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索餉(上)
「嘻嘻,沒想到現在你還真敢一個人上山?」頭頂傳來了一陣少女的嬌笑聲,把徐刺邪猛地拉回現實中來。陳萍正站在前面的石階之上,攔住了自己的去路。她一改往日短襦長裙的穿著打扮,此時只看她一頭烏雲般的黑髮用大紅的頭巾束住,一條橫版緊緊縛住了柳腰,腰間佩了三尺青虹劍,蠻靴之上綁了兩把綉鸞刀,好似一個女俠模樣。
徐刺邪心中竟然莫名地生出一種故知重逢般的喜悅,當下笑道:「這三清山既非龍潭虎穴,你又不是殺人魔王,我為什麼不敢來?」
「你竟然笑了……我很好笑嗎?」陳萍聳了聳肩膀,就像二人邂逅的那一個雨天的時候,又依著石階旁的一株大松樹下緩緩地坐下來,仰著一張粉嫩的臉蛋,看著他身上穿著自己送他的一襲白衣,有點俏皮地說道,「司馬修之那個書獃子還好嗎?」
「嗯,」徐刺邪點了點頭,說道,「我讓他遠走高飛去了。今早臨來的時候,又派人去瓦罐寺,把你父親好生安葬了。」
陳萍渾身顫抖了一陣,才穩住了心神,苦笑道:「真是造化弄人!原來,這清風閣本來就是一個死局!」
徐刺邪說道:「事在人為啊!所謂『振衣上千仞,頓覺天地寬。』我想只要你能放下心中的執念,就能走出這個兩敗俱傷的結局。陳姑娘,不能一錯再錯下去了。」
「你這是在與虎謀皮!」陳萍又盯著他看了半晌,一張俏臉忽然漲得通紅,忽然間就笑得前仰後合起來,朱唇輕啟,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遮不住兩排細米似的皓齒。她笑了好半晌,忽把柳眉倒豎,杏眼圓睜起來,大聲說道:「今日的事情不做我的朋友便是我的敵人,既然咱們這朋友做不得了,那還是用刀劍說話吧!」說著,她拔劍出鞘,寒光映上眉間,原本一張如花笑靨頓時顯得陰森可怖。
徐刺邪給她嚇了一跳,趕忙跳起身來,一雙手也握緊了腰間的刀柄,萬分失望地說道:「這麼說來,我今天是必須要領教領教你們浣紗坊的一氣化三清了。」
這時,七八個年輕後生也從她身後的樹叢中躥了出來,把徐刺邪團團圍住,罵道:「你這朝廷的走狗今日能死在我家小姐的三清劍下,那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徐刺邪冷笑不已,用一種挑釁的口吻說道:「這福分我可不想要,還是留給你們下輩子享受去吧!」
「放肆,看劍!」這七八個年輕後生怒喝一聲,齊刷刷地把手中的寶劍往前一挺,一起往徐刺邪的頭面攻來,猶如不及掩耳的迅雷。
徐刺邪滿眼劍光繚亂,竟然不避不讓。只看他大作一聲獅吼,身形一矮化作一隻伏地疾行的猿猴。那七八個後生只見滿天劍光之中徐刺邪人影一花就沒了蹤跡,當下一愣神的功夫,劍招稍滯。徐刺邪腰間的寶刀已然出鞘,長嘯聲中刀光暴漲,彷彿平地炸開了一個銀色的光球,滿地銀蛇亂掣,令頭頂那片原本凌厲無比的劍光頓時黯然失色。一時間,眾人眼花繚亂起來,耳畔刀聲颯颯,不覺毛骨悚然。幾個後生心生怯意,不敢再貿然強攻,紛紛虛晃了幾招,跳出圈子外。
陳萍搖頭嘆息道:「陳三,我平日里時常叮囑你們熟能生巧,要對三清劍訣勤加練習,可你們總是當耳旁風。現在,你們學藝不精,在這裡給母親大人丟醜,也怨不得別人。」眾人聞言紛紛閃到陳萍的身後,說道:「小姐,這廝的地堂刀好生了得,您千萬不能大意了。」
「滾開了!」陳萍怒罵了一句,
