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怪事叢生

幾人來到停屍房，錢老拿起單子看一眼，1106，徑直走到西牆第二排，站在那，招手示意他們過來。

李象猶豫了下，深吸口氣，走到跟前，黑妮兒和大個兒緊隨其後。

錢老手搭在把手上，用力抽出停屍櫃，看了一眼，眉頭緊皺。

「空的？！」

幾人面面相覷。

「1106...沒錯，李象...姓名也對，」錢老又確定了一遍：「你確定你是李象？」

......李象有些無語：「我昨天剛死，還沒喝孟婆湯。」

「那就奇了怪了，你們等會，我打電話問問。」

說完掏出手機，播號。

「喂！老李啊！我老錢！哎吃了吃了，哎哎好，晚上打牌！」

「沒啥大事兒，就問你下，昨兒你值班兒不是，1106號一個收了個叫李象的你有沒有印象？」

「有啊？嗨，就是今兒人家屬來領遺體但是裡面是空的，這不是找你問問嘛。」

「啥？領走了？噢噢，他爸來領的？啥時候？下午兩點來鍾？哎好嘞好嘞沒事了沒事了。」

「就是就是，你說說這不靠譜的爹，也不通知一下，人今天女朋友又來了，沒事沒事，晚上吃完飯我就過去！哎哎！再見！哎！」

李象傻眼——我爸領走了？活著的時候玩失蹤，我一死就來領遺體？這是什麼操作？

錢老掛斷電話，把冰櫃推回去：「你們這一家子...這麼大個事兒，也沒互相通個氣？」

「不太可能！」李象摸著下巴：「我爸都失蹤十來年了，雖然我一直不想承認，但是他...應該是死了...」

「那會是誰？」大個兒奇道：「你還有個乾爹？」

李象沒搭理他，轉頭問錢老：「大爺，您這有監控嗎？」

錢老點頭，帶著他們去了監控室，調取了頭天下午一點半開始的監控，倍速播放。

幾人聚精會神的盯著屏幕，大廳一直空空蕩蕩，直到兩點零五分，一個老頭兒帶著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停一下！」待那人到了近處，李象急忙叫停：「能放大一下嗎？」

錢老截取了下屏幕，放大，李象盯著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臉龐，渾身戰慄，聲音顫抖：「爸！」

「真是你爸？」黑妮兒訝然：「你不是說他死了嗎？」

......

「我十一歲那年，他不知道從哪得知了我媽的消息，坐船出海去尋她，半路遇到海嘯，船沉了...」李象默然片刻：「但我一直覺得，只要我不承認，那他們就都活著...」

幾人都沉默下來，一股淡淡的悲傷氣息縈繞。

良久，吳強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那你這不是夢想成真了？你老子真的活著！應該開心才是啊！」

李象感激一笑，打起精神：「是啊！活著！活著就好！雖然我不知道我爸這麼多年去了哪裡，但是他還活著，我在這個世上就還有親人！」

「那，現在怎麼辦？」

李象深吸口氣，眼裡有淚水在轉：「現在？回家！回......家！」

兩人撐著傘，告辭離去。

吳強站在門口一直盯著黑妮兒扭動的身姿，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錢老看他那副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拍在他傷口上，給他拍的「嗷」一聲竄出去老遠。

「出息！看什麼看！人家有男朋友！」

「不是死了嘛...」吳強小聲嘀咕。

錢老作勢又要拍，把他嚇得一溜煙跑沒了影，邊跑還邊喊：「記得晚上回來吃飯！我師父還等您打牌呢！」

......

李象馬不停蹄的趕回了家，告訴黑妮兒藏鑰匙的地方，讓她拿出來打開門，才想起來自己已經不需要開門了，不禁鼻頭一酸——日日夜夜盼著能再見到爸媽一次，真要見面了，卻已是陰陽兩隔，也不知道老爸會不會傷心。

整理了下心情，踏步而入，客廳沙發上亂七八糟的衣物、茶几上幾本小說中夾雜的花花公子、牆上掛著的老古董掛鐘、屏幕裂開壞了兩三年的電視——還是原來的樣子。

李象獃獃的站在門口，老爸呢？沒回來嗎？

黑妮兒已經把每個房間都轉了一遍，看著李象搖搖頭：「沒有人。」

沒有人？怎麼會沒有人？他還能去哪？？？

李象眉頭緊緊皺著，老爸是孤兒，在這座城市沒有親人，而且，他還帶著自己的遺體，難不成，去殯儀館了？

「我說，」黑妮兒有點猶豫：「你確定那個人是你爸？畢竟你們也有十來年沒見了...」

「我不會認錯的。」

「那，他還能去哪？」

李象搖搖頭，走到沙發旁坐下：「等等吧，或許，他是出門了也說不定。」

黑妮兒張張嘴，欲言又止。

李象獃獃的坐著，窗戶沒關，燈沒開，屋裡很黑。

隔壁鄰居夫妻的說話聲、電視廣告的音樂聲、小孩子追跑打鬧的歡笑聲飄了進來，很刺耳。

一滴淚突然從臉頰滑落。

黑妮兒嘆口氣，默默退了出去。

......

