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末日曙光

霍厄斯緩緩睜開了雙眼。

就在方才,他的大腦之中傳達而來了一陣奇怪的感覺。那種感覺好像空間和時間都發生了劇烈的變動，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弗雷的身影已經徹底不見了。

「這到底是……」

黑髮的青年有些吃力地眯起了眼睛,他原本身體就處於極為虛弱的狀態，這樣一闖入,原本就有些恍惚的意識也變得更為無力。

他行走於混沌之中,卻感覺自己有著某種明確的目標。在這片混亂里,一直有著什麼東西在牽引著他前行。

「繼續向前吧……向前吧……」

祂的聲音在霍厄斯的耳畔縈繞著,也讓他不斷地打起精神，繼續向前走去。

不能停在這裡。

霍厄斯的腦海里清晰地提醒著自己。

顛倒的世界之中，似乎存在著某種常人無法發現的原理在其中。霍厄斯向著四周看了看,他最開始還以為，這個世界不過是個單純的顛倒世界罷了。可現在看來,卻遠遠不是顛倒世界那麼簡單。

黑塔之中的世界充滿著某種怪異的錯落感,就好像某種被針線縫合起來的布匹一樣，呈現著不自然的怪異感。

像是流沙一般的世界倒掛在天空上，它們不斷地掉落著類似於碎沙一樣的東西,空氣中傳來了陣陣乾澀的感覺,也讓空間的不穩定度大幅度提高了。

霍厄斯的目光向著遠處看去,瞳孔卻微微瞪大了。

在被縫合的世界盡頭,他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那是一個對他而言極為熟悉,又極為真實的世界。

「……真實的世界？」

霍厄斯的喉嚨變得有些乾澀，聲音也變得極為沙啞了起來。可即便如此,他也無法遮掩住內心的震撼。

那是現代文明的世界。

高架橋上,無數的車輛緩慢行駛著,代表著現代文明的城池和代表著異世界的城池被縫合在了一起,而這樣的縫合,也讓霍厄斯注意到了一點。

[城市]的原型，居然和現實世界的城市有著某種致命的相似性！！！

難道，難道說……

「您終於來到這裡了，創世神大人。」

巨大的眼睛在霍厄斯的面前緩緩睜開，那是一隻充滿了壓迫感的瞳孔，霍厄斯靜靜地注視著那隻眼睛，內心的深處卻莫名浮現起了一種熟悉感。

「你到底是誰？」霍厄斯輕聲詢問道。

「在您未曾掌握這個世界的時候，是我代替您掌握這個世界的。」

那個聲音充滿了某種恭敬的意味，但是更多的則是發自內心的臣服，

「您終於走到了這個地方——雖然和原本的計劃之間產生了一些意外，但是我認為這並不會對您造成什麼糟糕的影響。」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這個世界的主人？」霍厄斯微微挑起眉頭，倒是沒有對這樣的事實感到意外。

「確實如此。」那隻眼睛緩緩閉上，「原本按照發展，您應該能夠更自然地獲得這份力量的，但是因為一些意外，您對這個世界的部分權柄丟失。」

「我將您丟失的權柄全部找了回來，並且以特殊的方式重新送回了您的手中。可是……在這個過程里，稍微出現了一些意外。」

那個意外就是K。

不用神明開口，霍厄斯都能猜測到原因。

「K並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神明低聲道，

「他和您來自同一個地方，而他的目的從頭到尾都很明朗——那就是搶奪走您手中擁有的這個世界的掌控權。」

「是我沒能早些預料到，不過直到如今，我認為這一切還是來得及的。畢竟……您也準備了相當不錯的時後手，不是嗎？」

……

哈，這倒是的。

霍厄斯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個弧度，他輕輕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直到了。

