麼見到以後，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呢？

半坐在病床上的左藤詩織，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眺望著窗外。

不過，她將臉瞥的更過去了一些。

望見這一幕的黑瀨泉，不禁感到好笑，這兩人都純情到難以置信了啊。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黑崎龍介的肩膀，低聲道：「上啊龍介，你來這難道就是看一看而已嗎？」

「……呼。」

黑崎龍介沉默了會後，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

等到他再睜開時，眼裡已滿是堅定了。

他緩步走入病房內部，在病床邊坐下，輕聲開口：「詩織，我來看你了。」

「……誰讓你來的，別來看我！」

左藤詩織注意到黑崎龍介走進來時，臉瞥的更加過去，幾乎是要埋進牆角里去了！

「詩織，你聽我說，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但我……」

黑崎龍介說著說著，突然一頓，臉色憋的漲紅，後面的話，有些難以啟齒。

等待了幾秒，卻遲遲沒等來回應的左藤詩織，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了？」

「就、就、那個……我想見你。」

黑崎龍介結結巴巴了會後，還是紅著臉，小聲把話說出來。

他沒注意到的是，後邊的黑瀨泉已經把頭低下，一手捂著嘴，強忍笑意了。

沒辦法，這場面實在有點好笑。

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敢打敢殺，卻要對幾句真心話支支吾吾，難以啟齒。

而黑崎龍介自打說出來以後，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一口氣說道：「詩織，我真的想見你，不管你想不想見我，我都要見你！」

「我、我……」

顯然，左藤詩織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話語感到迷茫，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應答。

其實，她也想見黑崎龍介，但奈何臉上的傷，讓她不敢去見。

就連現在，她也是將頭埋低，不敢去看黑崎龍介。

「詩織，我真的很想見你啊！」

黑崎龍介此刻已拋棄了羞恥心，強鼓著那股勁，一股腦地說著來時，黑瀨泉傳授他經驗，然後再由他悟出來的話術。

「我知道，你因為臉上有傷，你很難過，不想被我看到，怕我會想些亂七八糟的事。」

「但我對這種事真的不介意，我不是看中了你的長相，即便你毀容了，我依舊喜歡你。」

「所以，不管你想不想見我，我都要來見你。」

「要是不見你，不陪在你身旁，那破了相，心裡很難過的你，不是會更加失落了嗎？」

黑崎龍介將頭埋低，

放在大腿上的雙手，用力攥緊著，突然感覺有了種說不出來的落淚感。

是啊。

之前的他，真是太不明白女人心了。

明明這會是最應該陪伴左藤詩織，安慰她的時候，他卻逃避了，嘴上還說著什麼，是左藤詩織不想見他。

要是沒有黑瀨泉，他說不定就會這樣一錯再錯下去了吧。

「……」

左藤詩織沉默了幾秒后，終是將臉轉過來。

看樣子，她是被黑崎龍介這番話給打動了吧。

可當她轉過臉，看向黑崎龍介，然後順著他的背後，看到因為一直憋笑，臉都變得漲紅的黑瀨泉。

那一刻，她愣住了。

下一秒，她回過神來，意識到現在是什麼情況后，又趕忙將臉轉了回去。

「怎、怎麼了詩織？怎麼又將臉轉回去了啊。」

黑崎龍介本來是一臉狂喜，但發現左藤詩織神情愕然了一秒，然後將臉轉回，不禁有些困惑。

左藤詩織結結巴巴問道：「怎、怎麼還有人跟你一起來？那、那是誰啊？」

「嗯？哦……」

黑崎龍介尋思了一秒后，反應過來。

黑瀨泉現在是偽裝狀態，左藤詩織沒認出他很正常。

於是，他連忙開口說明：「這是我大哥，黑瀨泉，你見過的，就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我知道！」

左藤詩織焦急地喊了一聲后，又以快哭的語氣說道：「我是說——怎麼和你一起來的嘛。」

本來這裡，她是該恐懼一下的，因為那是黑瀨泉啊。

她一直挺怕黑瀨泉的，因為感覺黑瀨泉不待見她，對她持有微妙的態度。

不過，因為臉上的傷被看到，這份擔憂又蓋過了恐懼。

「我先出去了，你們慢慢聊，不打擾。」

黑瀨泉笑著退出病房，將門關上，然後……

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兩人加起來，還沒他鞋碼大，果然很純情啊。

左藤詩織也沒那麼難哄嘛，起碼黑崎龍介一股腦表明真心時，她馬上就動搖了。

哪像朽木千憐那麼難纏，一句兩句的還搞不定。

「哎，這小子，要有我十分之一功力，也不至於如此了……」

黑瀨泉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搖頭感慨著。

前世的他，雖然不是什麼人見人愛的大帥哥，但因為會賽車，各方面條件也不錯，再加上經歷過各種燈紅酒綠，對付些純情的二十歲少女，不是手拿把掐？

姬夜雪、朽木千憐、朽木凪，就是最好的證明。

哦對了，還有一個，朽木凜冬。

差點忘了，朽木凜冬也被他給拿捏征服了。

哎，一個人的魅力太大，也是種麻煩啊。

況且，朽木凜冬也真是的，說不定是有什麼特殊癖好，不然怎麼會被他一個眼神給征服呢？

明明都是為人母了，卻還向他露出那樣暗含情愫，嫵媚多情的眼神。

「頭疼啊……」

一想到這事，黑瀨泉便揉了揉眉心，輕嘆了口氣。

總感覺，下次再去見她們的時候，或許會發生點意料之外的事。

……

與此同時，隔著一道門的病房內。

隨著黑瀨泉走出，響起門被關上的聲音，左藤詩織也終於是將臉瞥過，面向黑崎龍介。

她的臉，現在被一層層紗布包裹著，只有少許露出來。

可即便是這樣，她也不想被人看到臉，因為會被不由自主地去聯想。

「詩織，對不起。」黑崎龍介看著左藤詩織的臉，心中又泛起了苦楚浪潮。

若不是因為他，左藤詩織也不必遭這種罪了。

他之所以被警署盯上，殺人的事迹敗露，也是因為失去理智，只是一昧的去宣洩憤怒。

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當他看到左藤詩織，被人一刀砍在臉上，血像是湧泉一般，將她前身盡數染紅時，他無法忍耐住心中的那股暴怒。

