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怎的這般血腥
我遇見應寒的那一天,春光正好,滿樹的海棠,風一吹,便撲簌簌地落下。可能這便是凡間成語中的「落英繽紛」吧。根據我翻看話本子多年的經驗,此情此景,還須有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出現。要麼是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要麼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花魁娘子,再或者是微服私訪的公主殿下。總之,在這爛漫的春光里,與眼前這位玉樹臨風的公子相會,自此一見鍾情,私定終身。
果不出我所料,美人來了。嘖嘖嘖,這及腰的長發、這纖纖的玉手。腰是腰,腿是腿,真真是沒負了此情此景。
「師弟,怎麼有閑心到我這祁州來?」美人笑道,「莫不是來賞花的?」
「師姐說笑了」,男子行禮道「應寒修鍊難以精進,受師傅指點,赴流雲山修鍊,路過此地,順便前來探望。」
流雲山?流雲山有什麼好去的?此人看著不凡,實則是個獃子!連我這區區小妖都不如,我心裡不由得有幾分得意。流雲、流雲,聽著確實有那麼點意思,實則只是雲彩多些,哪裡是什麼稀罕地方。如今這靈氣隆盛之地,都是有名有姓的,早就被各大門派占著,流雲山人跡罕至,自然不會有什麼仙氣,去了也是白費功夫。
只聽那美人道:「早聞此地妖物橫行,去滅幾隻妖,歷練歷練,也是好的。」
啥啥啥!!?這是什麼世道,怎的動不動就殺妖,妖也是有妖權的好么!這這這,這不道德!我內心哀嚎,身體卻不敢動彈分毫,生怕露出些許妖氣。真後悔沒聽那枯樹老兒的話,老實在林子里窩著。
枯樹老兒,便是祁州地界上,歲數最大的一隻妖,平日里不怎麼修行,專愛拉著我嘮叨。他說,妖力是頂不要緊的,尤其是我們這種草木系的妖怪,窩在林子里曬太陽就是了。我深以為然,他是一棵樹,我是一根草,既不能傷人增長妖力,又沒有什麼奇妙藥效,誰會來找我們的事?平日里招貓逗狗、看話本子,它不香么?
沒成想,今日卻遇上這二位,動不動就要殺妖。現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尷了個尬。我暗戳戳的挪動了一下,企圖逃之夭夭。突然,身上一冷,我抬頭一看,正對上應寒清冷的目光。
我,與世無爭、品行良好、樂於助人的一隻妖,今日便要葬送在這兒了?
「師弟,你不會是空手來的吧?」
天,不愧是親師姐。還能這樣式兒的?我暗自鬆了一口氣,再不敢輕易動彈。
「呃,師傅讓我捎來兩壺松葉酒,選材自望雲峰上的不老松,飲之對修行有益。」應寒從靈袋裡取出兩個精緻的葫蘆,遞給那美人師姐,顧不上瞧路邊的一顆草。
啊,是兩個百年妖怪的屍體!我不由詫異,葫蘆妖是吃人么?是吃人么?是吃人么?怎麼著也是,一介生靈,就這樣被人斬殺,掏空內里,用來裝酒!太血腥了!看不出來,這兩位男俊女靚,心思卻歹毒得很,動不動便屠戮生靈,真真是道貌岸然、人面獸心,不!連獸都不如。
真真是嚇死妖了!我暗暗的想。只待他們一走,我就回林子里躺平,立刻!馬上!
我貓在那裡,叫苦不迭,這二人怎麼還在磨嘰些有的沒的。藏得我腰酸背痛,只得就著風,抖抖身子,鬆快鬆快。
我原本是一顆草,長在祁州邊上的野山裡。不知是什麼機緣,莫名奇妙地沾了些靈氣,化成了一隻小妖。枯樹老兒說,嘖嘖嘖,這年頭,葉葎都能修成妖了,真真讓老夫開了眼。
當時的我,過於懵懂,只當葉葎是我的名字。自此以後,別人再叫葉葎,我便應著。從此,祁州的山林里,多了一隻叫葉葎的小妖。
平日里,我便在林間享受陽光、空氣和水,面朝溪流,春暖花開。待到識字后,便時不時的學著凡間的話本子,賣弄一下半吊子的文采,與世無爭,好不自在。左不過,遇到諸如兔妖、馬妖,那些個愛吃草的妖怪,繞著走就是。所幸,那些妖,本身性情溫和,不會死盯著我這小妖啃。是以,成妖以來,我還沒見過如此陣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