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神廟
高宗二十年,冬。
黃鵠山,破敗山神廟內。兩男一女圍坐火堆;模樣俊逸的男子望了一眼身前架著烤成金黃還在滋滋冒油的烤羊,對身旁的男子十分不悅,身為方外練氣士,居然還存山下凡夫的口舌之歡,一向視山下凡夫如螻蟻的他,難免有些鄙視那面相憨厚,身形魁梧的男子。
男子是劍谷弟子,名陸遠清,修行幾十載,已經入了下三境之二,泥胎。天資不算絕佳,入谷十年才被賜予劍谷老祖一甲子悟劍有感劍訣篇。三年前有感觸及下一境,卻遲遲不得入境,無奈何,只得向門長請求出谷,踏入人間以找尋破鏡的契機。
前些時日在鸚鵡洲黃鶴樓偶遇出身百花閣的顧青菀,察覺到她身上流轉的氣機,隨上前報上師門,打算結交一番。得知顧青菀出鏡花水苑到鸚鵡洲是為了一觀黃鵠山白雲崖的劍痕,陸遠清來鸚鵡洲原本也心存著來瞧一瞧那劍壓天下劍修皆低眉的讀書人出劍的風采是如何的了得,便欣然結伴同往,誰知在山腳還遇上皮實耐扛而聞名與世的青山宗弟子,陳阿牛。
山上人一般不入世,避免跟俗世有過多牽連,短短几日就接連著遇到兩名練氣士,這在平常十分罕見,造成這練氣士遍地走的緣故,陸遠清大概知道,自十五年前那位天下劍氣共十斗,一人便佔去了七斗的讀書人在兩界山開,天河斷流,人、妖兩族又一次廝殺大戰中,被名滿天下,居廟堂之上的「聖人」兌子,文膽破碎。
雖然中洲那座書院屹立不倒,依然冷眼看著紮根人間、吸收著養分的幾個洞天福地。但少了那位殺力驚天的讀書人威懾,多少讓那些世外宗門鬆了口氣,門規也漸漸放寬,允許門下踏足人間。
陸遠清偷偷瞟了一眼顧青菀,頓覺十分養眼。
修行四大,法侶財地,法不用多說,練氣士的根本,功法是重中之重,法不輕傳,要不然也不會有道家三敲頭,倒背手的暗語。
侶排在第二,可見一個合乎心意的道侶有多麼重要。
顧青菀出身鏡花仙苑,是上古百花仙子遺留下的一座小洞天,名叫鏡花水苑,現被中洲皇家出身的李邀月掌控,據說裡面的女子個個貌美如百花,天資也是上上之選,是書院默認大唐皇族唯一的練氣士勢力,陸遠清想了想一路上自己沒少獻殷勤,顧青菀雖然會禮貌回應,但不熱切,唯有說起劍來,顧青菀才會稍微認真傾聽,可見她是個愛劍之人,雖然出身劍谷,陸遠清在劍谷弟子中天資層面來講頂多在中游,並不是那種不世出的天之驕子,也不是門中嫡系,談何贏得佳人青睞!
劍修的身份一直讓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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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清引以為傲,無他,實是劍修在同境中殺力最大,傳說隔斷人、妖兩族的天河就是上古那位白姓劍修,斬開了天穹,令無窮之水天上來。
陸遠清思忖著接下來怎麼俘獲佳人芳心,好讓她助力令他能在長生路上走的更遠之際。
破廟門嘎吱一聲而開,緊隨而來的是一陣夾著雪沫的寒風捲入。
廟內三人齊齊看去,只見門外立著一人。
身著白衣勝雪,一頭烏髮隨意束成髻,額前几絲凌亂的髮絲隨寒風飄動,遠看,丰神如玉。
男子腰懸三尺青芒,手拎著一個小火爐,爐中的炭火早已熄滅。
男子好像不知道廟裡還有人,露出歉意一笑,然後進了廟內,轉身關上並不能擋住寒風的破門,然後並不認生走近前來,道:「諸位朋友,天寒地凍,能否允許在下坐下一同烤火?」
陸遠清生出警惕之心,從山腳到此處的路並不好走,大雪封山,連他們這等不俗之人走上山都廢了老勁,不入御氣境,泥丸宮中的真氣本就如無根之水,根本留不住多少,所以有句話說:鑄就御氣山,方是神仙客。
細心的陸遠清發現男子的身上一點雪花都沒沾上,能是普通人?他剛想拒絕,身旁的陳阿牛露出憨厚的笑臉,道了一句:「這有啥不便的,兄弟坐下便是。」說完挪了挪屁股,讓出一截滾圓的木頭。
男子朝陳阿牛感謝一聲,坐上前去。
陳阿牛看那隻從山下客棧買來的小羊羔烤的差不多了,趕忙把烤羊取下,然後徒手掰下一條羊腿遞給新來的男子。
男子接過,然後抽出腰間的長劍削下外表金黃的一層,慢條斯理吃了起來。
陳阿牛嘿嘿一笑,白衣男子不忸怩作態,直接接過開吃的性格十分對他的胃口,他知道另外兩位道友一直估計也不會對這烤羊感興趣,索性也不開口,直接抱著剩下的羊啃了起來,吃相比起白衣男子更加豪邁。
顧青菀打量著來人,近看了才知,這男子樣貌談不上多俊美,甚至有些平平無奇,只是此人身上的那股子氣質,確是俱佳,書上說言念君子,溫如其玉,大概說的就是如此了吧!