「確實，這讓我有些驚訝，但是……我大概能明白髮生什麼了。」

「謝謝你，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這個世界麻煩你照料了。」

「我是因為您而生的。」

那隻眼睛漸漸幻化成了銀髮青年的模樣，他緩緩俯下身，極為恭敬地屈膝而跪，

「沒有您，就沒有我的存在。」

「你要消失了？」霍厄斯詢問道。

「理論上而言，是這樣的。」銀髮青年緩緩抬起頭，對他微微一笑，

「但是您才是這個世界的掌控者，不是嗎？等到您重新掌控這個世界后，如果您還希望我能夠活過來，那也是很輕鬆的事情呢。」

「我明白了。」霍厄斯點了點頭，

「那你退下吧。暫時休息一會好了。」

「謝謝您。」

銀髮青年的身影徹底消失了。他就像是一團被打散的霧氣，消散在了帶著微微涼意的夜空之中，彷彿從未存在過。

霍厄斯伸出了自己的手，他感受到那些冰冷的，像是玻璃碎屑一樣的星星落雨他的掌心。與此同時，空氣中陰冷的風似乎也變得更加明顯了。

某個人的腳步逐漸逼近，帶著某種極為沉重的壓迫感，一步步想著他的方向走來。

「我沒有想到你回來到這裡，霍厄斯。」

K微微撩起他的斗篷，那雙幾乎如同死物一般的眼睛注視著他，像是在注視著一具屍體，

「你做了錯誤的選擇啊。」

「錯誤或者正確的決定權從來都不在你的手上。」黑髮的青年直視著他的眼睛，語氣卻帶著某種愉快的輕巧，笑道：

「你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真是奇妙啊……你是從什麼時候盯上我的？從最開始起？還是更早的時候？」

「那可不能說。」K低沉地笑了，

「畢竟我還不能確保這個世界徹底落在我的手上啊，霍厄斯。你的生命力簡直如同野草般堅韌，想要讓你屈服，可是花費了我不少的時間……」

「可你還是活下來了，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欺騙到你。我承認，你很聰明，但是抱著傷痕纍纍的身體來到這裡……你不會真的認為這樣的精神力能夠殺死我吧？」

「我難道沒有將你逼入絕境么？」霍厄斯抬起了頭，眼中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緩慢地流淌著，

「如果時間更久一些，或許你會做更為充足的準備。可你並沒有那麼做，不是嗎？」

「你被我逼到了這樣的角落裡，你被迫接受了並不完整的權柄。你沒能找到歐曼，也沒能奪取那段遺失的歷史……」

「就算我沒有贏，你也輸了，K。」

「哈哈哈哈哈……」

K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至極的笑話，忽然大笑了起來，

「我說，霍厄斯先生……您該不會是搞錯了什麼吧？」

「無論是你的身份還是歐曼的身份，你們的存在都不過是讓我掌握這個世界的手段之一罷了。你以為你為什麼能活下來？如果不是我刻意讓你活下來，你根本不可能會活到今天。」

「還有歐曼——哦，我忘記和你說了，確實，那段遺落的歷史就在歐曼的手中，但是那又如何？他根本無法掌握這個世界，他又不是和我們一樣，屬於另外一個世界的人。」

「只要我在這裡打敗你，那麼歐曼手中的另外一部分權柄自然會歸於我的手中……霍厄斯，你為什麼會認為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呢？它們之所以存在，難道不是依附於你嗎？他們不過都是你的奴隸罷了，你就算再怎麼樣真心去對待他們，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能夠來到這裡的只有你和我，但是你現在的狀態能夠對抗我么？」

「……」

霍厄斯忽然沉默了。

他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不知為何，內心卻浮現出了幾分想笑衝動。

於是他真的笑了。

「哈哈哈哈哈……」

黑髮的青年的嘴角微微上揚著，他的眼睛都笑地眯起，最開始還是壓抑地笑著，到了後來，卻帶了幾分真情實感的嘲諷。

「你笑什麼？？」

注意到對方笑容之中極為真切的嘲笑，K的心情頓時變得有些惡劣，

「你該不會以為自己還能翻盤吧？？你現在這樣的狀況想要對抗我可不容易……你是腦子壞掉了？」

「不。」

霍厄斯停下了笑，他只是看著他，像是看透了他的靈魂那樣注視著他，

「我只是在嘲笑你的愚蠢，K。」

「你從來沒有融入過這個世界，也不會看得起這裡的每一個生命……因為對於你來說，他們都不過是被我虛構出來的人，他們的存在是低於你的維度的，你並不會在意他們的感受，也不會認為他們擁有什麼威脅的能力。」

