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分裂
像極了小時候，面對著商場里的玩具展櫃，又或者一隻飢腸轆轆的老貓，看著腳下池塘里的游魚。
流露出來的渴望與貪婪，是毫不掩飾的。
現在，院子里到處逃竄的孩子，就是一條條受驚的魚苗，沈言自己就是那隻餓瘋了的老貓。
雖然魚苗們還沒有長成，但吃的足夠多的話，也是能緩解飢餓的吧。
沈言這樣想著，情不自禁地伸手抓向慌亂的人群。
「快跑！」
「救命，我不想死！」
「院長我！」
逃竄的人群，在白色火焰中被炙烤，被吞噬，一時間慘烈的嚎叫聲回蕩在整個醫院院區。
巨大如山嶽的沈言虛影像守在餐桌前，看著炭烤活鮑魚、鐵板鮮章魚的食客一樣興緻盎然。
很快，一股非常淡薄的霧氣，從醫院外的山谷瀰漫過來，伴隨著醫院內的哭喊，一股悲愴的氛圍開始醞釀。
「這不是你的錯，孩子。」
沈言低頭，發現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老頭，出現在腳下一棟大樓的樓頂。
老頭長得與秦教授有幾分相像，用同樣溫和的目光注視著自己，沈言感覺他看的不是那個巨大化的怪物，他看的就是隱藏在怪物身體里的自己。
那悲憫的目光，似乎能看穿沈言內心的想法：「每個人在人生的各個階段，總會做一些讓自己後悔莫及的事。」
「大家本心並不想這麼做，只是被一時憤怒、失意、慾望等等因素干擾了。」
老頭用手指了指沈言心臟的位置：「你這裡是好的，我知道。」
沈言低頭，他看到自己胸口的位置，一直白色的手伸了出來。
手掌完全攤開，五根手指散發出無數白色的絲線，與外部這個巨大化的自己連接在一起。
「蒼白之手，代表了對一切求之不得的渴望與佔有，是探索更高維度的鑰匙，也是污染之源。」
老院長面露愧疚地說：「我們把它送給了你，卻忽略了它對你的影響，你已經被它控制了。」
老院長像沈言伸出溫暖寬厚的手掌：「跟我回去，我們暫時把它從你的身上分離出來。」
沈言一直盯著腳下嚎哭的人群，對於他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老院長看了人群一眼，勸解道：「把蒼白之手分離之後，他們也會活下來，被破壞的院區可以以後重建，一切都可以重來……」
這個時候，沈言突然開口：「他們為什麼不逃？」
老院長一愣：「什…什麼？」
沈言看著腳下的四散奔逃嚎哭，卻始終沒有跑出院區的人們，面露思索地說：「醫院的院區雖然很大，但跑到外面山谷的大門就在兩百米外的地方。」
「過去他們不能離開，或許是因為有保安和守衛的緣故，但現在大家早就已經自顧不暇，沒有人守門了。」
「你看看他們，每個人都驚恐的要死，甚至造成了踩踏事故，但卻沒有一個人嘗試過真正逃離這裡。」
「逃離這……」老院長反駁道：「我們這家醫院建在了山谷里，他們知道出去了更難生存，才沒人離開，不能叫逃離……」
「不一樣的，」沈言搖頭：「高層失火，業主就算知道跳樓大概率會摔死，但在即將被火燒死的時候，還是會有人從窗口跳出去。」
沈言指了指腳下的人群：「但他們，在面臨生命危險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嘗試逃出這所醫院。」
「不能說逃離……」
老院長有些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往前走了兩步，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天台的邊緣，距離沈言不足五米遠的距離。
「死了很多人，他們應該都是我認識的，甚至有人可能跟我還有很親密的關係，他們嚎哭的聲音很大，場面看上去充滿了悲慘。」
「我應該感覺到悲傷，應該痛不欲生才對。」
沈言看著下方的人群，臉上流露出些許苦惱：「但是很抱歉，我只是感覺你們有些吵。」
老院長臉色冷了下來：「你果然是個沒有心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已經來到了沈言跟前，說這句話時老院長突然從天台上跳了起來，一瞬間爆發出遠超他這個年齡老人的速度，向沈言撲了過來。
空氣中彌散的霧氣也在這一刻迅速集結，全部覆蓋到了老院長的身上。
然他也在躍起的過程中，成為了一個由無數霧氣組成的「巨人」。
看著衝過來的老院長，沈言平靜地說：「是你創造的夢境太假了，我曾經見過一個比這裡更真實的夢境。」
一邊說著，他胸口的蒼白之手自動向老院長抓了過去。
不曾想，那些覆蓋在老院長周身的霧氣一觸即散。
蒼白之手輕而易舉的抓住了他的脖頸。
沈言：「說，當年的事，你都知道多少？」
「當年？」
院長被蒼白之手掐著脖子，臉色漲的黑紅，表情也開始扭曲：「當年的事就在這裡！」
隨著他癲狂的話語，原本四散的霧氣快速凝聚，瘋狂湧入他的身體。
「這裡的一切，都是你的當年！」
周圍奔走的人群停下了腳步，他們抬頭空洞地望向沈言。
每一個人都開始霧化，成為霧氣的一份子。
被霧氣不斷填充的院長，在腫脹到一定程度之後，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流出了粘稠的液體，順著並沿著蒼白之手向沈言本體攀附而來。
沈言看著這些七彩的粘稠的液體，就像一條條噁心的鼻涕蟲。
他們頂著一張張人臉，或熟悉的，或陌生的，沿著蒼白之手想要擠到自己的身體里，擠到自己的腦子裡。
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同時住進來了無數個瘋子。
「你忘了我們嗎？」
「你還記得吧，我是被你吃掉的第一個！」
「我喜歡這具身體，明天我們可以穿裙子嗎？」
「說好的一起逃出去，現在你總算實現自己的諾言了！」
……
沈言在瘋狂的自言自語，聲音時男時女，時而高亢時而低沉，無數個音色不同、性格不同、性別不同的聲音從他的嘴裡發出來。
蒼白之手也逐漸從白色，染上七彩。
院長的臉五官逐漸模糊，但他看著面前的蒼白之手由虛幻，變得凝實，就像七彩的琉璃，清晰而濃郁的貪婪從他沒有五官的臉上展現了出來。
就在蒼白之手還剩一根小拇指沒有完全凝實之際，整個夢境里所有人都已經全部化成了七彩的濃霧。
整個夢境的地基建築也開始霧化。
就像被時光侵蝕的流沙，隨風坍塌成七彩的粒子。
直到醫院大樓最底層的一間暗室被侵蝕，一個全身包裹著黑色衣服，帶著黑色面罩的孩子站了起來。
他露出了與沈言七分相似的臉，看著半空中幾近陷入精神分裂的沈言，嘴角誇張地咧到了耳根上：
「今天家裡來了好多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