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親
物是人非,塞罕壩依舊人煙稀少。韓景曦到底如何,似乎已沒了下文,只是那一個約定,韓景辰一支歷代話事人都沒有忘卻,並時常拿出了咀嚼一番。
且不論是韓景辰選了巴斯哈,還是巴斯哈選了韓景辰,都無從考據,更重要的是,凡二百餘年的繁衍生息,韓家在塞罕壩已是遠近聞名的望族。雖說韓家一直人丁稀少--無論每一輩如何奮力耕耘,但結果差強人意。但好歹香火未斷,算是稍有慰藉,而且,巴斯哈在滿語中,是富饒的地方,加之韓家的包容和知書達理,慢慢的聚集了不少人氣,有逃荒的、有闖關東的、也有慕名的,林林總總。到了韓岳昌這一代,巴斯哈已經是壩上少有的大庄。庄南的牌樓上,巴斯哈三個字,可是鎏了金的。
當然,有人的地方,就需要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在牌樓的左側,巴斯哈家規也十分耀眼--韓景辰定的家規,雖說經過一代一代的人修繕、增減,巴斯哈也不止韓氏一姓,可名字一直未曾更改。不曾更改也有個重要的原因,壩上識文斷字的本就不多,何況,稍有能寫能讀的,就出自韓家學堂呢?自然,大家也不會不知趣的去掃韓家的興。
韓岳昌作為莊上的話事人,同時也是韓家學堂的先生,無論誰見了,都要喊一句「先生」,十里八庄的,哪家的紅白喜事,都要找韓岳昌看上一看,算算日子,證個婚,按莊上的說法,是沾了點書生氣。
提到韓岳昌,不得不提他的兩個兒子,但若提他的兩個兒子,韓岳昌又總會沾沾自喜,因為他可是韓家少有的「多產」話事人:兩個兒子,足以告慰先祖。甚至,一生二,二生四的開枝散葉都被韓岳昌定位一生最重要的事。
韓岳昌的兩個兒子,莊上的人可是熟稔的很。大兒子韓嘉仁繼承了韓氏一貫的溫文爾雅,自幼時即十分喜愛讀書,即使是與長工到地里時查看莊稼,也會在束腰插上一本書,伴隨著牛車的吱吱呀呀傳來陣陣郎朗的讀書聲。幸而,韓氏經過百餘年的精心打理,已有田地二百畝,不需要親自田間勞作,否則,韓嘉仁定不會如此的白皙且書生氣十足,如不是新社會不興科舉了,考取個功名也許並不困難。二兒子韓嘉閔與韓嘉仁孑然迥異,對「之乎者也」完全沒有興緻,反而熱衷於摸鳥窩、趴牛背,不大的年齡已經是騎馬的好手,甚至在十五歲的時候只身前往壩下木蘭縣城,交了一群韓岳昌所謂的「狐朋狗友」,幾個月不露面已經是家常便飯,開始的時候韓岳昌還會如小時候拿起刻了家訓的戒尺實行家法,後來也漸漸疲憊聽之任之了,若不是韓嘉閔不曾缺失韓氏獨有的劍眉、懸膽鼻,韓岳昌真的要來一個滴血認親了。
當然,每次想到這裡,韓岳昌都覺得十分對不住結髮妻子韓柳氏。這個苦命的女人自幼顛沛流離,流落到巴斯哈時得到韓氏收留後嫁給韓岳昌,可是沒享受幾年福氣,在生韓嘉閔的時候,便得了「血崩」去見佛爺了。
韓岳昌感念妻子生了兩個兒子未曾續弦,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媽的將兩個孩子拉扯大,雖不曾缺失照拂,但總歸少了母親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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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憾事。既然沒有母親的操勞,韓岳昌對兒子的人生大事自然就要上心一些。這不,韓嘉仁才剛剛及冠,韓岳昌已經迫不及待的把蘇姨請到了家裡。
蘇姨在塞罕壩的名氣,比韓氏更家喻戶曉:媒婆、穩婆,而且這是她祖傳的手藝,傳女不傳男。別管你是跛子還是麻子,天生有什麼缺陷,只要不是乞丐想娶公主的天方夜譚,那麼,蘇姨總能找到門當戶對的人來,從不讓僱主失望。除開走起路來會把肥碩的臀部扭出舞姿的做作,蘇姨雖已是中年,也算風韻猶存。聽到傳信的人說韓家找自己上門,心中早有了主意,精心打扮了一番,尤其是胭脂水粉的抹了不少,甚至讓韓岳昌感覺有些嗆嗓子。
所料不差分毫,韓岳昌托媒給韓嘉仁找媳婦。這在蘇姨的印象中,可以說是手到擒來的差事,巴斯哈韓家找媳婦,大姑娘還不爭著搶著進門?蘇姨甚至覺得,早上的粉可以少搽點,節約一點分成兩次,畢竟韓岳昌並沒有過多的要求,只是單純的告訴她,給韓嘉仁找個媳婦。不過蘇姨的努力並不白費,一枚銀元可是少有的大方,而這,只是定金,韓岳昌已經承諾,事成之後謝媒禮只多不少,這可比介紹幾個普通人家的幾個銅字更讓人心情激蕩。所以走出韓家院門的時候,那豐碩的臀部扭的更加出眾,看的路人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有多事輕薄的人,也會打趣幾句:「蘇姨,你小心點,別把屁股扭掉了讓狗叼走」,蘇姨自然不以為意,一陣發自內心的笑聲伴隨著反擊:「沒找老婆呢吧?別找不著再來求著我」,多事的人總會報上赧笑算是歉意,蘇姨便更加得意了。