「可是你錯了。」

霍厄斯的手輕輕地摁著自己的心臟，他仰起頭，臉上的笑意卻是如此的真實，

「對於我來說，這裡生活的每一個人都是真實的。他們擁有屬於自己的思想，也擁有屬於自己的生命……」

「他們在努力地活著，雖然大部分人的靈魂不是那麼美好，但是人原本就不是那麼完美的存在，不是嗎？」

「人們的劣根性，他們的惡劣，他們的善良，他們存在的每一個意義……都證明了他們活過。」

「正如同我們活過一樣，不是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K皺起了眉頭，狂風將他的斗篷微微刮氣，整個空間似乎也開始變得動蕩不安，讓人不禁有些心慌。

「你對這個世界的輕視，會成為你失敗的理由。」霍厄斯淡淡道，

「黑塔的權柄還沒有完全被你掌握吧？你在這裡和我對話，也不過是在拖延時間而已。」

「雖然說我的身體確實快要到極限了，但是你不也是么？K？被我追殺了這麼久，我可不相信你還能保持著相當輕鬆的狀態啊——」

K的臉色變了。

他察覺到空間的一部分開始向著霍厄斯的方向流淌而去，那些被扭曲的空間，被縫合的空間，似乎都開始被霍厄斯逐漸掌控。黑髮的青年輕輕抬起手，那些混沌的空間像是一大塊被裁剪的布匹，被他緊緊攥在了手中。

「該死！！」

K重新嘗試著掌握黑塔的權柄，然而在他們兩人闖入的當下，黑塔的內部早已經被他們攪的亂七八糟，本身就處於一種極為脆弱的狀態了。

再加上這麼一拉扯，更是沒辦法繼續保持原本的狀態，開始瀕臨崩潰了！！！

「霍厄斯！！」

K嘗試著將更多的精神力量集中在一起，猛地壓迫著霍厄斯的精神力，

「你給我放手！！你現在的精神力量絕對無法對抗我的！！在這個層次上！！你要是選擇和我殊死一戰！！你一定會因為精神崩潰而死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狂風將黑髮青年的長發撩起，露出了那雙帶著幾分瘋狂意味的暗紅色瞳孔，

「我可是很期待你能夠露出絕望的表情啊，K，你不是一直很喜歡掌控其他人的人生嗎？既然失敗了，就要做好準備失敗的打算吧？？」

「該死！！」K的表情變得極為陰沉了起來，

「如果不是因為我控制歐曼失敗了……現在歐曼的身體就是我的了！！我也用不著和你這麼吃力地對抗。」

「那個傢伙……不過是個低維層次的人而已，居然妄想著掌控自己的人身？或許我應該從最開始的時候就徹底控制他，就像我控制著你的命運一樣！！」

歐曼原本是K留作底牌的存在。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歐曼不僅僅沒有成為他的底牌，甚至在關鍵時刻給了他一腳，才導致了他現在極為狼狽的狀況。

全部都是歐曼的錯。

如果等到他掌控了這個世界的權柄，他一定要給予歐曼最為糟糕的命運。就算將他的肢體全部拆除，奪取他自主思考的能力，亦或是將他身邊重要的人虐殺致死……

不過是個低維的存在！！憑什麼敢這樣反抗他！！！

「我說過，你的傲慢就是你失敗的原因，K。」

霍厄斯再一次釋放了自己的精神力，銀色的鎖鏈在空中發出了清脆的聲音，似乎也能夠讓人的精神稍微清明不少，

「你無法尊重這個世界的人們的生命，你的輕視讓你的計劃出現了漏洞……」

「你忘記了嗎？這個世界的造物主是我，從來都不是你啊。」

「嘩啦！！」

巨大的精神力量裹挾成一團，在空中發出了極為尖銳的嗡鳴聲。霍厄斯的臉色變得極為蒼白，他的手指也在微微顫抖著，似乎快要堅持不住了，卻依舊強行輸出著精神的力量。

而K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他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但是面對霍厄斯幾乎不要命的權柄爭奪，就算是他也有些吃力。

「該死……」K的面孔露出了幾分瘋狂之意，

「好啊！既然你那麼在意他們的話，就為了他們去死！！如何！？」

「……什麼？」

不等霍厄斯反應過來，他感受到了一陣極為眩暈的感覺，伴隨著幻境之塔的破碎，他也聽到了天空傳來的，宛若蛋殼被敲碎的聲音。

「咔嚓——」

天空裂開了一道口子，K居然利用自己的精神力破壞了幻境之塔的邊緣，嘗試著讓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進行撞擊！！！

