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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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這天,楚凈和鹿見青起了個大早，要去看看鹿見青父母。

結婚半年多，楚凈就只在婚禮上見過鹿廣嘯一面,婚後一次接觸都沒有。

她幾乎都要忘了鹿廣嘯和時蔓的存在，還是在年會上聽到別人在背後的議論，才恍然想起來，鹿見青在很早之前就跟她提過，說不會再讓時蔓來騷擾她。

當時楚凈沒怎麼放在心上,現在才想明白鹿見青那句話的分量。

原本鹿見青都沒打算帶楚凈去見鹿廣嘯,他一直覺得,結婚是他跟楚凈兩個人的事，沒必要讓她去應付家裡亂七八糟的關係。

但是楚凈堅持，她說既然是兩口子,那就是一體的。她或許不能做什麼,但至少可以多了解一些,陪著他也好。

鹿見青便不再堅持,他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不跟鹿廣嘯一起過年了，但除夕這天,還是都會去他家裡一次。

小時候每次去，他家裡都熱鬧得要命,有時候他等半天,都不一定能見上他一面。

後來他家裡一年比一年冷清,今年去的時候,除了管家護工,便只有時蔓。

幾個月不見，時蔓好像瘦了點,精氣神也比之前差。

楚凈一看到她，就想起剛結婚沒幾天的時候，她上門來找事，臨走氣勢洶洶的模樣。

她今天依然穿了件高定旗袍，甚至看著還更加精緻，但不知道為什麼，氣勢上反而弱了許多。

楚凈還以為她會陰陽怪氣一番，結果時蔓竟然什麼都沒說。

倒是鹿廣嘯看到鹿見青，直接將手邊的一個茶杯砸了過來。

可惜他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力氣跟不上，鹿見青站在那裡不躲，茶杯也砸不到他，在半途就墜落下去，摔個稀碎。

鹿見青不急不躁，心平氣和地說：「大過年的，別那麼大火氣，身體氣出問題，受罪的還是醫護人員。」

鹿廣嘯頓時更氣了。

他坐在輪椅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臉都漲紅了，最後憋出來一句：「鹿見青，再怎麼說我也是你親爹，不孝會遭報應的。」

「我知道，我不是已經遭報應了嗎？」鹿見青平平淡淡地說，「攤上你這麼一個爹，還不算報應？」

鹿廣嘯瞪大眼睛，忽然呼吸不暢，護工急忙拿了氧氣瓶過來，讓他吸氧。

一陣手忙腳亂過後，鹿廣嘯緩過來，護工將他抬回床上。

鹿見青站在他床邊，像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樣，問旁邊的護工：「他情況怎麼樣？平時一般幾天犯一次病？家裡還差什麼東西嗎……」

護工將情況一一彙報完，就識趣地出門去了。

鹿見青看看鹿廣嘯：「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年再來看你。」

這一番折騰，鹿廣嘯像是也沒精力了，渾濁的眼睛看著鹿見青，眼神里還是透著狠狠的惡意，卻什麼都沒說。

楚凈全程一句話都沒說，鹿廣嘯原本也沒分眼神給她，等他倆轉過身，他才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眼。

鹿見青像是背後長了眼睛，瞬間察覺到了，又回頭道：「我身上有你一半的基因，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勸你好自為之。」

鹿廣嘯張了張嘴，沒能說出什麼話來。

兩人走出門，時蔓忽然跑過來，說：「我送你們出去。」

鹿見青瞥她一眼，不置可否。

時蔓送到門口，楚凈還以為她要放狠話，她卻突然哭出來：「阿青，你救救我吧，放我走好不好？」

楚凈嚇了一跳。

「大門就在這裡，我沒派人守著，老頭子也攔不住你。」鹿見青卻很平靜，似乎早料到她有這一出，「你想走，拿上行李，隨時可以走。」

時蔓囁嚅一下，想說什麼又忍住了，可憐巴巴地看向楚凈。

鹿見青直接拉著楚凈上車，時蔓追了兩步，到底還是停了下來。

楚凈系好安全帶一回頭，看到她竟然蹲在地上哭。

「她怎麼了？」楚凈不解，她當然相信鹿見青，但看時蔓又不像演的，「莫非，是爸不讓她走？」

「他當然不想讓她走，人越老越希望身邊有個伴。更何況，是她自己承諾，會一輩子陪在他身邊，他怎麼可能放過她？」鹿見青語氣依然平平，「不過，他現在只是個老人，身邊的護工都是我的人，不會去管他們夫妻間的事。時蔓真想走，誰也攔不住。」

楚凈多少知道一點時蔓和鹿廣嘯的事。鹿廣嘯花心，情人和私生子一大堆。時蔓之所以能夠脫穎而出，成為他最後一任夫人，除了美貌，最主要原因便是她會哄人會照顧人。聽說，時蔓跟鹿廣嘯發過誓，一輩子不離不棄。

現在鹿廣嘯身體不好，當然要留時蔓在身邊照顧，但時蔓明明不開心，為什麼還不走？

「因為錢。」鹿見青看出她的疑惑，「我們剛結婚的時候，時蔓不是來家裡找事嗎？我嫌他們煩，就以療養為由，將我爸送到這郊區來常住。但是，我從來沒有管過我爸的經濟，他身為麓年集團的前任董事長，手裡怎麼可能沒有一點資本呢？」

