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組會過後,蘇靜塵回寢室休息。原本以為會掙扎著睡不著,結果幾乎是躺下就入睡了,一覺醒來,已經下午五點。睡的時間不對,醒來有種醉酒後的昏昏沉沉。
簡單洗漱后,換了身運動服,綁上馬尾辮,換上運動鞋,拿上頭戴式藍牙耳機,出了寢室門。
走到操場,簡單拉伸了一下,戴好耳機,選了最喜歡的歌單,開始跑步。
伴隨著耳機里音樂的節奏,繞著紅色的橡膠跑道,跑了一圈又一圈,後背開始出汗,腦袋漸漸清醒過來。最開始如灌了鉛一般的腿,這會輕盈了些。
呼吸節奏不對,跑到第8圈,岔氣了。俯身,手掌撐著膝蓋,大口喘氣,緩解岔氣帶來的刺痛。
沒辦法繼續跑,索性快走起來,想再出一些汗,將體內蓄積的不快排出去。
走了兩圈,耳機里音樂中斷,取而代之的是電話聲。
「靜塵,我來你們學校附近了,一起吃個飯啊!」電話那頭大學室友許萌萌開心興奮地說。
蘇靜塵喘氣,「我要去洗個澡才能出門。」
「你在幹嘛?怎麼喘氣聲這麼重?還要洗澡?」許萌萌問到這裡覺得不對,便有了猜測,語氣凝重,「蘇靜塵!你身邊有男人??」
「……」蘇靜塵直起身,叉腰仰頭。
許萌萌沒得到回應后,更是暴躁,「快說!要是打擾了你的好事,我這就麻利地滾!」
「剛跑完步。」蘇靜塵說著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此刻她能感受到頭髮里的汗順著流到後背。
「啊?跑步?!蘇靜塵主動跑步?!你們讀研究生沒有體能測試吧?你快說說!我可是記得本科體能測試,你有多丟人!!」
「等會見面說。」蘇靜塵看著遠處的橘色斜陽。
說完掛了電話,走下台階,快速回寢室收拾。
***
學校附近的火鍋店,蘇靜塵走進去就看見了手肘撐在桌子上,雙手捧臉,笑得非常燦爛的大學室友許萌萌。
「剪頭髮了?我怎麼記得你之前的頭髮都到腰以下了?」許萌萌上下打量著蘇靜塵剛過肩的頭髮說。
蘇靜塵拉椅子的手頓了下,抬起頭,「太長了,洗頭髮太麻煩。自己用剪刀剪了一點。」
說完,雙手抬起椅子,抬起來朝後放,挨著許萌萌坐下。
許萌萌湊過去,抬手摸蘇靜塵頭髮,「以後不要剪了,長頭髮多好看。你的發質是我見過的最好的那種!頭髮厚又密,順直柔軟,手感非常好,又有美人尖,就這樣按照頭髮自帶的偏分線,非常好看!比滿大街的洗剪吹,染拉燙都好看!」
「點菜了嗎?」蘇靜塵岔開話題,她不想談論頭髮的事。
「點了。你每次點個菜都磨磨唧唧的。索性就提前點了。鍋底是鴛鴦鍋。一半番茄,一半特辣。」許萌萌把玩著蘇靜塵的長發。
「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周末不用加班?」蘇靜塵問。
「哎,不要提萬惡的資本主義。」許萌萌說著,放開手中的頭髮,扭過身,伸手掰過蘇靜塵的臉,兩人面對面,「說吧,為什麼去跑步?這不是我認識的蘇靜塵。」
蘇靜塵故作嫌棄地挪開臉上的手,「不要蹭走我剛抹的精華。」
「哈哈哈哈……」許萌萌坐正,笑起來,「小氣吧啦!下個月發工資了,我給你買護膚品。」
「別,你對自己好點。」蘇靜塵夾起一些土豆海帶放在面前翻滾著冒泡的紅油鍋里。
「你還一直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當初體能測試800米,你費盡全力,還是在溫瀚清的帶領下,踩線及格的。」許萌萌邊說邊放肥牛卷。