開聲吐氣之間氣勁交擊,手中寶劍錚鳴不已。徐刺邪只覺眼前電光一閃,陳萍整個人已經逼到了眼前,萬道寒芒纏頭裹腦地奔著他的頭頂劈來。
徐刺邪自是不敢大意,就地一個十八滾往旁邊閃躲開來。
陳萍身形靈動至極,她見徐刺邪閃避在道旁,急把腰肢翩轉,皓腕一抖,那劍刃「嗡」地一顫抵住了石階,帶起一地的火花又往徐刺邪後背攻來,立於道旁觀戰的那幾個年輕後生也乘機跳出來,封堵住徐刺邪的退路。徐刺邪此刻腹背受敵,惶急之間大吼道:「此時不發,更待何時!」
陳三他們正要舉劍來刺,背後的樹叢中忽然傳出一聲長嘯,直驚得林子中鳥雀嘰嘰喳喳地四下亂竄,道旁的松枝柏葉亦是隨著這聲浪起伏搖擺不定。眾人耳畔異聲陡發,出其不意,嚇了一跳,一時間愣在當場不敢動彈。只聽一聲長嘯未已,第二嘯跟著來到耳前,嘯上加嘯,聲音振蕩重疊,猶如千軍萬馬,奔騰遠去,內力渾厚非同一般。就在這幾個後生一愣神的功夫,樹叢裡面一道長虹衝天飛起,逼人的殺氣摧得枝頭的樹葉都簌簌落下。那七八個後生都忍不住仰頭來看,只見半空中那道貫日長虹突然化做了無數光影,向著眾人當頭灑了下來。
等到眾人意識到這些從天而降的光影就是劍刃上閃爍的那三寸寒芒的時候,周身三丈之內早已在劍氣籠罩之下,想要躲避卻也遲了。只聽「唰」的一聲,那劍鋒快如閃電,眨眼間就刺出七八劍,在那些後生的脖頸上留下了一指來長,一寸多深的傷口。一瞬間,七八個後生猶如被伐倒的樹木直挺挺地栽倒在山路之上,滿天的劍影寒光已經消散無蹤,腥紅的血水夾雜著枯枝敗葉在青石板做成的石階上面肆意橫流。
山道上又恢復了靜寂,細雨敲擊青石板的沙沙聲清晰可聞。司馬長清猶如一隻山巔之鷹,孤傲地站立在血雨中,他的鐵劍平舉在胸前,劍尖上還斷斷續續地滴著血珠。他靜靜地望著陳萍,陳萍也靜靜地望著他,兩個人面上都全無絲毫表情。
半晌,這老兒忽然哈哈一笑,他一笑起來滿臉的橫肉都顫個不停,說道:「陳萍,想不到吧,咱們又見面了。這個就叫以毒攻毒。」
陳萍不搭理他,轉過頭來沖著徐刺邪笑道:「沒想到,你竟然把司馬長清這個瘋魔也帶上山來助拳,就不怕他乘機跑了么?」
徐刺邪剛脫了險境,一屁股坐在路邊,苟延殘喘道:「不把他帶上山來助拳,我早就成了你們的劍下之鬼了。」
「你這小子福氣可真不小,關鍵時刻總是有貴人相助。」陳萍看了看威風凜凜的司馬長清,又瞧了瞧分外狼狽的徐刺邪,笑道:「但是大閣主你可不要忘了,你身上還背著毆殺官差,抗拒官府這一樁大罪哩。徐刺邪這小子恁地陰毒,讓我們兩家斗一個兩敗俱傷,他自己樂得從中漁利。你以為你現在替官府除了我們,拿回那二萬兩的軍餉,就能讓朝廷對你網開一面,刀下留人?那你可是天真的可笑,到時候追回餉銀的功勞全是他徐刺邪的,你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重囚,免不了要頭頂這一刀。所以,你又何必在這裡替他賣命呢,還不如乘著現在已經脫出牢籠了,趕緊下山逃命去。」
司馬長清哈哈大笑道:「逃命?當然得逃命。但是,你設計陷害清風閣的這筆賬也該好好地算上一算!」不由陳萍分說,這司馬長清左腳往地上重重一踏,只聽「喀拉『一聲脆響,腳下一指多厚的青石板給他踩出幾道裂縫,整個人拔地而起,右手長劍呼的一聲疾掠而出,自上而下望著陳萍頭面疾劈,真有石破天驚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