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學校日常

1

四年級的我們要學習兩種學科——語文和數學。十歲的我只認識教過我的老師，其他班的老師我都沒有印象，在走廊上碰到我也不會打招呼。不是因為我沒有禮貌，是因為我害怕與不認識的人說話。

很快就是今天的第一堂課了。劉老師是一位語文老師，同時擔任我們的班主任。他有著濃密的鬍鬚以及很深的皺紋。整個人和藹親近，但生起氣來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我能想象他斜眯著眼，氣鼓鼓地教訓學生時的可怕場景。

我相繼將書本、文具擺在桌上，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最後一排處於角落的屬於我的座位。

原本學生喧鬧，四處走動的教室瞬間安靜，空著的座位也立馬坐著了人。我的視線從窗外移到講台，看到了劉老師一臉嚴肅的站在那裡。

劉老師最煩厭的，就是學生在上課時沒有規矩。

顯然，他有點生氣了。我們不敢發言，都望著老師。只過來了一會兒，他打開課本，說：「昨天的背誦古詩都背來了嗎？」

——糟糕，昨天只顧著做課文書寫，忘了還有古詩的背誦任務。此刻，我的心有些忐忑。

語文小組的組長回答了老師的質問——都完成了。

「那就請同學來背誦一下，我們先要照顧遲到的同學。」

這時課堂一陣鬨笑。起初我在想，還有誰早晨同我一樣遲到了嗎，滿臉寫著疑惑。但當我看到所有的目光都朝向我這個方向時，我才明白，指的就是我。

時間彷彿靜止了般，一切都停止了，我的表情也僵硬住了。

我站起來，一片空白，我支支吾吾難以開口。我頂著四處八方聚攏的別人的目光，就像站在黑暗中有無數的眼睛窺探著，企圖著。我感到呼吸困難，腦袋空白而眩暈。

單單是背誦古詩這種事，我都做不好，羞愧得我的臉開始發紅。

「好了，你就坐下吧。不會背沒有關係，課餘抓緊背誦，今天還有新的作業。」老師的話打破了我的境遇。

我鬆了口氣，終於不被大家所注視了。我喜歡獨自躲在角落裡，不被人打擾。我害怕與人交流，也很不會恰當處理與同學之間的關係。我這樣我會感到無比的輕鬆。

老師繼續了他今天的課程，他不停的在台上比劃，以及講解，還有和同學們做著互動。我沒有參與其中。

響午的太陽正掛在學校的上方，肆意妄為揮灑熱量。教室里的溫度逐漸上升，同學們抱怨著這樣天氣的來臨。

「好討厭呀。每年的這個時候總是熱騰騰的。」

「真希望這樣的天氣能永遠消失！」

2

時鐘轉動停在了和分針同樣指著12的數字。每天這個時候老師們就會從食堂把飯菜裝在一個巨大的容器裡帶到教室，然後教室的學生們分小組前去盛飯。當然，飯盒是由學生自己攜帶的。

老師們選擇性的盛飯量的多少。如果是個子高的，盛的飯就要多一些。身形比較胖的，就少一點，理由是吃多了不健康。而我的就比較少些。之所以老師們一致認為我的飯量很小，是因為之前有一次我生病了沒有味口，就說老師我吃不完。老師當時是不知道我生病的，所以默認為以後的飯量應是如此。

我膽小的性格導致我沒有吃飽，我始終害怕向老師反應我的問題。

學校的日常，午飯過後，會有一個小時的午睡時間，大家都趴在桌子上，可以睡覺，可以完成今日的功課。但絕對不能有絲毫噪音。劉老師會在窗外尋常，也隨時響應同學們午睡時遇到的麻煩。

我無法入睡，趴在桌上，盯著窗外的枝椏還未發芽。

當我把頭轉了方向，看到教室窗檯外劉老師的招手，明顯是沖著我來的。因為只有我沒有睡覺。我以為他會問我為什麼睡不著的。結果我出去以後直接被叫到了辦公室。

教師辦公室空無一人，劉老師拉開門，我尾隨其後。他坐在椅子上擺好老師獨有的姿勢，向我質問「今天早上為什麼遲到了。」

我以為沒有人關心過我的存在，老師這樣的問題顯然是關心我。

「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我突然這樣回答。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突然開口說些謊話，我的心卻沒有一點愧疚感，覺著這還是理所當然的。

「不舒服是嗎？」

「……是的，整個人都……感……覺……有些暈——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繼續圓滿我的謊話「可能昨晚沒有睡好吧，應該是這樣吧。」

劉老師用手玩弄著他的鬍鬚，說：「嗯。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你沒有背誦古詩對嗎？」

樹上的蟬叫知了，聲音充斥了整間辦公室，我覺得格外刺耳。這個季節彷彿被蟬所主宰了一般，其他的生物在此時沒有任何的發語權，甚至植物開花也要在知了的喊叫下綻放花瓣。

我順理成章地接著老師的邏輯往下回答「對，影響我發揮了。」我還不忘做了個用手指指著腦袋旋轉的手勢，有些洋洋得意。

「哦。那就說明其實你能夠背來，只是因為某種原因……」劉老師坐著的椅子發出吱呀的聲音，和知了的叫喊沒有差別。就如同一陣強烈的音波在試圖扯碎我的謊言。

「……是可以……這樣理解。」

「對嗎？真的是你說的這樣嗎？撒謊的孩子可不好呢，我也最討厭這種孩子了。」

「我沒有。」我開始恐慌，害怕被老師揭穿后而被冷漠。

「行，回教室去吧。」

我一直在劉老師的注視下走出了辦公室。

3

我又繼續呆在我的角落裡，獨自感受在這樣的天地里發獃。下午的課程很快過去，老師沒有向我提出任何問題。

我的同桌愉快的與她前面的同學交談，數學老師要求我們討論課上的一個難題。我盯著課本，想起了火腿。

火腿是我昨天才認識的一條小狗。與眾不同的是它只有三條腿，它總會被同類欺負，沒有主人餵養，可能是嫌棄吧。所以我決定養著它。

我盼望著立馬放學回家，和火腿一起玩耍。在教室里我完全沒法開心，沒人同我交流。我也懼怕交流。

我望著教室的後門，想：活著，就總是要被注視，害怕別人的目光，有些蒙羞，擔憂自己做的不夠好，不會得到誇獎。

所以，我忽然發現，一個人也沒什麼不好的，不會有人注意到或者談論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