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鍾情的歌者
回首萬里,故人長絕。
我在夜裡輾轉思念難免,等待鳶者飛向九天。
我會一直等待,即使沒有迴音,我也會一直等待。
豪今是這樣的人。與關陽一樣,豪今是生子的初中同學。
日光穿透薄透的雲層,熹微的光染在世間的每一個角落。記念館的門打開,生子,張典,關陽走進。整齊排列的酒杯里浸泡的調皮的晨光,在酒精的調戲下,它勢必會寫一首紀念的詩。生子辭去了兩個酒保,關陽自願來頂替其中一個的位置。生子向關陽一遍遍強調著酒館里的工作,關陽不厭其煩地一遍遍點頭。
然後一個人拎著吉他走進來,「老闆你們這裡缺不缺駐唱歌手。」記念館的駐唱歌手一直是由柴柴和三子負責,有時候兩人都不在時徐陽會過來幫忙,於是生子自然要拒絕。但關陽先認出了對方,「豪今!」話音未落,生子連忙轉頭,進來的那個男子也震驚地抬頭。
沒有錯,是豪今。一米九零的個子,又大又圓的腦袋。除了那雙沒有以往明亮的眼睛。看得出來他剛剛哭過。「怎麼了兄弟,在外面受委屈了?」關陽的話搶在生子前面。「你們怎麼在這裡。」豪今大吃一驚著說。「這酒館是我和幾個兄弟合資開的,關陽來這裡幫忙。」生子解釋。
說話間,張典拿來了酒,「你們兄弟重逢,趕緊喝點吧。」「好傢夥,倒是讓你給做了主。」生子俏皮著說。三人圍坐,店裡的其他客人就都靠著張典和其他的酒保招待了。「怎麼了。」關陽看得出豪今的心情不對味。「沒怎麼。」後者選擇掩飾。這個傢伙不喝個半醉看來是撬不開他的嘴了。於是生子選擇轉移話題,「你最近在哪裡謀生。」「在網路平台簽約做了歌手。」「那可以啊。」關陽欣喜。「被騙了。合同里藏著坑人的東西。」「怎麼回事。」「幹了快一年了,只給一點基本收入。」「為什麼。」「合同上說直播觀看人數與時長不匹配則不支付額外工資。」「什麼意思。」「就是說有多少人就選擇播多長時間。」「那人是來來回回的怎麼把握。」關陽不理解。「所以說。被坑了。」「當初簽訂合同的時候怎麼沒注意。」生子問。「看到了,我問老闆,他說這個不要緊的。」「混賬東西。」關陽暗暗地罵,「你把他電話給我。看我怎麼收拾他。」「你怎麼收拾他,你不就還是像個娘們一樣在電話裡面罵。」豪今清醒著說。「我咽不下這口惡氣,想當年誰敢欺負我們兄弟幾個。」關陽幾乎要咬碎了牙。「這事沒得賴,都是我的疏忽。」豪今說罷把杯子里的烏蘇一飲而下。
「打算來我們店裡面駐唱嗎?」生子問,「我們這裡剛好缺人手。」其實根本不缺,但生子不忍心看兄弟在受累受委屈了。「我給你們免費唱可以。」「不能免費。」「不行不行。我這輩子是不好意思收你的錢的。」「這有什麼,不都為了生活,我都收了。」關陽插嘴道。
豪今推脫好久,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什麼時候上班?」生子問。「今天就可以。」
下午五點。三子帶著豪今去調試樂器。
下午八點二十分,豪今的歌聲響起在了記念館里。
「記憶它真囂張
路燈把痛點亮
情人一起看過多少次月亮
它在天空看過多少次遺忘
多少心慌
修鍊愛情的心酸
學會放好以前的渴望
我們那些信仰
要忘記多難
遠距離的欣賞
近距離的迷惘
誰說太陽會找到月亮
別人有的愛
我們不可能模仿」
豪今的歌聲沒有理由說是不好聽,
嗓音沉靜透明,耳邊如同是在溪流乍起,說到底的清澈。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陶醉在這歌聲里了,有幾座喝醉的,麻木地呆在原地,頭不自覺地應和著節拍,再多喝那麼一口,口水就要傾瀉出來了。一首歌完,三子熟練地插嘴:「現場有沒有點歌的觀眾。」
