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外婆一生最愛養花。

小時候，隨媽媽去外婆家，最吸引我的是院牆根下盛開著的月季、芍藥、美人蕉和屋子裡各種知名或不知名的花卉。

我猜姥姥年輕時一定是誰家的大家閨秀，因為在那個物質極度貧乏的時代，在一個偏遠的鄉村，有誰會有心情有時間去打理這些花花草草呢？我現在才知道，喜歡花的人都是愛美、愛生活的人。

我依稀記得，有次隨外婆去她出嫁前的家，硃紅色的大門雖談不上雕樑畫棟，但門楣上面各式的浮雕圖案還是十足的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不知道外婆嫁給外公是出於何種原因。我只知道外公是個鐵匠，終日走街串巷，車上帶一個小銅鈴，在街上走過時，便發出叮叮咚咚清脆的聲響，人們聽到后，便會拿著壞掉的農具、炊具讓外公修補。外公外婆怎麼看都好像不是一個世界里的人。

所以，對於外公和外婆走在一起的故事，我是很感興趣的。可惜，兩位老人都已作古多年，他們年輕時的風花雪月的故事永遠無法還原了，只能任由我在風中不停的遐想。

我不知道外婆從哪裡弄來多麼多的花卉，草本的，木本的；高大的，秀氣的；開花的，不開化的；名貴的，普通的；在她不大的屋子裡，總能發現它們的身影，我現在喜歡侍弄點花花草草，定然是受了她的影響無疑。。

姥姥養花的秘訣是雞蛋，在各種樣式的花盆中，總是密密麻麻地倒扣著打開的雞蛋殼，殘存的蛋液就會緩慢的滲透到花盆中的泥土裡，從而連續不斷的為各種花提供著優質的養分。從而使它們長得葉子蔥綠，花朵開的嬌艷。

我最喜歡的是姥姥養的夾竹桃，樹形高達，枝葉窈窕，開的花朵粉紅色，花期也格外長，在暗淡的屋子裡，彷彿是一片燦爛的雲霞。但聽姥姥說，別看它外形好看，可它的枝葉毒性可強了。曾經有頭老黃牛不小心誤食了夾竹桃的葉子，最後竟被毒死了！我聽后著實嚇了一跳。姥姥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這多像那些外表光鮮亮麗但一肚子歪心眼的人。所以，做人千萬不要被外表迷惑。沒多少文化的姥姥竟然能從一株小小的花卉里告訴我做人的道理，不由得讓我刮目相看。

姥姥還養過一株曇花，這應算是比較名貴的花了，我早就聽聞過「曇花一現」這個成語，於是在暑假裡，一連多天住在外婆家，想一睹曇花盛開時的芳容，可惜呀，晚上睡得太死，多次錯過了曇花一現的奇觀。

姥姥十分疼愛她的兩個外孫，我記得每次去姥姥家，她總是搬過一個板凳，用小腳顫巍巍地踩在上面，然後伸手從屋樑上摘下一個竹筐，那可算得上是兒時的百寶箱。裡面盛放著平時難得一見的美食，或是一包餅乾，或是兩塊點心。總之，極大的滿足了兒時的口舌之欲。所以，後來我們去姥姥家，見面喊聲姥姥后，眼睛便直勾勾的盯著掛在屋樑上的筐子，猜想著裡面盛放著怎樣的美味，而姥姥也從沒讓我們失望過，現在想想，那個小小的竹筐竟成了童年歲月里一段最溫馨美好的回憶。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外公外婆相繼離世。那個我和表哥們從小長大的院子也早已破廢不堪，院牆也坍塌了，觸目傷懷之餘，有次竟從斷壁殘垣處看到了一束正在開放的月季花，雖無人照看略顯纖細，但卻開得十分的明艷、燦爛。恍惚中，又回到了兒時時光，又看到外婆笑吟吟地坐在門口，一聲聲親切地喊著我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