發生什麼事了？

不等霍厄斯反應過來，他就感受到了整個世界的巨大動搖的聲音。與此同時，正處於廢墟之中的人們也發出了驚恐的尖叫聲，他們凝視著天空，在天空的深處，一道巨大的口子就這樣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發生什麼事了！？」

正在第九區的葉佑抬起了頭，當他看到了那道巨大的裂痕后，瞳孔中也出現了些許震驚。

「糟了……」有人喃喃自語著，絕望地跪在了地上，

「天災，是天災啊……」

「時隔這麼多年！天災居然再一次出現了！？為什麼啊……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天災會再一次來侵擾我們！？」

「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明明薩曼人馬上就要迎來全新的明天了！！！為什麼我們還得被天災逼迫到死亡的邊緣！！為什麼啊！！」

不，這不僅僅是天災那麼簡單。

葉佑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總覺得霍厄斯的失蹤和離開，和天空中出現的這樣一道裂痕有著必然的聯繫。

只是他現在無法確認，霍厄斯的狀況到底怎麼樣了，以及……他是否能夠活著回來。

「不要恐慌，諸位。」

此刻的葉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會躲在霍厄斯的身後哭泣的小男孩了。

灰發的青年堅定地注視著人群，同時，他也對這裡的每一個人開口了：

「天災並沒有來臨，末日也並未來臨……「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會迎來真正的死亡，我們也不會死去。」

「霍厄斯會救下我們的，那個被你們一直摒棄的薩曼人……他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我們啊。」

葉佑一直是這樣相信的。

霍厄斯從未放棄過他們，就算他當時離開了第九區，他也從未真正地拋棄過他們。

他相信霍厄斯會回來的，當那個男人回來的時候……這個世界的一切災難一定會消失的。

城市，廢墟之上——

「這，這是幻境之塔出了什麼事嗎……」

就算是羅科，他也鮮少會看到這樣的場景，以至於他的眼中完全被那條裂縫所佔滿，帶著幾分恐懼扭曲的怪異感。

城市的大部分人都未曾看到過這樣的奇景，更多的人想起的是很多年前出現的那場天災，也就是舊時代的時候，他們在天空中曾經看到過一模一樣的裂痕。

「怎麼會這樣……」

西區的貴族們紛紛捂住了自己的臉，恐懼在他們的面孔上蔓延著，無數糟糕的記憶也隨之湧起，

「這怎麼可能！！為什麼天災會再一次降臨！！分明……分明神明早就……」

「就算真的存在神明，神明也沒有拯救我們的義務。」

就在其中一名安息人崩潰地哭出來的時候，一陣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也讓所有人微微一陣。

水藍色長發的青年從無數安息人之中走過。他的面孔上沒有任何的表情，那雙漂亮的藍色瞳孔也未曾浮現出任何的情感，似乎他和這群人不過是再陌生不過的關係了。

「摩西？？你怎麼會在這裡！？」

有人認出了摩西的身影，他們的臉色也變得極為糟糕了起來。

沒有人會不記得這位傳聞中的安息人天才，在所有人的心中，他分明已經死去了。

可是死去的人怎麼會重新出現在這裡？？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有人選擇成為救世主，但是有的人卻為了一份並不重要的奢靡生活繼續沉淪。」

摩西的目光掃視過他們每一個人，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同時語氣也像是沾染了刀刃一般，帶著某種毫不留情的銳利感，

「就算天災降臨了又如何？像是你們這樣的人，就算死在這裡也完全不足惜。呵呵……我可不希望你們繼續快活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就算末日真的來臨，我也更希望能夠感受到你們絕望的尖叫聲和神色啊——」

摩西的面孔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扭曲感，他完全不掩飾自己的恨意，就好像他從未融入過他們一樣。