「屍身不見了？」將臣和鍾馗聽完黑妮兒講述，對視一眼。

「小安，你叫人去看看本市的殯儀館，找找看有沒有收到李象的屍身，」鍾馗沉思片刻，吩咐道：「記住，不要大張旗鼓。」

謝必安點點頭，化風而去。

「范無救，你去看看那個醫院，陰差為何不去引渡陰魂。」

「至於你，」鍾馗思索片刻：「暫時先不要去打擾李象了，我把你們兩個的問題先解決一下。」

黑妮兒和安冉悅都緊張起來，不知道即將面臨什麼樣的命運。

「一條還不會化形的蛇妖，一個機緣巧合之下凝滿了魂力的小鬼...要說奪舍，也算不上，畢竟是她死在前面。但是，也不能白白讓你佔了人家的身體。」

「鍾馗，」將臣突然插話：「這條小黑蛇，與我也算有緣，不如這樣，這具身體的主人既然命數已斷，也無法還魂，況且機緣巧合出現在此，你便收她做個記名弟子，讓她跟隨李象在人間修行隨侍，對她也算有個交代。至於這具身體，賣我個老臉，贈與這條小蛇，你們看，如何？」

說完這話，將臣眼神一轉，盯著安冉悅微微一笑。

安冉悅緊咬下唇。

黑妮兒上前一步，張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不該開口。

「也罷！」鍾馗移步站在安冉悅身前，擋住將臣視線：「將哥這樣處理，也算是兩全其美，就依將哥所言。」

「安冉悅，自今日起，你便是我的記名弟子，稍後我會傳授你鬼修之法，你在李象身側隨侍修行，日後也算有個前程，總比無知無識入了輪迴，下輩子不知投胎何物的好，你可願意？」鍾馗轉身，直視安冉悅。

「我...」安冉悅本想拒絕，卻見鍾馗輕輕搖了搖頭，猶豫了片刻：「弟子，願意...」

「哈哈哈！好！恭喜鍾馗兄弟喜得弟子！」將臣大笑，背在身後的手翻轉下來，拉著黑妮兒：「小蛇妖，你來，我予你一部功法，潛心修行必有所成！再助你凝實神魂，徹底掌控身體！」

黑妮兒神情複雜，跪地謝過將臣，隨著他往裡間走去，走了兩步，微微轉頭，目帶歉意的看了安冉悅一眼。

待兩人關門傳功，安冉悅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奪眶而出。

鍾馗嘆了口氣，若是剛才這小姑娘膽敢說一個不字，此時怕是早已魂飛魄散化為飛灰了。將臣，骨子裡畢竟還是凶煞滔天之輩。

不過福禍相依，今日起，這小姑娘也算入了他的門下，他也有了個小弟子，想到這，又有些欣慰，目光柔和，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莫哭，好好修行，有朝一日位列仙班，重鑄金身便是。」

......

李象含著淚昏昏睡去，做了很多奇怪的夢，一會兒是群魔亂舞天下大亂，一會兒是爸媽提劍追殺他，一會兒又是他偷偷喜歡的女孩子轉身一笑，說也喜歡他，他欣喜不已剛要摟她入懷，她就在眼前化成了一堆白骨，然後，以白骨之姿給他跳了段舞......

李象又好怕又好笑，噗嗤一聲把自己笑醒了。

睜開眼，天光大亮，一夜無事。

「醒了？」

他抬眼看去——鍾馗坐在沙發尾部，正一臉關切的看著他。

將臣拿著平板電腦戴著耳機傻樂呵。

黑妮兒微低著頭，站在將臣身後側，一臉恭敬。

那具飛僵站在他身後陰影中，遮蓋的嚴嚴實實。

安冉悅不知去向。

他點點頭。

「我派人搜遍全城，沒有人帶著你的遺體進殯儀館。可能，早已出城了。」

他坐起來，獃獃看著前方，默不作聲。

「至於你的父親...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和將哥研究了一下，也沒得出什麼好的結論。你心中可有想法？」

他搖搖頭。

「唉！」鍾馗嘆氣，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將臣放下平板，熟悉的大碴子味兒又回來了：「大丈夫咋娘們唧唧的？有啥大不了滴？往好處想想，這不證明你爹駭活著捏嘛！」

「再說了，你那玩意兒，咳，你的屍身已經支離破碎，或許你的父親是帶著你去找了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掩埋了也說不定，至於你的葬禮，該辦還是得辦，」說著一伸手，憑空掏出個黑色盒子，上面嵌滿了金銀珠寶翡翠玉石：「我這有個盒子，大小跟你們人間的骨灰盒差不多，你塞件自己的衣物進去，做個衣冠冢也就罷了。」

李象嘴角抽抽——那盒子珠光寶氣華貴異常，拿來做骨灰盒？有錢人的世界當真想象不到。

「為什麼一定要辦葬禮？」他有點不解：「既然我能活，為什麼...」

「你還是你嗎？」將臣一臉不耐煩：「先不說你能不能成功復生，即便成了，這個，」伸手一指那飛僵：「是你嗎？」

李象啞然。

「辦這個葬禮，一是讓你斬斷凡塵，與過去一刀兩斷。二，也可以讓你重新隱藏起來。」

「我為什麼要藏起來？」

「你牽涉的太多。」鍾馗定定地看著他：「一直有人在找你，確切的說，找你的魂魄...再多我不能說。」

「你只需知道——有肉身，便能藏住你的魂魄，」說著一點李象胸口，一個巨大的「卍」字從他心口浮現，金光閃閃：「這個，能遮蔽天機，讓人無法推算你的位置。」

「你若有肉身，它能附身其上，源源不斷地吸收靈氣維持住。」

「但你若失了肉身，它只能存留半旬時日，消散后......」

「我必死無疑？」李象苦笑介面。

鍾馗搖搖頭：「恐怕，比那還要可怕。至於你的魂魄為何如此重要，我也不知，只是受你母親所託，助你度過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