「想出汗,就去跑步了。」蘇靜塵簡單解釋。
「你不會是想重溫當初溫瀚清帶你跑步的記憶吧?」許萌萌收起臉上的表情,認真地看著蘇靜塵問。
「沒,都過去了。最近休息的不好,作息也不好,想鍛煉身體。」蘇靜塵也想通過運動把腦海中盤旋的「你沒有做科研的天賦」這句話甩出去。
「哦,這樣啊!不過你能跑的動嗎?」
「能,最遠跑過15公里。」蘇靜塵淡定地說。
「15公里??!!」許萌萌的眼睛瞪得像兩個小燈泡,「你可是800米墊底的蘇靜塵!」
「那是以前。」蘇靜塵用餐巾紙按了按嘴唇說。
「媽呀!怎麼做到的?」許萌萌放下筷子拷問。
「多跑。每次盡量跑多點。慢慢距離就上去了。」蘇靜塵說。
「看來分手后,你在這方面也有很大的進步。」許萌萌說。
「這跟分手沒關係。完全兩回事。」蘇靜塵也放下筷子。
許萌萌適可而止,本來還想說前段時間偶遇溫瀚清的事。但蘇靜塵平時不會提這個前男友。就算跟她聊,她也只會應和,不會說什麼。
***
新的一周,502實驗室依舊按照之前的節奏在運行。
做實驗沒試劑耗材,課題遇到問題沒導師指導。
「我們要不要起/義造/反啊?」
蘇靜塵走進休息室就聽見原野師兄這句話。
「拿什麼造反?怎麼造反?」李嘉渡問。
原野轉著筆:「跟系裡反應?系裡要是不管,我們就找學院,找學校!」
李嘉渡:「可以試試,不過不要抱太大希望。因為咱們實驗室除了窮,徐老師沒特別重大的過錯。」
聽到這裡,蘇靜塵低下頭,雙手絞在一起,死死勾纏住,骨節發白。
「窮就是原罪。我們該做的實驗都做不了,時間都被耽誤了。學校也不想培養幾個水貨博士吧?」周墨回。
「我們不僅窮,關鍵是也沒得到指導啊。到時候博士畢業,我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博士。名不副實。」原野的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自我嘲諷。
「這樣下去,就算延期兩年,我估計也很難拿到學位證,可能只能拿畢業證。到時候畢業就是失業。」李嘉渡想到自己的處境,平淡的語氣之下,眉頭微微蹙起。
大家紛紛扭頭看李嘉渡,不再說話。甚至安慰的話都不知道怎麼說出口。
「我們能不能換導師啊?」原野哀嘆。
「前兩天看到一篇文獻,發在Nature上的,研究顯示超過四分之一的研究上想換導師和實驗室。」周墨說。
「但是換導師這事跟換父母一樣吧?由不得我們。一開始選定了,後面想換,難度很大。」李嘉渡說。
「這篇文獻有說最終多少人成功換導師了嗎?還有換導師之後的處境有變好嗎?」原野本著科研的精神問了兩個他關心的問題。
周墨搖頭,「沒有,只描述了這個現象。這也說明我們實驗室這種現象很常見。」
「哎,感覺以後前途渺茫。」李嘉渡感嘆。
「哪種qian途?前進的前還是有錢的錢?」原野翹著二郎腿問。
「兩種都是,Doublekill。」李嘉渡攤手回。
「所以方向不對,努力有個屁的意義。現在真想擺爛。」原野的脖子枕著椅背上緣,望著天花板,「這輩子就幾十年,這麼為難自己不划算。哎,擺爛一念起,剎時天地寬啊!」
周墨搖頭,「我沒擺爛的本錢。」
李嘉渡把眼鏡摘下來,吹了吹上面的灰塵,「我也沒有,我要是敢擺爛,就等著被餓死。」
蘇靜塵在一邊靜靜聽著沒說話。
這時,秦辭進來,掃了眼實驗室瀰漫著的沮喪氣氛,「我剛聽說,系裡要來一名新導師,是從國外回來的孟建川教授。」