蘇姨的工作隨之開始,雖說韓岳昌沒提過多的要求,但是絕不能應付了事,心中定了些許主意,便邁著三寸金蓮奔波起來。不枉壩上的金字招牌,沒兩天已經傳來了消息。杜家莊張家的碧玉,為人勤勞,家務、莊稼都是好手,只是沒等韓嘉仁表態,韓岳昌的頭已經搖了起來,也沒提原因,蘇姨覺得可能是門不當戶不對。三村金蓮再次啟程,又隔了兩天,便搭上了郭家灣郭財主的女兒這條線,信心滿滿的蘇姨見韓岳昌的頭又搖了起來,覺得韓家可能嫌棄別人四肢不勤,也沒放在心上,三寸金蓮未有稍許休息,又蒙上了一片塵土。
如是再三,蘇姨按捺不住了,介紹了五六個女子,都是好人家,也算的上門當戶對,蘇姨都快把人家的門檻踏破了,可是韓岳昌竟然一個也沒相中。
「韓老先生,您看介紹了這麼多,一個也進不了您的法眼,這些姑娘,可是十里八庄都數的上的,哪一個不水靈?哪一個不秀氣?咋就沒相中呢?」蘇姨很是不解。
韓岳昌瞅了瞅蘇姨,深深的吸了一口煙袋,才慢條斯理的說:「嗯,姑娘都是好姑娘,只是,屁股小了,不好生育,如果,再能識文斷字,那就更好了。」
屁股大,好生育!蘇姨怎麼也沒想到,老先生韓岳昌對未來兒媳的要求竟然如此的……接地氣,原來她所有的想法都是多餘的:「韓岳昌也是凡人。」她如是想著,以至於她走出院門的時候竟然忘記把豐碩的臀部扭成舞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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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明確的目標,蘇姨接下來的工作便簡單了許多,可是隨便找一個屁股大的顯然是有些掉了韓家的份子,那麼,標緻一點,識文斷字,豐腴,這些條件放在一起,蘇姨很快鎖定了壩下王氏醫館王仲和的女兒,年方二八,乳名秀蓮。
王仲和每年都會去壩上收集草藥,對壩上的風土人情多多少少的有些了解,對韓家也有所耳聞,待蘇姨表達了來意后,心中本沒有什麼抗拒,仔細思量后,覺得縣上的少年才俊多多少少的都沾染些風塵氣,而女兒的一生平淡平安未嘗不是更好的選擇。
在合了韓嘉仁的八字后,王家的招待就更到位了。蘇姨從那殷勤的招待中知道,這事十分成了八分,再偷瞄幾眼正在大堂幫忙的杜秀蓮,尤其是杜秀蓮的身材,心中更為滿意,想來這最後差的兩分也補全了。
婉拒王劉氏戲園子的邀請,蘇姨帶著秀蓮的八字風風火火的趕回了壩上。為了憐憫自己的腳,還特意花了二十個銅子雇了一輛馬車,雖然牙花子都咂出了血,但想到馬上就有了更加豐厚的回報,才上車不久,便已經釋然了,就連平時最討厭的老鴰叫,也顯得悅耳動聽。
再次來到韓家大院的時候已經近子時了,尚好,韓家有晚讀和早讀的習慣,韓岳昌還沒就寢。
「縣上醫館王仲和的女兒,人長得俊,裡外都是一把好手,還懂點醫術,我瞧了身材,以我多年的經驗看來,生個兒子那是一點問題沒有……」蘇姨顯得很是興奮。
韓岳昌睡覺前是不抽煙的,但今天絕無僅有的破例了一次,裝了滿滿一煙鍋的煙葉,就著燭火點燃吸了兩口,等雨霧飄起,才開口講話:「蘇姨辦事,一直都是靠譜的,就這麼著吧,還是麻煩蘇姨跑兩趟,從中說道說道,儘快的把婚事定下來,嘉仁不小了。」聽韓岳昌這麼說,蘇姨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她生怕從韓岳昌口中冒出對不起她三寸金蓮的話來:「那我就再跑幾趟,八字我算過,也挺合……」
雖說上趕的不是買賣,但是王仲和在收到蘇姨的傳話后,還是主動來到壩上韓家,見了韓岳昌。對此王劉氏頗有微詞,但終究還是女兒的終身大事最為重要,對王仲和的行為也不過分苛責。
賓主盡歡。
王仲和小酌微醺回到醫館后,王劉氏趕緊上前問個通透,王仲和不顧王劉氏的焦急,拿起躺椅旁小桌上的小茶壺,嘬了幾口,一撩長袍的下擺,得意的說道:「這次可真去著了,這親家是三進三出的大院,六間正房,東西廂房都不小,正八經的四合院,百十畝地,下力的牲口就十多頭,雇著幾個長工,是莊上的大戶……」王劉氏打斷了王仲和的滔滔不絕:「我又不是賣女兒,能過得去餓不著就行,那孩子你見著沒?啥樣?」
王仲和又嘬了幾口茶水,直到把茶葉沫子都嘬了出來才罷休:「很是俊美,說貌似潘安也不為過,我到的時候,正在院里看書,咱家姑娘保准樂意……」
王劉氏問的仔細,王仲和答的興緻盎然,秀蓮偷偷的聽的面頰羞紅,滿心期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