「摩西！！就算末日來臨了！！你也會一起死去！！」有安息人不滿地說著，

「你有什麼好得意的！！大家要死就一起死！！沒有人會逃脫的了這場審判！！」

「我又不怕死。」摩西微微歪著頭，眼中帶著某種嘲諷的笑意，

「人都是會死的，不是嗎？可是有的人即便死去，他也是有意義的。向你們這樣的人死去，恐怕也只有屍體腐化的時候會有點價值吧？」

「——摩西！！」

不等摩西繼續說下去，一陣聲音卻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夠了，摩西！！」

罪刃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眼中露出了不贊同的神情，

「不要再繼續挑釁他們了，現在這種時候沒有人的心情會好到哪裡去……還有，歐曼大人說過會來找我們的，你不要在這種時候故意為大人樹敵。」

「……我知道。」

在聽到[歐曼]這兩個字的時候，摩西才稍微冷靜了下來，重新回歸了原本的面無表情，

「我回去就是了，還有，你沒事不要碰我，我不喜歡別人隨便碰我。」

摩西很快將自己的手從對方的手中抽出，極為不滿地轉身離去。

嗯，也算是有進步吧，起碼他的話能聽進去了。

望著摩西離開的身影，罪刃露出了有些無奈的表情，同時也鬆了口氣。

他注意到了天空中出現的那條裂縫，雖然沒有人知道那條裂縫的從哪裡來的，但是罪刃多少也聽說過關於[天災]的傳聞。

那樣的裂縫好像在很久之前也出現過，當天災降臨的時候，所有人的法術印章都開始失控，他們無法掌控自己的力量，極為詭異的眩暈感盤旋在每一個人的腦海之中。據他們所說，最開始的天災是那位早已失蹤的神明壓制的，可現在哪有什麼神明……

「不用擔心。天災不會降臨的。」有人忽然開口了。

罪刃被嚇了一跳。他幾乎立刻看向了身邊的人，同時也注意到了那位將自己大部分身體都包裹在斗篷之中的金眸青年。

「……吉兆？！」

他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在這裡看到吉兆！！

「嗯。」

吉兆點了點頭，他並未正眼看向他，語氣卻帶了幾分沉重感，

「祂不會放棄這個世界的。」

「祂？」

注意到對方所用的辭彙，罪刃的心中微微一動。

「你的意思是，那位神明又重新降臨於這個世界上了？」

「神明？」

吉兆露出了一抹怪異的笑容，那雙漂亮的像是鎏金一般的瞳孔注視著他，帶著幾分奇怪的悲憫，

「不，神明已經死了。但是祂的死亡並未帶來終結，而是帶來了全新的生命。」

「充滿希望地等待吧，你們會迎來屬於你們真正的時代的。」

吉兆轉身離去。罪刃原本下意識想要伸出手拽住對方的衣服，可當他的手指觸碰到對方的時候，卻莫名從一陣虛無之中穿插而過。

……咦？

罪刃有些困惑地看向了自己的手指，同時又迷惑地看向了吉兆。可此刻吉兆的身影卻早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再也不見。

真奇怪，是他的錯覺嗎……

……

「看到了嗎。霍厄斯？」

黑袍的青年癲狂地張開了雙手，眼中浮現出了幾分古怪的笑意，

「你還要繼續嗎？你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徹底死去嗎？？這些人們，這些對於你而言重要的臣民們……這些卑劣的低維生物們，他們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霍厄斯，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活著呢？為了這群對你而言並不忠貞的生命體？我真是看不懂你的想法啊……」

霍厄斯果然還是收手了。

他的臉色蒼白極了，整個人也開始搖搖欲墜，似乎連呼吸也變得極為困難。

兩個人相撞的力量會讓這個世界逐漸破碎……霍厄斯明顯地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第一時間收手了。

他想起很久之前出現的[天災]，心中微微一動，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你在想，舊時代出現的[天災]也是這樣產生的么？」

大概是因為拿到了大部分掌控的力量，K的心情也變得好極了，甚至連帶看向霍厄斯的目光都變得柔和了不少，

「確實如此，只是那個時候，和我進行權柄爭奪的人，是那位不識好歹的神明。」

「很可惜呢，那個時候的我還是過於弱小了，在被神明徹底趕出去之後，我也一直在為下一次的權柄爭奪做出了充分的準備。」

「這一次你還能怎麼樣呢？我的力量強大到讓你無法想象，而你也不可能再一次獲得外界的幫助了。」

「你剛才就不應該停下，霍厄斯。」

「……是嗎？」

黑髮的青年有些虛弱地輕喘著氣，他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自己心臟部位的衣服，眼中卻流露出了幾分疲倦的笑意，

「我可不認為自己輸了啊。」

「即便已經站不穩了？」

K緩緩落下了身體，他一步步向著霍厄斯的方向逼近，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彷彿將自己獵物逼到了角落的獵手，帶著某種勝券在握的喜悅。