這股暴怒，即便是殺了那些人，也沒有止息。

左藤詩織輕輕搖了搖頭，小聲道：「……不怪你，應該是我該道歉，是我拖累了你。」

如果沒有她，黑崎龍介想必也不會殺人，被警署找上。

「詩織，別和我道歉，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對方，是我對不起你。」

「不……」

左藤詩織剛想否決，但想到這樣下去，對話就無法推進，他們會一直糾結著到底是誰對不起誰。

關於這件事，誰也沒有錯，要說有錯，那也只能是黑崎龍介選擇了這條路的錯吧。

成為極道成員，伴隨著的風險，不僅僅是自己的，也有身邊的人。

雖然都遵守江湖道義，禍不及家人，但這招有效的話，他們還是不介意去用的。

本身就已經夠髒的了，還在乎這點嗎？

「詩織……」

黑崎龍介伸出手，以指尖觸碰著左藤詩織的臉頰，那股心痛感更甚。

左藤詩織心裡同樣也不好受，露在繃帶外的雙眼，染上了名為悲傷的事物。

左藤詩織咬緊櫻唇，遲疑了半晌后，問道：「龍介，你真的要一條路走到黑嗎？」

黑崎龍介沉默了幾秒后，低聲道：「……大哥已經讓我當組織的二把手了。」

「萬一哪天你出事了怎麼辦？你的大哥……黑瀨泉，現在被列為頭號罪犯，你要是繼續和他待在一起，會被一同抓起來的啊！」

左藤詩織其實不想讓黑崎龍介去混極道的，為此，他們也吵過幾次。

黑崎龍介沒有想過退出，因為他能擁有現如今的一切，都是黑瀨泉造就的。

雖然黑瀨泉不缺他，但他無法跟黑瀨泉開口，說他想過安穩日子，要退出組織。

他也知道，跟在黑瀨泉身邊很危險，面對的敵人不僅僅是極道那麼簡單，他也沒法硬抗子彈。

如果最高警署把他列為黑瀨泉的同黨，全力抓捕他的話，那他勢必在三天之內，就被抓獲或者當場擊斃。

這些，他都明白，但他依舊不曾後悔、害怕。

「我知道，但我不能退出，因為大哥相信我，他拿我當自己人，也把我當兄弟，我不能辜負他的期望。」

黑崎龍介說罷，深吸了口氣，在左藤詩織正欲開口時，接著說道：「詩織，你擔心我，我明白，但你且相信我，只要我跟著大哥，他就不會讓我出事。」

他對於黑瀨泉的信任，早已是深信不疑。

即便是要他拿槍頂著自己腦袋開一槍，他也會去做。

「為什麼，你就要這麼倔呢？明明退出會更好啊，他也不需要你。」

左藤詩織不禁鼻子泛酸，眼眶裡湧出水霧，一滴滴淚花晶瑩流轉著。

見此，黑崎龍介拿過紙巾，喂她擦了擦眼角，輕聲道：「大哥確實不缺我，他那麼強，一個人也能挑翻所有。」

「所以，我說大哥把我當自家兄弟，我只是跟著他，就搖身一變，從一個高中生變成了一個未來頂尖勢力的二把手。」

「比我厲害、可靠的人多了去了，大哥卻唯獨選擇了我，他是重情重義的人，我怎能推脫他的好意呢？」

「詩織，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我的命……是屬於大哥的。」

他一直謹記著，沒有黑瀨泉，他一事無成，只是個被欺壓的高中生。

是黑瀨泉在明聖高中拉了他一把，將他從骯髒的淤泥中拉出，躍向遼闊的天空。

這份恩情，報答不清，唯有死心塌地的賣命。

左藤詩織固然是重要的人，但說要為了她放棄和黑瀨泉一起打拚，那是不可能的。

即便黑瀨泉願意讓他退出，給予他普通人的平靜生活，他夜不會這麼干。

「嗚，嗚嗚……」

聽完黑崎龍介的一番話后，左藤詩織唯有泣哭。

她明白，她無法阻止黑崎龍介。

她同樣也明白，她該去理解黑崎龍介的選擇。

但明白歸明白，認不認同，又是另一回事了。

這世上，不能以對錯去分的事情，多了去了，誰都有自己的道理。

她只不過是想黑崎龍介不再去打打殺殺，以免出了什麼意外，畢竟黑瀨泉的敵人，完全就不是黑崎龍介能夠招惹的。

是黑瀨泉太過強大，強到目空一切，所以才能支撐起清掃人這個組織。

他一個人就是千軍萬馬，無懼最高警署與各方勢力。

但黑崎龍介是一介普通人，別說槍擊了，就連砍刀砍在身上，也能讓他皮開肉綻，用上數月去恢復。

怪物只有一個。

跟著怪物的人，往往都是陪襯，是怪物踏著累累白骨，登上頂峰王座的些許風霜。

左藤詩織不能否認，跟著黑瀨泉混確實很有前途，但前提是能夠活下來。

活不下來，一切都只是空談。

黑瀨泉再怎麼強，也有無法做到的事，比如逆轉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