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上山(上)
徐刺邪知道她的本事,當然不敢阻攔,也只好由著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一陣涼風從林間吹了過來,徐刺邪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讓他已經猶如一團亂麻的腦袋瞬間清醒了許多。他進到寺內,剛轉過方丈的院門,不想對面來了一人正往外跑,可巧撞了個滿懷。徐刺邪唬了一跳,抬頭看時,懷裡的不是別人,正是司馬修之。
徐刺邪笑了起來:「你還沒死呢?」
司馬修之見了徐刺邪,只嚇得骨軟筋酥,還要轉身再跑。徐刺邪喝一聲:「站住!」快步追上前去,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領,厲聲說道:「司馬修之,你可知罪么?」
司馬修之「噗通」一聲跪倒在徐刺邪腳下,磕頭如搗蒜一般,喊道:「草民司馬修之罪該萬死,罪該萬死!」但又替自己喊冤叫屈道,「草民是曾講過大盛懷鏢局給皇上押運蒙古神葯,但終究也不過是酒後狂言,過一過嘴癮而已。草民是真沒有想到方誠這些人敢去打劫外藩市的貢品啊。此中情由還請少總鏢頭明察啊。」
徐刺邪給他逗樂了,說道:「你怎麼會跟陳萍是親兄妹呢?」
司馬修之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說道:「這些事情我哪裡知道?我是真不知道陳萍是我的親妹子。我要是知道的話,我還這麼給她獻殷勤?唉,我父親……不,是司馬長風那個老賊先前談起我母親的時候,總說我母親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苦命人兒。她原本是可以在江湖上與我父親……不,是司馬老賊可以聯手闖蕩出一番大事業。但怎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相濡以沫終究不如相忘於江湖了。」
徐刺邪看他一口一個「司馬老賊」,心中頓時生出十萬分的厭惡,便將他從地上一把揪扯起來,說道:「不對啊,你父親剛剛慘死在陳萍的劍下,但是在你的臉上怎麼見不到有絲毫的悲戚之色呢?」
「悲戚?」司馬修之經他這麼提醒,登時就恍然大悟了,說道:「對對對……少總鏢頭說得對呀!這《孝經》有雲『自天子至於庶人,孝無終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如今家父被害,我又身為人子,此時此刻遭逢喪父之痛,不覺五內如焚,肝腸寸斷,怎能不悲呢?」說著,他作勢欲哭,卻又是欲哭無淚,只得微閉雙眼,扮出一副難過的表情來。但轉念又一想,自個兒的老爹還是被官府通緝的要犯,自己就在這裡痛哭流涕的,豈不是在有意跟官府爭執對抗?於是,他趕緊睜開眼睛,看著徐刺邪說道:「可是,我父親,哦,不,是司馬長風現在是參與口外劫鏢,正在被官府通緝的罪犯。我若是顧念著父子情分,在這裡放生痛哭,豈不是在為虎作倀,與那些亂法犯禁的罪大惡極之人為伍嗎?唉,想那南朝劉義慶在《世說新語》記有『既為忠臣,不得為孝子』之語,我平常讀來甚是不以為意的,如今算是有了切膚之痛啊。」
「你要是實在哭不出來的話,那就只好算了。」徐刺邪看著眼前的這個活寶,只得嘆息道,「唉,人之無情乃至於此,這個江湖真是無可救藥了。你還是先跟我回清風閣再說吧。」
司馬修之依舊遲疑著不肯挪步,問道:「回清風閣……能保我一條命么?」
徐刺邪又好氣又好笑,說道:「唉,就你這樣的人怎麼會做出打劫皇差這樣的十惡不赦的事情來呢?你放心,我這個人行事向來是最講道理的,若沒有你犯案的真憑實據,我不會為難你的。」
司馬修之聽得此言,覺得自己小命得保,
實在是喜出望外,差一點哭出身來,說道:「唉,少總鏢頭您真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大俠!我司馬修之有眼無珠,對您這樣一個俠義之人多有冒犯,如今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實在是咎由自取啊。」
徐刺邪一邊拉扯著他往外走,一邊說道:「行了,行了,別拍這些馬屁了,我又不受用這些。」
司馬修之聽他這話不是什麼好話,還想之乎者也的掉幾句書袋子,用古聖先賢們的金科玉律替自己挽回一點顏面,卻被徐刺邪不容分說地推搡出了瓦罐寺。
這兩個人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清風閣,早就有得知清遠縣城被東廠接管消息的縣衙的大小官吏在府門前迎候。徐刺邪他們一到門前,他們立刻誠惶誠恐地趕上前去,把個徐刺邪眾星捧月似的圍在當中,七嘴八舌地噓寒問暖。
徐刺邪頓時有了一種受寵若驚之感,心中不由得感嘆道怪道世人都熱衷於爭名奪利,這待遇實在是太讓人受用了。於是,他端了端架子,問道:「孫檔頭他們在哪裡?」
眾官吏趕緊答話道:「孫大人他們說是有緊急公務要連夜回京奏稟,只留下兩位小番子與我們在這裡一起聽候少總鏢頭的調遣。」
徐刺邪知道一定是孫洪他們已經找到了蒙古人上貢的秘葯,為了避免他人搶功,這才連夜啟程回京去,這般醉心於功名利祿又無端猜忌別人的醜態讓徐刺邪搖頭冷笑不已。
眾官吏又道:「孫檔頭還交待我們說,劉昭遠、趙全二人勾結三清宗亂匪劫奪大盛懷押運給宣鎮的二萬兩餉銀,證據確鑿,大逆不道。此二賊和清風閣一干賊眾雖然已經就伏,但尚有陳萍等賊酋盜首挾持餉銀,盤踞三清山以對抗官府,還請少總鏢頭速速調兵遣將,圍困三清山,剿滅亂匪,追回餉銀,庶不負皇上委任和朝廷重託。」
司馬修之躲在徐刺邪後面,聽得眾官吏要剿滅三清宗,已經是嚇得瑟瑟發抖。徐刺邪說道:「此事不難,我明日一早就去三清山,把那餉銀取回來也就是了。」
眾人驚訝道:「少總鏢頭莫要以為陳萍是一介女流就掉以輕心,她的父親徐刺邪功夫了得,府上還豢養了一群弟子家丁,個個可都不是什麼善類。素日里,官府都不敢招惹他們,你一個人上山,只怕是要凶多吉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