霍厄斯似乎也不躲避，他只是靜靜地看著K，看著對方逐漸向著他的方向走去，對他伸出了手。

「不要害怕，霍厄斯。」

K的手向著他的心臟的位置伸去，他的指尖忽然變得極為銳利，像是手術刀一般，輕輕劃開了他的衣服，

「心臟被掏出的過程或許會有點疼。但是這也是為了必要的勝利做準備。」

男人注視著霍厄斯的眼睛，那雙向來不會動搖的瞳孔依舊平靜，似乎從他認識霍厄斯起，對方的神色就從未發生過變化。

真是讓人厭惡的眼神。

K總是會想，霍厄斯會不會露出驚恐的，或者慌張的神情？印象里那位青年似乎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也讓他的內心深處充滿著某種不安定的情緒。

他想看到霍厄斯露出掙扎的，恐懼的表情。

他想要掌控對方的情緒，將他徹底碾碎——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

可即便被緊緊扯住領口，甚至連戰立都不在穩定，那位黑髮的青年卻依舊平靜，他甚至是笑著看著他，那份笑容里依舊帶著極為清晰的嘲諷。

「你到底在笑什麼？」

K緊緊攥著他的脖子，手指一點點收緊——他原本可以用更為輕鬆的方式殺了他，可是出於內心古怪的勝負欲，他卻更想要將霍厄斯逼入絕境。

「……笑什麼？」

伴隨著手指的收緊，霍厄斯的聲音也逐漸微弱了起來，他的瞳孔開始變得迷茫，嘴唇微微顫抖著，像是到達了生命的極限，卻依舊帶著無垠的從容。

「我笑你……在這種時候……居然還會放鬆警惕……」

他儘力讓自己清醒一點，同時也露出了最後的笑容，

「真是愚蠢啊，K。」

「什麼！？」

K茫然了一瞬，內心猛地慌張了起來。

愚蠢？？

他？？

他不是勝利了嗎？？霍厄斯為了不傷到他的子民了，選擇了和他妥協！！這一場戰鬥分明是他勝利了啊！！！

難道他錯過了什麼嗎？？他忽略了什麼嗎？？這不可能！！他從頭到尾都計劃的極為完美！！他怎麼可能會失——

「嘩啦！！！」

鎖鏈清脆的聲音忽然響起，幾乎就在一瞬，K感受到了一股極致的，幾乎要貫穿他靈魂的疼痛感。

男人的手猛地僵硬住了。

「你好像從未意識到，自己一直都處於被掌控的地步呢。K。」

那樣輕佻的，略帶嘲諷的聲音響起的那一刻，K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落入了冰窖之中，幾乎無法動彈。

「這怎麼可能……」

這怎麼可能！？

K緩慢地，顫抖著看向了自己的身後，銀髮的青年就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他的手中纏繞著纖細的鎖鏈——那是和霍厄斯如出一轍的邏各斯之鎖，也是他們之間連接的命運。

「鬆開你的手，K。」

歐曼微微抬起下巴，他的眼中帶著某種厭惡，同時，他的手也猛地一抽，將K的那顆腐壞的機械心臟一併拉出。

「嘩啦！！」

劇烈的疼痛感讓K整個人跪了下來，他下意識地鬆開了霍厄斯，同時，他也注意到了霍厄斯嘴角浮起的那一抹笑意。

那樣的笑容，幾乎和歐曼一模一樣。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K喃喃自語著，眼中浮現著極致的恐懼，

「怎麼可能會有兩個！？不，能來到這裡的最多只能是兩個人，你是怎麼來到這座空間的？？為什麼幻境之塔沒有崩塌？？你到底做了什麼！？你分明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

「你的愚蠢害了你。親愛的K先生。」

歐曼輕輕地抱住了黑髮的青年，霍厄斯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輕一點，像是一片輕盈的羽毛，很輕易地就能抱起來。

他將自己的臉埋入了對方的發間，手指輕輕撫摸著對方的額頭，滾燙的觸感也隨之而來。

「終於見到你了，霍厄斯……」

歐曼輕聲低語著，手臂卻攏地更緊了一些，

「辛苦你了，一直堅持到現在，也很不容易吧？」

黑髮的青年沒有說話。

他似乎意識到有誰來了，只是儘力睜開了眼睛看了他一眼，最終緩慢地閉上了。

「不過，已經沒事了。」

歐曼的手輕輕覆蓋住了他的雙眼，當他重新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的眼中已毫無笑意，