以前幾乎沒有過,除了哪個大客戶要過生日慶祝,這些人熟練的以為這是一種高尚的消費方式。但今天真的有人點了。時間過了十分鐘。三子繼續講:「下面為大家演唱一首《可惜沒如果》,感謝劉女士。」
好傢夥,招了個搖錢樹回來了。生子默默想。難不成來這裡喝酒的還真的有人是為了欣賞藝術。「荒唐。」生子對自己說。無非是哪個有錢的小主罷了。豪今的歌聲繼續響起。可惜沒有如果,想也是大部分人的一段記憶了。什麼樣的女孩出於什麼目的來點這樣一首歌曲。生子迫切地想探究清楚這個問題。
然後一個女孩從一個卡座起身,依靠在卡座邊的立柱旁。用一種難解的目光注視著豪今。生子用鷹一般的眼睛發現了她。生子無法相信。她是豪今從初中以來一直追求的對象,兩人都不敢讓自己先去踏出一步,然後三年又三年,分別又分別。豪今絕對是生子見過的最鍾情的人。但願豪今不會發現她,更不要發現正是她點了這首歌。豪今當年在和這個女孩一起熬著中考,女孩喜歡寫東西,然後她就抄寫歌詞。《可惜沒如果》這是她抄得第一首歌,這首歌豪今也是唱得最好聽的,起碼是她覺得。女孩不像其他女孩一樣嬌慣,在勞動時候倒是把自己當個男人一樣使喚。豪今也是的筆直的漢子,別人都在大掃除時偷偷划水,倒是這兩人,像是彼此較著勁,頭也不抬地瘋狂幹活。
「全都怪我
不該沉默時沉默該勇敢時軟弱
如果不是我
誤會自己洒脫讓我們難過
可當初的你和現在的我
假如重來過
倘若那天
把該說的話好好說
該體諒的不執著
如果那天我
不受情緒挑撥
你會怎麼做」
豪今的視線在人群中慢慢掃過,難道他也在尋找她,還好她站在暗處。但他的目光突然定格住了,他是看到了她。在人群中她還是那麼耀眼,不需要濃妝艷抹,只是簡單的裝束下,他看到了她迷離的美。然後時間把他拖進那些夏天。他報名校園歌手,唱得正是她最愛的《可惜沒如果》;他每天在教室的窗邊看著她走進學校,她會羞答答地去問他難解的數學題,然後他緊張地直冒汗一道簡單的題愣是沒講出來;在周末,她寫著作業,他就在旁邊唱歌。然後唱著唱著三年過去了。他們去了不同地方的不同學校。寒暑假他想約她出門,然後他沒有勇氣開口;她想去見他,就一直等著他的出現。豪今會選擇毫無目前地在街頭毫無目的地走著。然後又走過了三年。大學他們又是相隔千里。仍然是沒有過多的聯繫,只是在朋友圈裡默默著看著對方的動態。
現在她就站在那裡,他們的目光交織相遇。一種刺痛的熱辣襲來。豪今淚要流出來。
但仍然在唱著。因為旋律在繼續,沒有人願意為他一個人暫停。包括這無情的時間。
「如果不是我
誤會自己洒脫讓我們難過
可當初的你和現在的我
假如重來過
倘若那天
把該說的話好好說
該體諒的不執著
如果那天我
不受情緒挑撥
你會怎麼做。」
「你會怎麼做,劉雅。」豪今突然說。
這聲音一下子將所有人擊中。半天才有人反應過來,那個人大聲叫喊,「要表白嗎?」然後全場一片嘩然。豪今在台上呆若木雞,淚水華麗登場。她也一下子哭,然後抹著淚水,快速地從館裡面走出。但是豪今沒有追過去。
「快去追啊。」張典破口大罵。
底下幾乎所有人都應和。
「接下來給大家演唱一首,《莉莉安》,謝謝。」豪今擦掉淚水,抬起頭,那麼倔強地說。
我埋葬了自己,然後你掘開了墳墓。
後來你丟下鏟子就走了,你給我呼吸,卻忘了留我一顆跳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