「我明白了。」楚凈明白過來，「時蔓還想要爸手裡的財產，但是又不甘心一直在這裡守著一位老人。所以才想讓你帶她走，到時候她就可以說，不是自己想走，是你趕她走的。」

「對。」鹿見青點點頭，「即便我爸真威脅她，只要和鹿時開口，他一定會馬上帶她離開。但她在鹿時面前，從來都是樂意的模樣，就是怕鹿廣嘯會為難鹿時。」

剛才楚凈看到時蔓哭，還動了點惻隱之心，這會兒又被噁心到了。

你怕鹿時被鹿廣嘯討厭，所以來求鹿見青？就不怕鹿見青被為難？故意的吧？

「我也不是什麼好人。」鹿見青趁著紅燈時間看她一眼，發現她抿著唇很不開心，揉了把她的腦袋，「別人都以為我軟禁我爸，其實怎麼會呢？我不僅給他自由，還會讓他手裡保留一定的錢和權。我就是要給他一點希望，讓他覺得還有扳倒我的可能，這也是時蔓不能下定決心離開的原因。每一次，我都會讓他們以為這次一定行，然後輸得很慘，卻又保留著下一次還行的希望。我就是要他看著自己一次又一次失敗，要讓他嘗到無能為力的滋味。他病得越重，我越會儘力去救他，就那麼死了是便宜他，我希望他苟延殘喘……我是不是很可怕？」

「當然不是，你又不是對人人都這樣。」楚凈握了握他的手，「你在以牙還牙，對嗎？是不是因為媽媽？」

綠燈亮起，鹿見青重新啟動車子，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聲，說：「媽媽就是在他一次又一次精神折磨中徹底絕望，最後選擇自殺的……」

鹿見青的母親叫顏引玉，窮苦人家出身，因為長得太過漂亮，被鹿廣嘯看中。

顏引玉拒絕了，她只想找個情投意合的人過一生，無意嫁入豪門。

可她哪裡抵抗得了資本，鹿廣嘯從她身邊的人入手，用盡手段，到底還是逼得她妥協。

鹿廣嘯一直裝得很深情，顏引玉又太單純，幻想著或許能夠柳暗花明。

然而，鹿廣嘯雖然喜歡她，卻從來沒想過只要她一個。甚至，新鮮勁一過去，他連那點深情都不願意裝了。

顏引玉懷孕期間，他就直接將情人帶回家。

兩人爆發爭執，顏引玉直言從來沒喜歡過鹿廣嘯，鹿廣嘯大怒，對顏引玉多番折辱。

鹿見青出生以後，顏引玉才看到一點生活的希望。

鹿廣嘯卻不肯讓她好過，直接將鹿見青帶走，反而把自己在外面的私生女帶回來，逼著顏引玉照顧。

他一次次給她希望，只要做到什麼什麼事情，就放她和鹿見青離開，然後又一次次食言。

顏引玉終於明白，鹿廣嘯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放過她。

自己的兒子，因為一直養在鹿廣嘯身邊，偶爾能見上一面，也跟她並不親近。

顏引玉產後本就抑鬱，最後徹底絕望，選擇自殺。

楚凈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初她跟鹿見青坦白的時候，一提到孟靖有喜歡的人，鹿見青就失態大怒。

他應該最恨強取豪奪的人吧？

可他們還那樣冤枉他，在他傷口上撒鹽。

楚凈也明白了，為什麼鹿見青明明很討厭鹿廣嘯和時蔓，以前卻一直放任他倆在自己眼前晃。明知道他們會在婚禮上噁心人，也沒阻止他們參加——因為他在懲罰自己。

小時候，他被鹿廣嘯帶在身邊教育，跟媽媽不親近，導致媽媽傷心難過，他一直沒有原諒自己。

但楚凈覺得，鹿見青真的已經很厲害了。

他媽媽在他剛上小學的時候就離開了，小學生能懂什麼呀？更何況，他還從小接受的是他爸的教育，想也知道，鹿廣嘯那種人，不可能帶給他什麼好的教育。

可他還是靠著自己的努力，一點點認清楚真相，也算替媽媽報了仇。

車子一停下來，楚凈就撲過去，抱住了鹿見青。

「沒事，都過去了。」鹿見青反而淡定許多，回抱住他，笑道，「其實我要謝謝你，因為有你，我才會下定決心和他們分割開。」

之前因為對媽媽的愧疚，鹿見青一直跟鹿廣嘯他們糾纏在一起，放他們在自己眼皮底下噁心自己。他知道那樣不好，可他沒辦法，想不到放過自己的理由。

跟純凈結婚以後，因為時蔓來打擾她，鹿見青終於找到理由——楚凈那麼柔弱，風一吹就會倒，萬一被時蔓欺負哭了怎麼辦？

他心裡清楚那就是個借口，但能找到借口就好。

因為有楚凈，他要為兩個人的將來考慮，漸漸學會跟自己和解，所以說謝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