「接下來交給我就好。」

「你騙了我！」

K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了，他不斷地支撐著雙手向後退去，眼中的驚恐不言而喻，

「你們，不，你！都是你！！你們是一個人！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怎麼就不可能？」

歐曼輕盈地將霍厄斯抱了起來，他看向K的眼中依舊充斥著厭惡，可更多的確實某種嘲諷，

「是你自己的愚蠢葬送了你自己，我以為你已經意識到了，沒想到直到現在你才反應過來……」

「你們一直都在欺騙我！！！」K尖叫道，

「你們表現地極為不和！！分道揚鑣！！都是在欺騙我！！你，你居然敢做出這種事情！！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你可以試試。」歐曼笑了起來，

「如果你真的能夠殺了我，那才能叫做奇迹吧？」

歐曼緩緩抬起了手。

這具身體里的精神力極為充沛，而K，也從未考慮過歐曼存在的可能性。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算計霍厄斯的身上，他的目光永遠停留在霍厄斯的身上，因此也從未注意過除此之外的光景。

那個一直被他忽視的傀儡，就這樣背刺了他。

「去另外一個世界慢慢懺悔好了。」

歐曼抬起了手中的鎖鏈，眼中的情緒微微沉落，

「再見了，K先生。」

銀色的鎖鏈自上而下將K整個地包裹了起來，四周的空間開始劇烈地震動，然而無論K怎麼掙扎，他都無法再一次將權柄掌握在手中了。

他就像是一條幹涸的魚，嘗試著大口大口呼吸著，可他的身體卻在不斷地掙扎，隕落，像是化為了無數的碎屑和灰塵，漸漸地開始崩塌。

「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啊！！」

「求求你放過我吧！！歐曼！！霍厄斯！！放過我吧！！我只是想好好活著！！我從來沒想過幹壞事！！」

「救我！！誰來救救我！！我……」

那陣尖銳難聽的聲音終於還是消失了。

K的身影就這樣徹底消失在了歐曼的視野之中，他化為了無數的塵埃，碎屑融入了這片混沌之中，就好像從未存在過。

銀髮的青年注視著那片空境，他下意識地伸出手，無數的灰塵就這樣落在了他的掌心，很快消失不見了。

就像他從未來到過這裡，他就這樣消失了，或者說被這片空間吞噬了。

「結束了啊……」

男人輕輕地說著，他的聲音之中帶著無垠的釋然感，以及某種疲憊感。

幻境之塔的權柄落在了他的手中，三種力量在此刻混為一體，霍厄斯的心臟處緩緩浮起一些光點，和這片空間的力量混入一談。

歐曼張開了自己的掌心，他清晰地在自己的手掌之中看到了那樣物什。

那是一枚種子。

四周的幻境開始逐漸凋零，歐曼只是靜靜地抱著霍厄斯，向著道路的盡頭走去。

他認得這條路。

風雪在空中緩慢地墜落，冰冷，刺骨，正如同他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上，絲毫不友好。

可是風雪最終還是停了下來，溫暖的太陽從雲層中漸漸浮起，落在了他的身上。

幻境消失了。

……

當弗雷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正躺在廢墟之中，整個身體酸痛的厲害。

……發生什麼事了？？

弗雷還處於茫然的狀態，從他進入幻境之塔之後，他就一直處於那種混沌的狀態，這也讓他有些迷茫。

可當他的目光落在身邊那個人的身上時，他整個人都僵硬住了。

「歐曼？？你怎麼在這裡？？霍厄斯他——」

弗雷的話說到一半就停滯住了。

他注意到了銀髮青年懷中抱著的霍厄斯，黑髮的青年似乎陷入了沉睡，那雙總是包含著平靜的暗紅色瞳孔永遠地閉上了，安靜地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發生什麼事了？？

弗雷揉了揉眼睛，思維還有些茫然。而歐曼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向前走去。

陽光透過厚重的雲層落在他的身上，也漸漸地將他的身影一點點吞沒。於城市廢墟之中，於這片空曠的虛無之中。

「霍厄斯，這就是你從未放棄過的世界么。」

歐曼喃喃地說著，他抬起了一隻手，陽光透過他的指縫落在他的臉上，也落入了他的眼中，

「很久都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