「真的假的?系裡居然能引進這麼大牌的導師?他研究的方向我很喜歡!」李嘉渡提高音量,突然激動起來。
秦辭:「應該是真的,我昨天跟系主任實驗室的學生打遊戲,侃大山的時候,對方透露的。」
「是真的,我室友最近也跟我說了這件事,是莊主任花了很大精力引進的。」蘇靜塵插話,剛才這會她已經平復了情緒。
她現在的室友夏沁是系主任實驗室的學生,有一些一手消息。不過當時蘇靜塵覺得這事跟她沒什麼關係,就沒在意。
李嘉渡搖搖頭:「恨自己不能重新投胎。」
「學術成就很重要,但導師的為人更重要。」周墨回。
「熱鬧都是別人的,我們實驗室什麼也沒有。」原野將手上轉著的筆扔到桌子上。
秦辭靠著椅背,仰頭哀嘆:「哎,真羨慕新實驗的學生。我以後連『常規三件套』都不能隨隨便便買了。人生真的太難了!」
秦辭的這番話澆滅了眾人剛才死灰復燃的情緒。
上次組會,徐志平說以後不給他們發生活補助了。這個月月底,到了該發錢的時候,他們果然沒收到。
研究生每個月的生活補貼來源有兩部分,一部分是學校給的學業獎學金,學業獎學金分一等和二等,一等每個月1500塊,二等每個月1000塊;另一部分是導師給的,這個給多少全看自己導師。以往徐老師給得是全院最少的800塊補助。現在連這800都沒了。
「我都20好幾了,實在不好意思跟家裡伸手要生活費。」李嘉渡語氣輕輕地,像是自言自語地跟自己的人生對話似的。
「我追漂亮姑娘的經費又少了一筆。」原野說完,騰地起身,「哎,脫單無望,算了,不管了,我去打球了。」
說完挎上運動包,起身走了。
周墨抬手捋了捋頭髮,眉毛擰的像條蠶。對於錢方面,他的憂愁比在座的幾位都要深。解決辦法只有多接點活,少睡覺,熬過這段時間吧。
蘇靜塵手肘撐在桌子上,下巴墊在手掌上,看著電腦屏幕出神。
她現在基本上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很多時候沒什麼情緒,除了偶爾有些提不起勁,整個人說不出來的懨懨的,疲憊乏力。
***
時間的齒輪有條不紊的轉動,轉到了6月底。
早上八點,蘇靜塵正趴在床上酣睡,放在床尾的手機震動,她閉著眼,把身體蜷縮成蝦米一樣,腳底蹬著床,借力轉了90度,伸手摸到了手機,眯著眼,看見來電顯示,眼睛一下睜大。
「喂,師兄,有事嗎?」蘇靜塵問。
實驗室里每個人的作息都不一樣,但大家的共識是沒有緊急的事,太早或者太晚都不會直接打電話。
「靜塵,實驗室有點事,你現在過來一趟。」周墨說。這時手機有電話進來,於是說,「我有電話要接,你來了再說。」
蘇靜塵應了聲,掛了電話,趕忙坐起來,爬下床,迅速換了衣服,刷牙,清水洗臉,朝臉上拍了點水乳,用梳子順了幾下頭髮,就衝出了寢室。
小跑著去往實驗室的路上,她做了各種猜想。
實驗室發生火災了?昨晚她做完實驗,忘記關低溫冰箱的門導致試劑都廢了?她養的細胞把培養箱污染了?
……
亂七八糟不好的想法爭先恐後冒出來,比路邊破土而出的小草更積極。
但是剛才周墨師兄的語氣不像是發生了嚴重的事故,反倒帶著驚訝。
或許是發生了好事?但最近她水逆嚴重,不會有好事的。
出了電梯,跑到實驗室門口,扶著門框,低著頭,喘著氣,「師兄,發生什麼事了?」
等她深呼吸了兩口,也沒聽到回答,於是疑狐地抬起頭。
然後,看見了一張側臉。
她呆住了,不會看錯,就是他。這張臉她太熟悉了。
看到兩米外的人正要轉身,來不及多想,蘇靜塵迅速撇開臉。
作者有話說:
「擺爛一念起,剎時天地寬」改自網路。