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姑娘出門
「她吃了嗎?」明賢悠閑看書,見阿覃滿意拎著食盒回來便問道。
阿覃笑道:「吃了,只以為三姑娘多喜歡她,還說了姑娘許多好話。」
明賢笑著對面前的阿覃、凌霄二人打趣道:「杏仁與小米、鸚鵡菜與豆腐,啊,還有蜂蜜與豆腐,同食都會腹瀉嘔吐,你們可記住了,不能讓我誤食了。」二人笑應,明賢頑皮一笑,眼中有幾分邪惡的玩笑意味:「不知道三道禁忌同食,滕氏要及時才上吐下瀉不止?最好是在給小俊哺乳之前,這樣咱們新找的乳母才能派上用場。」
凌霄這時回道:「大公子那邊有消息了。」
原來滕氏的兄長在她被遠送江南后找到了就與賀蘭新不睦的賀蘭靳,本是想伸冤,想請這位族兄勸告賀蘭新善待生下幼子的滕氏,可是賀蘭靳生了其他心思,以此事逼迫賀蘭新迎回滕氏后一直豢養其兄,企圖來日利用滕氏兄妹以及賀蘭容德向賀蘭新發難。
阿覃也道:「鹿鳴院那邊雖然沒人記得滕氏了,但曾有個丫鬟的籍貫與滕氏一致,簽身契的父兄也姓滕。」
明賢一手拿起棋譜,另一手終於在棋盤上放下一粒棋子,笑道:「她的事可以放一放,請曹嬤嬤好好看著就是。臘月十一快到了,我得好好準備赴宴。」
再說臘月十一那日,明賢天不亮就起來梳洗,衣裙早早備下熏香,她穿上身時又香又暖。衫裙外她打算套個紅斗篷,白色絨毛的滾邊把她一張芙蓉秀臉圍住,阿覃連連誇可愛。明賢先傳了飯,飯前阿覃先用檀色口脂給她點唇,等她用了飯,又喝了些水,唇色自然微粉也不幹燥,又取來少許朱赤色勻在唇間。明賢對著銅鏡看了看,道:「我最怕妖艷失真,如此最好。」阿覃又在她修長的頸間和香腮邊撲了一層珍珠粉。
外頭的小廝在門外通報后,凌霄遞來消息:「車已經套好了,禮已備好,請姑娘出門上車。」
明賢站起身,已經與阿覃一樣高了,阿覃給她圍上斗篷,送來新燒的手爐。一切準備妥當,此刻出門時間正好,阿覃打起帘子,止住了門外掃雪的下人們:「姑娘出門。」下人們收起掃帚,站在路的兩旁,低頭站著候著。
謝家那邊為今日宴席也準備多日,尤其是在冬日裡,不想苛待了貴客。雖然一眾姑娘姨娘都知道是為了見見六公子未來的夫人,但是還請了其他貴女作陪,特意備了炙烤鹿肉。等過了午時,各院的女眷都從短暫的午睡中醒來,恢復早上的隆重裝扮,在外人面前,她們總有種謝家內眷的驕傲。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後院里的馬車一架接著一架,小廝唱道:「譙國公府大女公子到——」一群僕婦連忙擁上去,放凳、引路、送手爐。
「尚書府五女公子到——」
「開國郡公府三女公子到——」
「懷化大將軍府女公子到——」
一架又一架比自己先到,明賢攏了攏斗篷,對陪坐一邊的阿覃道:「走吧。」阿覃才對外頭御馬的人交代了,終於聽人報到了她的府第。
明賢跟著謝府的婆子才到一道寬闊些的門,謝秀端早早聽了通傳等在那兒,上來握住她的手往裡走:「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明賢笑著低聲問道:「七姑娘是不是背著我讀書了?說話這般文氣。」
謝府里更文氣的是,明賢等女客坐定后,謝夫人與眾人宴飲一番后,便向大家介紹起了閆姨娘,閆氏提起了飛花令。謝夫人端莊嚴肅,面帶微笑卻也給人疏離感,穿著琥珀色的襖子,上面的花紋顯得人有幾分老氣沉重。閆氏衣飾新鮮,一身絳紫衣裙,襯得體態嫵媚,眼下在笑起時有細紋,嘴角也有些垂,此外明亮的雙眸與嬌柔的聲音與少女無異。
有人問以何為令,謝夫人任由閆氏定奪,閆氏略一思索,決定以「雪」為令,對七字句。女人們玩的簡單,只要詩句中有「雪」,且「雪」字在句中的次序與對令人的順序相同便是。第一輪人多,明賢派到第七,便要「雪」落在第二字。
一群打扮華麗的長安女客與謝家內眷團座於屋內,大門開著,雪光明亮,院內紅梅飄雪的美景也可入眼帘。甜香襲人,熱酒暖人,還有熱食的香氣撲鼻。長安城的冬宴,依舊衣香鬢影,溫暖如春。
前一個人對不上來,飲了酒。明賢便要填補她的位置,對在第一字上。明賢很快道:「雪盡馬蹄輕。」下一個便輪到秀端,她緊張地差點說錯字:「大雪滿劍,不,滿弓刀。」輪到閆氏時,她輕鬆道:「置酒飛冬雪。」明賢笑,倒是應景。
幾輪下來,能再以「雪」為令的詩句不多了,許多女子也被罰了酒,於是閆氏道:「從此起便說七字句吧。」她開頭道:「雪膚花貌參差是。」有兩個與她交好的女子便誇她與這句肖似。
輪到明賢時,她接道:「青海長雲暗雪山。」有些人罰酒多了,也就不參與了,只看著剩下的人接令。見賀蘭家的這位三姑娘偶有思索,卻從不慌張,也一直對得上來,閆氏對明賢逐漸有了讚許意。閆氏暗中向謝夫人點了點頭,謝夫人微微一笑,默許她繼續與眾人對令。
閆氏後來接前一人:「惟解漫天作雪飛。」中間人似乎故意讓出,讓閆氏與明賢針尖對麥芒。明賢接令時,微笑道:「窗含西嶺千秋雪。」閆氏道:「雪晴雲淡日光寒。」
明賢娓娓道來的語氣自帶一分瀟洒,接道:「大雪紛紛何所有?」閆氏方才也想到這句,見明賢每每提及李白的詩句總會微微搖頭晃腦,想來也是被謫仙折服之人,看她時眼中驚艷之色愈顯。閆氏道:「燕山雪花大如席。」
明賢接過一樽酒仰頭喝下,眾人注視之下以為她對不上了,卻聽她含笑幽幽道:「三春白雪歸青冢。」閆氏也飲了口酒,潤了潤喉嚨后,道:「北風吹雁雪紛紛。」
飲酒不為賞罰,只為助興。
明賢還未開口,閆氏卻站起身道:「三姑娘好厲害!行令我從未輸過,只是在第六字的「雪」句我是再想不起來了。三姑娘可還有招數?」明賢知道閆氏是給自己台階下,也不想眾人都看倦去,便也起身道:「閆姨娘面前,一局已是勉強。明賢技窮。」
閆氏輕攬住長袖,舉起新熱的酒,道:「不如你我共飲三大海,再說三句不論字數與順序的「雪」句如何?」明賢接過阿覃剛斟上的酒,笑道:「遵命。」
「四郊飛雪暗雲端,唯比宮中落旋干。」「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鳴笙起秋風,置酒飛冬雪。」
「夜深知雪驟,時聞折竹聲。」「殘雪壓枝猶有橘,凍雪驚筍欲抽芽。」
謝夫人最後舉酒向眾人道:「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眾賓歡笑,紛紛舉酒敬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