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重逢（上）
已經劈下來的鋼刀倏地一下停在司馬修之的頭頂，賴大他們都用一種怪異的眼光看著司馬修之，問道：「活見鬼了，你怎麼也知道我家秘不外傳的五雷天心訣？」
陳萍從人群中擠過去，把司馬修之從地上一把薅了起來，陰沉沉地問道：「你老實說，這口訣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在陳萍的逼視之下，司馬修之哆哆嗦嗦著連話都說不囫圇了：「這……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物……」
陳萍不由得冷笑道：「你說是就是啊？」
司馬修之趕緊說道：「我母親還給我留下了一塊玉佩。」說著，他戰戰兢兢地從懷裡捧出那塊鯉魚形狀的玉佩。
陳萍反覆觀看了許久，從自己懷裡取出那一塊一模一樣的玉佩，兩塊玉佩對在一起竟然嚴絲合縫，分毫不差。
「雙魚玉佩？」這一下，眾人都傻了眼，那幾個年輕後生面面相覷起來，終於恍然道：「哎呀，這書獃子竟然是小姐的哥哥，那司馬老賊豈不是小姐的生身父親了？」
這一句話說得並不是太響亮，陳萍聽在耳中，卻大怒起來，大聲叫道：「哪一個狗賊說這是我哥哥的？司馬長風、司馬長風你這狗賊！」她越叫越響，聲音中充滿了憤怒、痛楚和絕望，便似是一頭本來已經得鹿中原，正準備大快朵頤的猛虎，卻被狡猾的獵人無恥偷襲，受了致命的重傷，行將死去之時不甘而又瘋狂的嗥叫。
陳萍大喊大叫了好一陣，只覺得天旋地轉般的眩目瞬間涌了上來，彷彿置身在虛無縹緲的雲海深處，雙腳竟如同踩了棉花一樣綿軟無力，原來的萬千思緒此刻都化作一灘死水，凝滯得不起半點波瀾。周圍的一切現在都與她無關了，她如同風雨之中的一樁朽木飄搖欲倒。司馬長風似乎就負手站在自己的眼前，臉上掛著的是無情的冷笑，心中油然生起了一股強烈的憎恨感。
「小姐……」賴大伸手去扶，突然間寒光一閃，陳萍寶劍一翻，一劍從他的左肩直劈到右腰，跟著劍光帶過，後面跟著的那個後生也已經齊胸而斷。這兩劍力道凌厲兇狠，端的是匪夷所思。眾人眼前只如同閃電般晃眼一亮，兩個七尺漢子就已被斬成四截。其餘的人兒盡皆駭然，都不約而同地驚呼著往廟門口逃去。只有司馬修之「媽呀」一聲喊叫，兩眼一翻就又暈了過去。
徐刺邪聽得瓦罐寺一戰竟然生出這麼多是非，當下焦躁起來，對跟來的廠衛道：「陳萍是本案的關鍵人物，馮公公想要到手的蒙古秘葯的下落，此人定然知曉，咱們須快點趕過去。」
這一行人也不管那幾個小廝如何了，策馬疾馳到廟門前，就見陳萍從裡面緩步踱了出來。此刻，陳萍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鎮靜從容，笑意寫在她的臉上，溢著滿足的愉悅，說道：「你們到這裡來，該不是要與我討還什麼公道的吧？那就拔刀吧，也讓小女子見識見識你們老徐家的地堂刀法。」說罷，她慢慢提起寶劍，劍尖對準了離著她最近的徐刺邪的胸口，劍尖上的鮮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下，發出輕輕的嗒嗒聲響。
徐刺邪並不拔刀也不後退，只是目不轉瞬的盯住胸口三尺外的劍尖，問道：「司馬修之怎麼樣了？」
陳萍的笑容一下子扭曲起來，說道：「他偷學我們浣紗坊的秘籍，我豈能饒他！」
站在徐刺邪身後的幾個廠衛見這二人對峙，便悄悄繞到陳萍身旁，腰間的鋼刀才拔出寸許，陳萍右手衣袖忽然無風自鼓，猶似吃飽了風的帆篷一般，
左手衣袖平垂，與尋常無異，足見她全身的內力都集中到右臂之上，內力激蕩欲出，連衣袖都快要脹裂，真是非同小可。眾人瞧在眼中，都知道這一劍之出，自然是帶了雷霆萬鈞之勢。
幾個漢子還在遲疑著要不要動手，對面白影急晃，陳萍猶如脫兔一般向後滑出丈余，竟如常人一霎眼那麼迅捷。就在眾人暗自詫異之時，她的身形一展，鷂子博兔似的向著幾個漢子猛撲過來，寒芒在他們脖頸上一閃而過。人人都還不曾回過神來的功夫，衣領上的扣子已經「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徐刺邪把一切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說道：「能摘你們的扣子，就能穿你們的喉嚨，我看你們還是全都退下吧。」
眾人雖然膽寒，但依舊不肯離開，只僵在原地萬分不快道：「咱們十來個對付她一個，有甚麼不了的？再有幾個性命，到這兒也就沒了。少總鏢頭難道是想獨吞這尋獲蒙古神葯的功勞嗎？你可不要忘記了，當初你來中原的時候對馮公公說過什麼。」
徐刺邪沒有說話，陳萍先笑了起來，說道：「原來，你們都是東廠的人。」她又指著方才說話的那漢子道：「你是孫洪孫檔頭吧？當初，若非我浣紗坊相助，你一個小小的錦衣緹騎焉能攀上馮公公這棵大樹？」
那孫洪奸笑道：「沒錯，當初若非你母親的那幾顆東珠，也不會有我孫洪今日的榮華富貴。這份恩情著實讓我沒齒難忘。可是，現在馮公公急著要拿到蒙古的秘葯，如果秘葯不能到手，我這榮華富貴也難以保住。沒了榮華富貴，咱們這恩情可就要到頭了。少坊主，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徐少總鏢頭是我的朋友，你們又是他的朋友，我怎麼好意思讓自己的朋友難堪呢？」陳萍微微一笑，從懷中脫出一個用黃綢子包裹的小盒子丟在地上，說道：「喏，這個就是了。」
孫洪從地上拾起盒子，半信半疑道：「如此稀罕的寶貝，誰不眼紅？你怎麼會這麼輕易地就不要了？」
陳萍大笑幾聲，說道：「這榮華富貴你們想要的話，俯拾即是。只在這裡疑神疑鬼地與我乾耗又有什麼意思呢？」
眾人這才從地上撿起盒子，打開來瞧了半晌，點點頭說道：「這神葯是真是假還得送到京城，請太醫們過目才好。」他們又看向了徐刺邪，說道：「少總鏢頭你先在這裡看住這女人。待我們回京先看一看這神葯的真假。」這些漢子早就被陳萍方才那電光石火似的幾手快劍嚇破了膽，這會子並不敢在此久留，當下胡亂嚷嚷著，飛也似的逃出廟來，一齊翻身上馬，望著清遠城的方向一溜煙兒跑了蹤影。
「現在終於可以讓咱們倆個安安靜靜地說會子話了。」陳萍看著這些人的狼狽相，對徐刺邪笑道，「這些日子來，我看你徐刺邪還算是個有情有義的江湖漢子，沒想到你竟然與東廠這些蟲豸攪和到了一起。這真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