顧青菀頻頻打量白衣男子,令陸遠清有些吃味,他皺了皺眉,開口道:「我觀朋友佩劍,可是劍修?」
白衣男子吃著筋道十足又飽滿多,汁的羊肉,顧不上說話,只是點頭回應。
陸遠清對白衣男子這態度,心裡有些不虞,強忍著,沒發作,用說教的語氣道:「劍修最珍愛手中劍,你家師長沒說過不可辱沒劍嗎?豈可用劍來削肉!」
男子把一整隻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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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削的差不多了,也吃了個七八分飽,他從衣袍中取出一塊布,珍重地把剩下的羊腿包了起來,放到一旁,然後才看著陸遠清認真道:「就我而言,劍只是工具,物盡其用才是正途,我家先生為了練一柄合心意的劍,曾在寒冬時節跳入湖中撈月,他的劍睡不離枕,夠珍愛了吧,先生卻用它來斬這世間最臟最臭的人,我這位做弟子的不過拿來削肉填腹,想來先生見著了也不會怪我吧!」
男子將劍還鞘,然後就鞘挑了挑火堆,讓火更汪了,窗外的風雪更急了,吹的窗戶嘩啦嘩啦直響。
陸遠清見男子聽完自己的話,居然在變本加厲將劍用來扒拉炭火,更覺他無視自己的話,不想在顧青菀面前失了面子,陸遠清譏諷道:「聽道友的話語應是讀書人,不知你的這柄劍叫什麼名堂,以後可別墜了你起的好名字!」
劍修的都有本命劍,劍家大宗皆有不同秘法練就,材質也千奇百怪。
本命劍獨一無二,一般都會自己命名,從泥丸取出的劍因為融入一縷心神,與本人最是契合,如果一名劍修死了,他的劍也會歸於凡鐵,凡事也有列外,白衣男子就知道有四柄劍從古流傳至今。
「稗草。」
「什麼?」
火堆旁的陸遠清掏了掏耳朵一副沒聽清的模樣,顧青菀蹙了蹙眉,一臉疑惑,這劍名怎麼給她似曾相識的感覺,至於在哪聽過或者看過?她居然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
陳阿牛看著沉思的顧青菀,又看了看陸遠清,他不覺得這劍名有啥好奇怪的,一個個大驚小怪的,隨又繼續轉頭去對付烤肉了。
白衣男子想起先生看到自己刻在柄下的兩字時的表情,會心一笑,道:「我的劍名就叫稗草!」
「為什麼起個那麼不起眼的名字?」
某個湖中撈月,讓天下十四洲一夜無月,用來鑄就本命劍名『太白』的先生一臉抓狂,道:「你聽聽,你聽聽,浩然,青萍,照古今,這一個個名字多大氣啊,聖人都說患身後無名,你是煙雨樓傳人,你的劍必將隨你出世為天下廣知,這劍名讓人聽了未免太小家子氣了!」
腰垂玉,先生捶足頓胸。
先生踱步道:「不行,我去找找那群牛鼻子,那原名青冥的劍能改成青萍,他們一定有辦法!」
「先生,不要白費心機了,我覺得稗草挺好的。」
「你怎麼想的?」
「稗草不得農夫喜歡,因為它會搶奪稻草的養分,但這種草,無論環境多麼惡劣,你只要給予它生存土壤,它便能存活,最終一枝獨秀。弟子此生願以此劍共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