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妖皇
「你在說什麼？」柳在溪的聲音極為輕柔，又充滿著用不完的活力，笑起來時還能隱隱看到兩顆小虎牙，「老人家，您是不是記錯了什麼，我一個連修為都沒有的人，上哪去殺死七位墮仙啊，當時……」
她略微停頓了一下，再次響起的聲音顯得極為沉重，站在柳在溪身後的常離看不到此刻柳在溪臉上的表情，但灰袍老者卻看的一清二楚。
「是師尊與他們同歸於盡了。」
那是一張何等冷漠的面容，極端的艷麗與傲慢同時出現在這張五官精緻的面龐上，她明明在笑著，笑的極為開心，那張瑰麗的面容上明明滿是燦爛的笑意。
但老者卻感到冷汗在一瞬間浸濕了他的後背，像是密密麻麻的螞蟻爬了上來，噬咬著他的骨肉，痛苦與難耐在頃刻間炸開，他動彈不得，一時間只有冷汗緩緩流了下來。
在下一刻，他清楚地看見柳在溪的瞳孔變成了妖邪特有的豎瞳，色彩更是在一瞬間轉為赤色，那猶如地獄修羅般令人喘不過氣的殺意幾乎是撲面而來。
「她……她是……」
與老者的恐懼相比，少女的聲音反而極其冷靜。
「我是什麼？」
剩下的話像是被噎在喉嚨里，再也說不出來了。老者恐懼的看著面前氣質如蘭的少女，他幾乎是被那將要凝成實質的殺意扼住喉管。
站在柳在溪身後的常離就像什麼也沒感受出來一樣，他那張冷漠的面容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不論是先前王晚照拔出問天劍，亦或是現在柳在溪的身份存疑，都無法打破這份平靜。
他站著，他站在那裡，像是一座難以撼動的高山。
「在溪？」
隨著高山的移動，柳在溪眼中那幾乎凝為實質的殺意漸漸退去，像是遇到熾火的冰雪，只會悄無聲息的融化。
那濃烈如血的赤意也逐步退卻，豎瞳逐漸變成了平日中的模樣，她糯糯的喊，
「師尊，他懷疑我。」
曾經一日連破十九城的，視天理氣運於無物的妖皇陛下，現今聲音中竟是帶了點委屈。
常離卻只說，
「你怎麼瘦了。」
他看著面前少女的背影，明明相較百年前個子是一點也沒長，身體卻形銷骨立的彷彿一隻手便能環抱住。
過去的他困於種種危機之中，治理妖患，對決墮仙，整頓萬仙盟，整理當前物資，當時的他眼中只有近在咫尺的危機，作為曾經的當世第一人，那是他無法推脫的責任。
他到底，有多久沒有好好看過他的徒弟們了？
柳在溪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她愣愣的轉過頭來，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師尊？」
常離看著她清瘦的身影，更確定的說，
「你瘦了。」
「師尊你不在，我吃不下飯嘛。」
少女有點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頭，她說的極為輕巧，刻意忽略了自己百年間都未曾進食的事實。
沒了少女地獄修羅般殺意的壓制，老者跪坐在地上，他重重地喘了兩口氣，指向柳在溪的食指不住的顫抖著，連同著他的聲音一起。
「她是妖邪！仙人，她是妖物！她是從深淵裡爬上來的怪物！柳在溪早就死了！」
老者的話說的極為雜亂，在恐懼之下他早已不剩多少理智，只有激烈的情感組成著咆哮。
聽到老者的話，常離卻只是上前兩步，擋在柳在溪身前，身姿高大的像是誰都無法撼動的崇山峻岭，替柳在溪遮蔽了所有的狂風與冰雪。
「她是我的徒弟，我親自撿回來的徒弟。」
在常離看不到的後背方向，柳在溪悄悄踩了踩自己的影子，示意影子中的妖物不要出現。
妖物們看著他們的妖皇陛下，他們很意外的發現，妖皇陛下那雙從來目中無人的猩紅眼眸，此刻竟滿是常離的倒影，而她那張明明極其艷麗，卻總是被憂鬱與苦痛包裹著的面容，此刻也平和了許多。
那是他們這些跟在妖皇陛下身旁百年的妖物，也沒見過的表情。
他們的陛下永遠是高傲的，猩紅色的眼眸中燃燒著永遠不會熄滅的焰火，極端的艷麗，傲慢，目中無人才是他們所熟知的妖皇。
柳在溪的嘴唇微動，像是想張開嘴說些什麼，但卻早已遺忘了如何去做一位普通人，先前的一切不過是她刻意所為，但此刻，她想發自內心的，去做點什麼。
她上前一步，與常離重新並肩，她輕輕的握住了常離的手，二人之間一時僅有淡淡的沉默。
「恩人，難道你……你早就知道了？」
老者不可置信的問出，柳在溪聽了他的話，也有些好奇的看向常離，作為事件中心的常離卻只是平淡的點點頭。
「在溪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還望老先生您不要將此事告知他人。」
「既然有恩人親自擔保，那我自然是相信恩人的話。」
老者有些畏懼的看了一眼柳在溪，在他的認知中，妖邪向來以殺死修士為樂，與人類更是不死不休。他還從未見過哪位妖怪，能如此平和的跟在一位修士的身邊。
想必恩人那麼說，自是有他的把握。
常離未再與老者多言，他將柳在溪帶至一處僻靜之地，門外的烈陽依然灼灼耀眼奪目，站在引劍台旁的王晚平與王晚照還在處明悟之中，一切與他們進去之前彷彿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你剛剛出去，就是同你影子中的妖怪們說話？」
柳在溪有點做賊心虛的踩了兩腳自己的影子，她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頭，聲音又嬌又軟，準備萌混過關，
「師尊您真厲害！這都被您給看出來了！」
常離倒是沒被這句誇讚干擾，他的神情依然冷淡，眼尾卻是沾了點難得的笑意，他摸摸柳在溪的頭，少女的髮絲如同百年前一般柔軟。
「先前你也與我提過妖怪，你說你知道一條去魔界的路，只是恐怕要與那位妖皇陛下扯上一些聯繫。」
「在溪，你就是那位妖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